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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利杀意下，是数年牢狱的阴暗和囚禁，是数击而杀的痛快和伤口，是强大外表下的累累伤痕，是前路无光的...恐惧！

 

他看到的，不是剑，而是剑后那颗嗜血虚空的心！

 

颜路右手执卷，静缓起诀，息出心出，似云雾蒸发散布于周身八万四千窍。

 

他手中虽未有剑，但剑意如春沼鱼，动极而翕，如百虫蛰，氤氲阖辟，变幻无穷，等到那最终的一击！

 

周围的一切，渐渐凝为实形，颜路打坐姿态，从白雾中显现，巨阙停在他额前数寸之处，胜七一身蛮力，硬是让剑顿在半空！

 

而下一刻，一声痛苦的嘶吼传来，胜七胸口逐渐裂出一条长长的剑痕，鲜血顿时四溢，极为可怖！而这痕路，竟与他劈裂三省堂地面时的剑纹，如出一辄！

 

白凤神色一凝，没想到颜路竟然能在静坐之间，击败胜七！他并没有武器，甚至也没有人看见他如何出手，然而却刚好克制了巨阙，和这凶神恶煞的杀意。

 

＂剑本无伤。＂颜路起身，合起书卷，眼中有淡淡的悲悯。在经过胜七身边时，微微一顿，＂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是为自伤。＂

 

＂二师兄！＂张良心中的石这才落地，冷汗坠下，颜路澹然一笑，抬袖抹去，＂我无事。且放心...＂

 

白凤看向半跪于地的胜七，败者山倒，但他仍以巨阙勉力支撑，地上暗血积聚，小山似的身躯晃了晃，最终抬起头，嘶声哑笑了两声，＂你以为赢了...？＂

 

怎么回事？白凤羽刃暗芒一闪，这家伙死到临头...还笑的如此难看！

 

＂你们小圣贤庄...就要完了！＂

 

颜路听他所言，只是轻叹一声，正想转身，却看见张良眉心轻皱，随即一道血线从他嘴角流淌而下！

 

＂子房...你...＂颜路惊诧，却见他轻轻拭去，＂我没事。＂

 

＂你...做了什么？！＂白凤神色一凛，羽刃在腕剑闪过，胜七怪笑两声，＂你看不出来吗！这小子，中了毒！＂

 

张良勉力走了几步，身形突然委顿下来，刹那间白影闪过，一把支住他。白凤也再难顾及胜七，摇晃着臂弯里的张良，眉心紧紧皱起。

 

一向克制的温和容颜，此时神情变得极为痛苦，不断有鲜血淌出，毒显然已经作效！

 

＂吃下这个。＂颜路压抑着极度担心，面上镇静，指尖却不断颤抖，从袖中小心拿出一枚丸药，轻轻放入张良口中，再慢慢合拢。

 

＂他...能有救吗？＂白凤一时陷入焦心混乱，陡然抬首，＂这个解药是真的，是不是？！＂

 

＂当然。＂颜路神色恢复平和，他并不知白凤为何突然这样发问。

 

曾经因为一颗虚幻的解药，他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人...白凤清醒过来，紧紧捏着张良的手，仿佛只要一放，他就会永远离开一般。

 

＂你没有骗我。＂他感受到紊乱的脉搏渐渐平稳，张良微弱的气息在耳侧起伏，＂好了...＂

 

白凤情急之下，甚至忘了一边还有人在看着，此时莫名的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但仍然没有放开手。

 

张良慢慢睁开眼时，唇角的血线已凝固，被毒素入侵的血脉也在逐渐复原，但他说的第一句话，却让其他两人脸色大变，＂毒...下在茶里！＂

 

无赦，无色...

 

茶中的毒，难道是无色子？！

 

颜路神色也顿时惨变，即刻大步往外走去，几声惨叫裂耳而来！

 

流水宴席旁，已然血染清溪，原先和乐融融的席上，倒伏着数名儒家子弟，而其余人毒发，痛呼不已！

 

＂掌门...大师兄！＂颜路急急赶到伏念身边，他襟袖中最后一颗解毒丸已经给了张良，此时伏念中了无色子之毒，勉力提着一口气，没了解药，在场的所有人，恐怕只能任其屠戮！

 

在场的数名宾客，突然撕去伪装，赫然便是罗网杀手！剑光血刃，砍向手无寸铁之人！

 

血流入水，汩汩生红。

 

无数蜘蛛爬出，小圣贤庄清幽淡然之景，竟在顷刻间变作人间惨象。

 

＂别管我..＂伏念脸色仍然残存着威严，手指向儒家弟子们，＂你...去救他们...＂

 

颜路看向那些灵秀的年轻人，原本还是在最好的年纪，却要摧折在此！阵阵痛心，此时惨象历历在目，根本无法坐忘！

 

＂怎么？＂伏念支起身，掌门气势尽显，＂你还是这么没用，数典忘祖之辈！＂

 

他牙一咬，突然出手点向自己三处大穴，凛然之光，在眼中亮起！

 

＂不可！＂颜路试图阻止，却晚了一步，以封穴之法，将毒素暂时封在心脉运功，只会加速死亡！

 

＂让开！＂伏念自腰间凌然抽出太阿之剑，＂子路，你带着子房和其他弟子走！＂

 

他眼紧紧盯着罗网的一众杀手，＂胆敢在小圣贤庄杀人...不仁不义，其自当诛！＂

 

太阿一出，九州一剑！天地为之黯然，日月为之无光！

 

唯有圣人平四海，太阿镇苍龙，拂袖观天下，万壑藏胸中！

 

苍生历历，书卷累累，此时尽化伏念手中剑光，毕生所学，仁义当先，岂能任由不道之人肆虐？！

 

＂叛徒！＂伏念赫然看见墨家和儒家，皆有内女干叛变，竟对自己昔日同伴，举起屠刀，不由脸色剧变，手中太阿挥起，剑光大盛！

 

只有一剑，独抗罗网！苍然剑意，充沛的剑力，击杀一众杀手，伏念的长衣上已溅落红痕，更多的罗网之人齐齐涌上...

 

＂出大事了...＂张良支撑着仍然虚弱的脚步，正要前援，却被一队秦兵挡住了去路！

 

铁戈上已血迹斑斑，眼看便要刺向他，白凤身形快如鬼魅，右肘一侧，面前那高壮的秦兵顿时仰面翻起，重重落入尘埃！

 

身后众秦兵正想拥上前，羽刃厉芒闪过，自他们喉间收斩成寸！

 

想不到小圣贤庄竟然还有如此绝顶高手...

 

军侯悄悄退后，正欲趁隙逃走报信，却被一支凤羽截住！紧接着另一支，几乎同时插进了他的胸口！

 

＂走！＂白凤身影一掠，不料张良却放开了他的手！

 

＂我放心不下他们。＂张良苍白的脸上，此时却是坚毅无比，＂...我不能走。＂

 

＂你...连自己的命也不要？＂

 

白凤顿时恍惚，回到了四面晚风的阁楼之上，八尺铜剑从他身前削过，带不走的人，永远留在了那里...

 

【卷三十·焚书】

 

＂子房，跟着我来！＂颜路的一声清喝传来，身后还跟着残存的几名儒家子弟，被生死之际逼近的恐惧，让他们一个个脸色惨然。

 

＂还不走？＂白凤掠住张良，急急跟上，他速度本就极快，转眼已到围墙边，却见原本是出路之地，自墙头燃起大火！

 

火越烧越近，焦臭之气扑面而来，白凤隐隐觉得这气味似乎闻见过，颜路脸色一变，＂这是...鲛油！＂

 

扭头喝道，＂捂住口鼻！＂

 

鲛油水扑不灭，而且火势越演越烈，寻常人根本无法穿过，毒气熏染，纵然过去，火后也必有重兵埋伏！

 

小圣贤庄，已经被困死...

 

＂到藏书阁旁，那里离海很近！＂张良突然灵光一现，如果以冰蚕丝垂下，到海岸边，他的小舟藏于礁石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颜路立即扶持身边子弟，赶往藏书阁，一路有白凤解决秦兵，一行人到达高崖旁，海浪涌起，哀风戚戚。

 

靠近海边之处，张良寻了个地势较好之处，一一将那些子弟安全抵达崖下，到最后一位，颜路执意让张良先下去，两人正在推让，突然烧灼之声传来，烈焰已经腾上了藏书阁！

 

＂你们不必争了，＂白凤指间凤羽数挥，击落罗网杀手的暗器，＂再这么下去，唯一的可能就是...＂

 

话音还未落，几柄冷剑袭身而来，另外数人意图攀下悬崖，却是想堵截逃走的小圣贤庄诸人！

 

＂来不及了...＂颜路一咬牙，立刻示意那些儒家弟子乘舟离去，但这无异于断了他最后的退路！

 

＂或许，这就是天命...＂那双澹然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痛苦之色，或许伏念已经...

 

海风阵阵，冷入肌骨。

 

白凤和罗网对峙，他没有看见那个最厌恶的魍魉，但是一旦伏念拖不住六剑奴，他定然会腹背受敌！

 

颜路按下心中郁乱，凝神定气，淡淡白气蒸腾而起，竟是催动内力，让一众杀手动弹不得！

 

剑光横过，张良抽出凌虚，碧海生涛，剑气凛然！

 

三人立于海边崖角，守着最后小圣贤庄，最后一条出路！

 

藏书阁靠海，身侧是烈焰腾腾，下方是万顷深海，前有罗网杀手，被逼往藏书阁，却不知还能撑多久。

 

天光渐暗，时间已经拖延的足够久，暮色的降临，让小圣贤庄即将陷入彻底的黑暗。

 

仿佛源源不断的身躯倒下，然而更多的敌人还在迫近，早已无路可退。

 

暂时的喘息，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安慰。藏书阁旁也火势蔓延，只是一时之事。

 

夜色已经降临，只有火光舔舐着半边天空。

 

白凤拭去羽刃上淡淡的血痕。他出手迅疾，但在那电光火石，生死攸关一瞬，他从那些杀手眼中看到的，只有空洞和麻木。

 

＂在小圣贤庄，我这十数年，皆是平静，一心只读先贤典籍，修身养性。＂颜路望向藏书阁，眼神中透出宁静之色，手腕还有淡白之气缠绕，显然内力已经使用过度。＂没想到最终，竟然落得如此...幸好，还有这些书相伴。＂

 

＂何出此言？天命又如何...＂张良紧紧握着凌虚，一向温和的面容上被火光映照，许久来压抑的情绪终于喷薄而出，＂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人不可为的？我定会想到出路，决不再受所谓天命摆布！＂

 

＂所以，我想到一个主意。＂颜路淡淡微笑，侧身道，＂子房，我说与你听。＂

 

张良抬首，眼中正闪动起希冀之色，不防却被重重一点，顿时人事不省。

 

出手之人，竟是颜路！

 

＂你...＂白凤离的近，手腕顺势一托，将他揽入臂弯。张良昏迷之中，手却还紧握着凌虚。

 

＂如今只有一个希望。＂颜路看向白凤，神态澹和，＂我只有这一个师弟，他一向任意而为，但..我以他为傲。＂

 

＂而如今，我把他交给你...＂颜路面容上浮起淡淡微笑，＂有劳了。＂

 

＂放心。＂白凤被他眼中决然之意撼动，手中又紧了紧，却在一顿之后，双眼一闭，＂我...会把你的话转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