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中国病人 作者: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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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奎等人对此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但是高加索人不会因此就放松自己的警惕心。
根据线索,他们追踪到一处碉楼外,夜色中的碉楼像一个沉默的老者,凝视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几人商量着如何潜入,高加索人说着话,突然感到眼前一阵晕眩,就知道大事不妙。其他人也停止了交谈,全都盯着他。
指甲用力掐入手心,却并没有让他清醒多少,高加索人收起永远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逐一扫过这几张脸。然后他笑了,望着他的小兔子,眼神和语气都十分温柔。
“兔子,跟哥开这么大的玩笑?”
只有月光,小兔子看着高加索人不说话,眼神晦明难辨。
高加索人晃着脑袋,已经有些口齿不清,“那水,你明明也喝了……”
“你忘了,我是云南人。”高加索人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听见小兔子是这么说的。
杀光这些人,然后扬长而去,似乎这才符合齐羽的作风,而不是拖着一身潮湿的衣衫落荒而逃。
但他很冷静,或者说是冷血,他不想在这地方等来对方一波波的增援,然后像垃圾一样死去。剧毒的蛇,善于把自己隐藏在暗处,找寻机会,一击置人于死地。
感谢老天,齐羽杀人的时候,都很冷静。
这时候他才有多余的时间来考虑整件事。齐羽心里清楚得很,他的脑子是最值钱的部分。
十七局做了无数的试验,死了这么多人,无非就是为了挖出他脑子里的东西。他们会骗,像鬼一样无孔不入,变作人的样子,骗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也许从一开始,那个老鬼和他的交易,就是一个幌子。陈皮阿四真正的交易的对象不是他,而是猎隼。或者说,张起灵。
齐羽想得越深入,越是感到彻骨寒冷,冻得他手脚发麻,连摔两跤,磕破了下巴,鲜血直流。
想不通的问题,他就不再想了。渐渐地,他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好像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块石头。
齐羽无声地笑起来,眼里尽是嘲弄。
他嘲笑的是曾经他可以更轻松地一走了之,是他自作自受,选择了一条更为艰辛的路。
不过没什么,这一次是真的不可能回头了。
这一夜对于士兵们来说,也是动荡不足以形容的一夜。
大人物向中国军队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今夜再不解除包围圈,零时起,他将以每三分钟杀一人的速度,杀光所有的217名人质。
张启山下令由特种部队强行突破,解救人质。人质被集中关押在村庄的庙宇里,这就是联合大队的主要突击目标。
紧随其后,总参收到一封匿名的加密邮件,里面是两段高加索人和齐羽被囚禁的录像。经技术人员分析,影音文件属实,并非剪辑过的。
对方将地点直接挑明了,就在山的南面,翻山过去的话,最快也要四个小时。而他们并没给高加索人太多的时间,鲜红的数字,倒计时停在05:00:00上。想必和他背靠背的齐羽,胸口也正挂着这么一个相同的计时器。
这么做无非是把难题丢给了他们,不管怎么样,总要做出抉择,并且牺牲一些东西。
军用帐篷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眼中都深深压抑着恨意和怒火。对于他们来说,一边是需要他们保护的人民,一边是过命的兄弟,人命从来没有贵贱之分,舍弃哪一边,带给他们的都将是痛不欲生。
张起灵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撼动的坚毅,“三分钟整备,五分钟后行动。”
沉默,沉默。
人群中发出了第一声质问:“那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呢?”
张起灵看了那个人一眼,没有回答。他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巨人,总是不带任何私人的情绪,总是能做出最符合国家利益的冷静判断。
“好,我服,真不愧是国家培养出来最得力的战斗机器。”
胖子忍不住打断他不分敌我的炮轰:“管好你的嘴。”
自始至终,张起灵只是一言不发地检查着自己的枪和弹药。
没有人能看透张起灵的真实想法,哪怕是胖子,也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但他能够肯定的一点,张起灵并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正相反,这个人的感情太深太重了,和他肩膀上的责任一样重。他把这两样东西同时背在背上,最后压垮的只会是他自己。
尽管胖子根本无法想象这样强大的男人被压垮的样子,也许永远不可能有那一天,他也希望不要有。
张启山坐镇,现场由猎隼队长张起灵统一指挥。
催泪瓦斯散发出的浓烟使能见度变得更低,顷刻间充斥着整个大殿,特种兵们从四面八方突破进来,每一声枪响都伴随着一个人倒下。
从正面强冲大殿开始,到殿内全部歹徒被击毙为止,历时不过十二分钟。
特种兵重伤二人,一人牺牲,大多数人均有不同程度的轻伤。
令人震撼的是这些藏民人质,不论男女老幼,竟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人质该有的惊恐,每个人都在虔诚地磕头诵经。
堪布和几位僧人中弹倒在地上,表情平和,仿佛加诸在他们身上的,并不是恐怖和苦难,而是命运,是佛陀的旨意。
凌晨时分,那个无数人心中的噩梦,终于一步一步走出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这个时候的猎隼,早已翻过了山,往另一端的战场赶去。
张起灵对张启山立过的每一个承诺,他都做到了。
现在,是时候兑现他对吴邪的承诺了。
他们拼了命地赶路,攀爬、跳跃,即便是在雪原上,也跑出了平地般的时速。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他们却一秒钟也不敢休息。
终于那座碉楼出现在视野里了,三人心头皆是一振奋,仿佛一下看到了希望,拼搏也变得具体而有意义起来。
突如其来的爆炸把所有刚刚燃起的希望和意义尽数粉碎了。
三个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点曙光熄灭了。碉楼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熊熊大火,冲天而起,不用望远镜都能看见。
胖子瞪着通红的眼,眼里迸出泪来,他的胸腔里发出声嘶力竭地吼叫:“我操他全家!操他祖宗!时间明明还没到啊!”
“我杀了他!我去杀了他!”大潘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的腰,死死咬着牙关,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泪水在脸上肆意狂流。
张起灵望着远处的浓烟和烈火,一眼都不眨,时间一长眼眶酸疼难忍,可他始终没有流出一滴泪。
满嘴的血腥味,只有他自己能尝到。
此时此刻,失魂落魄的还有一只兔子。
他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死死望着爆炸发生的地方不停地摇着头,表情里的震惊完全不似作伪。
他扑上去抓住大奎的领子,目眦尽裂地吼出声来:“不是说只走个过场吗!那为什么炸了!为什么!”
大奎狠狠推了他一把,他连退三步,跌在地上。
“想知道为什么是吧?因为老大从没真的信任过你。”
他的眼球和真的兔子一样红,他恨自己愚蠢的自负。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金老大从来不是什么老大,只是裘德考的走狗。其实,高加索人本不必死的,裘德考想要的只是齐羽的命。不过,少死一个人,多死一个人,对于处在裘德考那个位置的人来说,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高加索人就这么白白断送掉了性命,毫无意义地。
昨天晚上高加索人跟兔子说重新开始,现在他错失了这个机会,永远地。
大奎觉得自己十分高明,一段录影瞒天过海,没人会知道齐羽早就跑丢了,反正替死鬼已经炸得尸骨无存,死无对证。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包括他自己,拿的钱足够他们逍遥到天南海北,后半生衣食无忧,自然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直到老死。
他还不知道,有些钱拿的时候容易,花起来难。
因为你并不一定能保证自己有命去花。
从他自作聪明地伪造齐羽的死亡开始,厄运就已经缠上他了。
一个疯子漫无目的地在雪原上奔跑,或许根本不能称之为跑,因为他的速度实在很慢很慢,他几乎快要走不动了。
极目的雪色让人难辨方向,白到了极致,也是一种伤害,刺痛他的双眼,他难受得不停眨眼,流泪。
他一直在咳嗽,震得胸腔很疼,吸入过多的冷空气冻伤了他的肺。
不过这些痛苦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快要炸裂的头痛,尖锐的嗡鸣时不时在耳边响起,好多人同时在和他说话,那些声音就来自他的大脑深处。
老痒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张海客说:“我是来帮你的。”
吴一穷说:“什么都不要听,不要思考,不要说话。”
裘德考说:“你很聪明,你叫吴邪对吗?”
吴三省说:“大侄子,跟三叔走了。”
杜雀山说:“第645次实验记录,实验体吴邪,一切身体指标正常。”
高加索人说:“看哥对你多好,真不考虑考虑?唉,有话好好说,把刀收起来吧。”
大奎说:“你等着死就行了。”
胖子说:“嗨,有啥事,天塌下来胖爷顶着。”
米尔说:“我们去赌城怎么样?我听说那里……”
张起灵说:“我希望你平安。”
陈皮阿四走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能逃到哪里去呢,回来吧。”
皆是谎言。
他眼中的世界倒转过来,湛蓝色的巨大天幕笼罩着他,从边缘开始渐渐地染成粉色、红色。他闭上眼,隔着眼皮,他的世界一片血红。
“猎隼做出了最终的选择,张起灵放弃了你。齐羽,你输了。”
他笑了一声,“根本没有什么齐羽。”
陈皮阿四眼中发出精光,仿佛看到了萨麦尔计划的最终胜利,“那你是……?”
他不理,摊开四肢躺在雪地里,连动都不想动,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好好休息过了。
藏南,某不知名的小村庄,寂静得听不到一丝人声。
三天前这里发生了一次大爆炸,炸毁了一座碉楼,爆炸发生后,村民都陆续迁走了。
天空飘起了雪。
这里就像一处乐土,隔绝了世俗,不属于人间,如果不是那些焦黑的残垣断壁,提醒着人们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劫难。
刺啦——刺啦——
是铁锹摩擦砖石发出的响声,一个男人不停地重复着机械的挖掘动作,木屑、砖石、泥土,都不是他要找的东西。从早晨五点开始,他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哪怕停下来歇一歇,喝一口水,都没有。
胖子从远处走来,他这几天也过得不好,引以为豪的将军肚都瘪了。
第一天他们挖到了高加索人的手表和半个手掌,此后一直一无所获。
那一天,张启山拍拍他们的肩膀,走了。
军队撤离了。
特种部队撤离了。
解雨臣陪他们到第二天,也走了。
第三天,张起灵还没有放弃。
胖子站在一边看着他挖,从目睹那场爆炸起,张起灵的表情就没有变过,也没有再说过一个字。
这种沉默与他平常的沉默不同,胖子知道他不好受,但他从来就不是会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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