[瓶邪]中国病人 作者: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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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巨响过后,张起灵知道那是地面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音。哪怕此时他仍是有机会逃脱的,他也无法把这可怜的孩子一个人丢下。
直到通道被堵住了,无法确认外面毁成了什么样子,也许整间研究所已经被夷为了平地。
“嘘,不要怕。”张起灵绕过笼柱抱着他,环过去捂住他的耳朵。男孩的手紧紧攀着他的肩膀,喉咙里的呜咽断断续续。
也许这就是末日了,可能下一秒就有无数落石从天而降将他们砸死,又或是他们暂时侥幸逃过一劫,却等不到救援,被活埋在广袤戈壁的地底,永远没有人知道。
不过如此,张起灵想。
“带我走。”尽管细若蚊声,但张起灵还是听见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乞求的眼神仿佛一把钝刀,切割着他,使他悲悯心痛。
他握住男孩冰冷的手,郑重答应:“好。”
“吴邪,我叫吴邪。”他把名字当作性命一般,慎重地托付给张起灵。
果然如他所料,他们被困住了,通道从中间被截断,徒手挖岩石的话大概挖个一年半载的可以出去吧,否则只有原地等待救援。
张起灵把手电亮度调到最低,并没有选择关闭,是因为他发现吴邪喜欢亮光,熄灯会使他不安。
随行的干粮全部给了吴邪,张起灵每天只喝少量的水。他背靠笼子,不说话也不走动,极尽所能地减少消耗,但脱水的身体还是日渐虚弱了下去。
开始张起灵还会算过去了几天,到后面他自己也算不清了,封闭的环境阻隔人的一切感觉,使人变得麻木、迟钝。
他们背对背靠在一起,吴邪的小手伸出笼子,与张起灵交握在一起。
那是1992年嘉峪关地震。
震度不下于当年唐山大地震,如今能找到与之相关消息却少之又少。
张起灵在兰州军医院醒来,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他才知道原来他们被活埋了整整八天。他问医生护士当时获救的,除了他之外还有没有一个八岁孩童,得到否定的回答。
康复后张起灵第一时间去嘉峪关外找过,研究所地面上的部分并未尽毁,不过废弃了。他沿着那条往下的通道,看到了通道中间地震造成的断层,看到了那个牢房和铁笼。
没有吴邪的影踪。
直到八年后,张起灵作为猎隼队的一员,再次见到那张褪去了稚气却熟悉依旧的面孔,而那时的他已经被叫做齐羽。
26.
张起灵立即发觉这是一个悖论。
吴邪对他自己曾被囚禁这件事毫不知情,可是那样一段黑色记忆,足以给十岁小孩的成长之路造成无法弥补的创伤,没理由就这样凭空消失。
唯一合理的猜测是,吴邪在那次获救后失忆了。但张起灵不太笃信巧合这回事,围绕吴邪的阴谋太多了,因而他无法不去猜测是不是有心人刻意洗去了吴邪关于研究所的那段记忆。
囚禁吴邪,说明他对他们来说有着重要的作用,却又洗白他的记忆,将他放回正常的环境中继续生活,甚至做到连吴邪自己都不知道有过这样一段往事,实在令人费解。
他在囚室上面的房间里搜索着,二十年前由他自己搜索过的地方。
张起灵闭上眼再度回忆一番,睁开眼睛往印象中写字台的位置移动。年代久远,虽然目前为止记起来的还不多,才只是与这研究所相关的一小部分,但他对自己记得的部分从来坚信不疑。
老旧的家具在西北经年的风沙中变得中空酥脆,仿佛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除此之外并无所获,可见那些人撤离得很有规律,并非地震来时匆忙离场的狼狈之相。这说明事后有人过来清扫过现场,张起灵更坚定了最初的猜想,吴邪果然还是被他们带走的。
另一方面。
一个个房间地转了半天,不知道张起灵和齐羽跑去了哪里,胖子一行半点头绪都没有。路倒走了不老少,完全是没头苍蝇似的瞎撞。
此间空气很浑,想必还是没窗的缘故,每间墙上两个出气孔,透进来几道自然光线只会使得气氛更诡异,三人空旷的脚步声在其间穿行,让人发毛。
“你们不该和那个人一起。”这是霍玲第一次正面表露出对齐羽的态度,她停顿了一下,光线不良的环境无法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总有一天,他会害死你们。”
胖子走在最前,大笑声从前方传来:“疯子乐意和疯子搅和待一块儿,挡也挡不住嘿,咱顶多算陪玩,对吧,大潘?”
几声之后不见身后有任何回应,胖子调转手电照到队伍最后,原来潘子早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胖子能看见他的手电光,停在十步开外,照着下面某个地方。
“死胖子,你肯定没见过这个。”
那是一个下沉的浅坑,在一栋建筑里面出现这样的坑,虽奇怪,却还不足以使人震惊,但是如果这个坑里堆满了累累白骨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那些骨骼的形状看起来极像人骨,身量都像十来岁的儿童,夸张点说,这简直就是一个殉葬坑。
霍玲被这场面吓了一大跳,一下躲到胖子背后。
胖子看着都有点说不出话来。虽说早知道这荒僻的研究所铁定整不出什么光明磊落的东西,但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光看着都反胃。
潘子率先跳下,用手电照着仔细查看,“这玩意有尾巴。”
胖子拣出其中一副看起来较为完整的骨架,在地上拼成型。
“这是猿骨。”霍玲说。
“看来咱这是误入花果山遗址了,这么多猴子猴孙也不定教人怎么变着法儿折腾,操蛋的物种进化论。”
不理会胖子滔滔的废话,潘子翻动着和人极为相似的头骨,提出疑问:“哎,你说十七局关着齐羽,难道又养这么多猴子陪他消遣?”
胖子维持着他一贯清奇的思路:“你别说,小天真搞不好就是科学怪人研究出来这群猴子进化后的产物。”又说,“那以后见了面岂不是要喊大圣。”
霍玲听得一愣一愣,没什么她插话的余地,只好低头研究地上的骨骸,这一看,倒真给她看出些蹊跷来。
吴邪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猴子王,首先从生命理论上就完全站不住脚。霍玲纯粹从医学的角度,发觉了这些猿身上不对的地方。
“它们的颅骨都被人打开过。”
几十只,甚或上百只,每只猿猴的颅骨都有钻孔,并且几乎能断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有人人为地使它保持在打开的状态。
“除非它们商量好的,一起生脑瘤。”关于开颅手术,这是潘子能想到的唯一原因。
答案显而易见,作为实验的对象,这些猿曾经被用来进行过某些脑部试验。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试验,是否就是造成它们毙命的原因,眼下对着手头仅有的一堆白骨,是决计看不出来的了。
虽然霍医生已经从专业的角度否定了人类接受大脑手术改造的可能性,但胖子脑海里还是浮现出吴邪敞着头盖骨任人捣鼓的画面,极致的恐怖恶心。
边走边乱想,胖子觉得猴子开脑邪行得很,不管这些猴脑究竟是因何牺牲,至少说明有人在觊觎吴邪的人脑,八成跟今时今日的吴邪时常变来变去神经兮兮脱不开干系。
也许吴邪的精神病并非原发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些人真的罪恶滔天。
张起灵听到枪声,追了出去,走廊空荡,全是他跑步的回声。赶往声音来源的中途他遇到了胖子,他们也是循声而来。
照面后双方都愣了一下,都以为齐羽在对方那边,可他显然哪边都不在。
逃了?还是受到了袭击?
来不及多想,张起灵当先跑得飞快,潘子紧随其后。到鸣枪点距离不短,霍玲自是跑不过他们,胖子只好放慢了速度等她,一面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着周围。
地上歪着两具男尸,一枪爆头,那身熟悉的制服让胖子厌恶地撇嘴。
怕齐羽闯祸,安全起见他们从未给吴邪装备过武器。且不论枪是哪来的,至少说明目前为止齐羽尚有能力自保,不至于太被动。
齐羽一语不发,他的双手被人反剪在背后,头上有瘀伤,方才猛烈的撞击令他的眼门前还是一阵阵发黑。
他冷漠地盯着绑他的男人,那人正带着一种近乎造作的怜惜神情抚摸他前额流血的地方:“疼不疼?”
如果这伤不是拜他所赐,齐羽说不定还会短暂地施舍一分淡薄的谢意。
朗风太了解齐羽了,他就是一条揣怀里捂不热的蛇,养不熟,毒得很,还需时刻提防被他反咬一口。
当初被驱逐出萨麦尔计划时,朗风就料到了会有今天。
与猎隼走失后的齐羽在研究所里游荡。他不认路,这不怪他,无论齐羽还是吴邪,大概除了经年待在那个牢房般的地下室之外,对此地的了解也不见得比其他人多多少。
他终于来到一个颇为眼熟的地方。
它看起来就像一间病房,高高的病床在中央,白床罩已经变成一种蔫蔫的灰,点滴架倒在一边,齐羽莫名联想到一些和屠戮有关的词汇和画面。
这却是整幢建筑里唯一有窗子的房间,尽管遍布铁网,望去外面的戈壁也是一尘不变的荒凉,画面被铁网切割地毫无美感。
齐羽走到窗边,指头穿越铁丝与铁丝的空隙,抹去窗上厚重的灰,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熟悉感。
过去某个时刻的吴邪也曾在相同的位置,踮起脚尖趴着窗台,小小的手贴上冷冽的玻璃。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窗外的大漠,仿佛再多看两眼就会碎掉似的。
还来不及在脑海里搜寻相关的记忆,齐羽就遭到了袭击。
有这么一种人,在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多考虑三步,文锦就是这样的人。
录像带,吴邪,猎隼,掮客老海,每一个环节都在最适当的时候发挥出它最大的效用。
朗风就是她这套严密程式里唯一的系数错误。
他对齐羽执着太深,已经变成他的病,这一点是文锦没有料到的。
被人撂倒在地上,齐羽已经开始考虑这一次落网后,又要化多大气力才能再次逃脱。身上的重压骤然减轻,枪击,他爬起来,看见救他的人是朗风。
下一秒他被朗风一拳揍回地上,齐羽忍着下巴和背部的闷痛和他扭打在一起,朗风身上也没少吃亏,抓住机会捧着他的脑袋重重磕上墙面,齐羽一下厥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在沙漠,双手被剥夺了自由。肉眼所及看不见任何建筑物的轮廓,齐羽可以肯定在他昏厥的这段时间朗风已带他离开很远了。
朗风开枪杀人,显然已经叛出了组织。齐羽看他的眼神阴晴不定,不确定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把水壶凑近齐羽,边缘贴住因干渴而爆皮的嘴唇。齐羽从来不跟自己过不去,仰首就着他的手畅饮了一番。
“这么些年,吴三省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朗风喂完他,自己拿过喝了一口,“不,他保护的也不是你,他们都想杀死你,你差点真的被他们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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