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事]流年蛊 作者:逝水莫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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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形容不出那个眼神,那绝不是我舅的眼神,像是琥珀或者玻璃,总之是无机质的东西,绝不是活物的,然而就是能把我眼睛牢牢吸在里面。我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感觉从身体里升起,恐惧得要命,但并不排斥,就好像知道那里一定是我最终归宿似的。然后我就看见我舅向我伸出了手。
我没忍住一步跨了出去,似乎听见有人在叫我,我就听见砰一声巨响,整个人瞬间清醒,然后我只看见我舅的魂魄一阵扭曲,然后就像阵青烟似的化散,再也看不着。我呆愣了好一阵,才扭着头看了看四周,院子中央的供桌正倒在地下,半碗小米洒了一地。小米是蒸过的,做过法,带着沉水香熏出来的香味。
施食禳祈应该是用蒸熟的净米,这一次他们用的却是小米,吸阴效果极好,不过十来分钟时间,方才那座阴风气旋就已经散了大半,阴风中的黑影也看不见了。一切平静下来,聂景冲过来对我大吼,说小屁孩没事出来裹什么乱,被顾清和拉开了。我没理那两个,只盯着陆萧,说那是我舅,我舅呢?
陆萧看了我一眼,表情像牙疼似的,说明天就去找你舅。
听见这句话,那边拉扯的两个人也不动了,一致看向四叔,聂景说你算出来了?陆萧点了下头,促狭地笑了笑,说麻烦大了。
四叔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我,一瞬间眼神有点怪怪的,我模模糊糊感觉四叔是希望我附和他,然而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十、白虎衔尸,地眼之怨
等到禳祈结束,聂景他们将院子里收拾好了,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回到屋子里我被陆萧赶到卧室里去,我听见他们在外面客厅里商量,商量到后面争执得挺厉害。我听见那个青城山姓聂的嚷了句,似乎是四叔连算的对不对都不好说,就要一票子人去送命之类的话。我不用看也能想到四叔抱着手臂在沙发上一歪,一脸满不正经的样子,然后我听见四叔语气挺不耐烦地回了句茅山萧克明是我师父,你师父是谁?
外面静寂了一会响起摔门的声音,顾清和似乎低声说了两句,然后也没有声音了。过了一会卧室房门响了一声,陆萧推门进来,随手把门带上反锁了,施施然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一歪,说客房让给聂景他们,他今晚在我这里挤一夜。
我闷着声音说明天我也要去。四叔应了一声好,连头也没抬。我看着他从怀里掏出柄刻刀,又掏出块不知道什么木头,开始刻符。我裹在被子里偎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又叫了声四叔,看他停下了,才问我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萧说附近的地脉阴眼里有吸魂引魄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得到了那里才知道。我说我看到了我舅。陆萧顿了一下才说他倒不是没有法子强行收了我舅的魂魄,只是我舅身上的煞气实在重,连超度都没法子,这里距离凶脉源头又太近,不能贸然惊动地脉。我带上了火气,说那是我舅。
他闭嘴不说话了,盯着我看了一刻钟,我原本还以为他会再说我两句,他却低下头又开始刻符,连句嘱咐的话都没有。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依稀记得我睡着之前还向陆萧看了一眼,他坐在那里挪也没挪一下,神情专注得与世隔绝。等到我醒了,天没亮,四叔却不在那里,床上除了我睡的地方其他地方平整得很,没有有人躺过的痕迹。
我不知怎地有点慌,蹭一下从床上跳下来鞋也不穿就推门出去,一推门刚好看见四叔和那两个修士站在客厅里。陆萧一边把两个木牌扔给顾清和,说是醒魂符,又上下打量我一眼,笑着说一大早的赶着投胎?我嘴角一抽,心里倒是定下来。顾清和拿着木牌看了一眼,神色登时就变了,说这是萧师伯……四叔没听下去,挥了挥手示意拿好不谢,提溜着我回了卧室。
我要系鞋带,四叔却直接往床上一横。他累得够呛,嘟囔着说了句拿好你那个玉佩,就没什么动静了。我坐在床边上呆了好一会儿,才又躺下来,倒是没过一会就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我被陆萧拍起来,吃了午饭,换了结实的运动装,把承影揣在背包里。聂景他们早就收拾好了,穿着便装,袖口裤脚都绑得严实,一人背了个登山包。顾清和见我盯着他的包看,笑着反手拍了拍,说干粮、药物、符?、□□还有其他一些,总之保命的东西都在里面。四叔没拿什么东西,依旧一身青布道袍,看上去潇洒得很。
我看见顾清和背包侧面用牛皮索栓了一把桃木剑,桃木有些年头,包了一层浆,看上去古旧易碎,我却隐隐感觉到剑上有股凶煞之气,连我体内的虺蛊都似有些瑟缩。自从上次尹悦来访,我隐约知道四叔也有一把剑,却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见他拿出来过。
我们是在下午三点钟出的门。
我看了一眼偏西的太阳,没说话。四叔在前面,顾清和紧跟在后面,青城山那个姓聂的依旧臭着一张脸,走在最后。他们三个倒似有种默契一般,一个接着一个,没有说话,气氛算不得紧张,顶多有些沉凝。
陆萧走在前面带路,他对这里的路挺熟,走得不带一点犹豫,显然不止来踩过一次点。我跟着他走,不知怎地想起来一个月前他随手扔在客厅沙发上那件带着血迹的衬衫,嗓子忽然就觉得有点干。
这时节山上的风景好得很,不过我这时候什么也看不进眼中去,只听得知了一声声叫,暴躁得很。直到翻了几座山,眼见着天上云彩渐渐变红,陆萧停下来说离这里不远了,暂且休整一下。我跟着他们坐下来就着凉白开啃干粮,恨不得把面包当成不知在哪里坑了我舅的地脉嚼。
陆萧和那两个说了几句话,然后从顾清和那里顺了一包榨菜一包压缩干粮,走过来把榨菜扔给我,在我身边坐下来开始啃。我斜着眼角看了一眼,标准的军粮,体积小,热量高,咯嘣脆。他几口干咽下去,翻了白眼,也不客气,顺手就把我放在身边的水壶抄过去。我捏着半包榨菜偎着这吊毛笑了一声,眼见还剩半个蛋黄挂在远处山尖尖上,心里又热又酸又涨又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休整到差不多七点,天擦了黑,陆萧站起来拍拍屁股,说到时辰了,走吧。
天黑下去的时候,我明显的感觉到山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山里风大,但这时候的风就不像寻常的那样爽利,凉丝丝的又黏又潮。我的感觉很玄乎,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种炁场的感应,就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就蛰伏在我们身边,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们,就像我无聊时看蚂蚁搬家一样。
后来我才意识到,那一天我们一步一步,正正踏在那座大山的阴脉上。盛夏,白天里阳气大涨,阴气不流,到了晚上,羲和神威力最盛时也管不着的阴暗面便苏醒过来,择人而噬。
我自觉挺没出息,没走多久就觉得胳膊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大概连虺蛊都感觉到什么,从我身体里钻出来,停在我肩膀上忽忽地叫了几声给我壮胆——如果它是个人,八成正把胸脯拍得山响。
一条自带夜光的小白蛇爬到我肩膀上,我听见身后顾清和咦了一声,然后聂景嘿地哼了一声,然而我却没有什么心情顾及这些人,只死死地盯着眼前看。
刚才陆萧带着我们几个绕过一片悬崖,从一条崖壁裂缝中穿过,我抬头看了一眼,两壁如斧削,头顶上只漏了一点星光,很标准的一线天。这一片我从没有来过,离墩村并不是很远,但标标准准的人迹罕至,似乎有意无意间就让人觉得不舒服,被避开一样。然后走出崖壁,我正要松口气,陆萧却停下了,低声说已经到地方了。
我的眼前开朗了不少,是一小块山谷,乱石一堆堆,隐隐约约有东西躲在石头缝里,对我们这队人探头探脑。我回头看了一眼,背后刚又出来的这座山极高,对着我们的这一面是内扣的悬崖,怪石嶙峋,吓人得很。
我方向感不好,无奈那天天气好,北斗抢眼得很,一抬头就看出来若以面前的这处谷地为穴眼,被我们甩在身后的这座山恰好处在西方白虎之位。
葬经中有说到,墓局中白虎之山驯服为上,若山势峥嵘桀骜压倒青龙,如要咬噬尸体,谓之白虎衔尸,大凶。
我们身后,正是那只食人的白虎。
陆萧停下来,后面的两个人登时动作起来。聂景双目微闭,捏着个奇怪指诀,我能感觉到一片炁场被释放了出来,包里的承影动了动,很兴奋,应该是遇到了同类。顾清和从怀里摸出个罗盘看了一眼天池,说没错,就是这里。
我瞥了一眼,自从与虺蛊建立联系后,我的视力好得很。那根指针一动不动,没指向南方,直指我们面前这个山谷的中心。
见我困惑,四叔歪了一下头,示意我去看四周的环境,说这个山谷地势低洼,虽然看上去封闭,却有通道裂缝与四周的山脉连接,附近的阴气都随着地脉汇集到这里。我感受了一下,虽说这里确实比较阴冷,却也没有感觉到非常浓厚的阴气——至少比之他们在我舅家的那个小院里弄出来的,远远不及。
陆萧笑了起来,指了指地下,说阴气下流汇入地底,这就是大山的地眼了,那件夺了我舅魂魄的玩意儿,八成就在我脚底下。
十一、地脉气旋,食人虎尊
说实在的,当时我跟着陆萧去找那个大山之眼的时候,就觉得怪异。
倒不是说那天山里的阴气怪。我纵然再学艺不精修为浅薄,那两个月也好歹逮着四叔甩给我的几本书读了个烂熟,基础理论是有的,充其量不过是没见过世面——就这一点来说顾清和聂景两个科班出身的比我也强不到哪里去。
回想起来才发觉,那时候让我觉得怪的是陆萧,我的四叔。
这个王八蛋在这件事上从头到脚实在太从容,以至于哪怕是到了事情末尾,我们几个之间的气氛最多是紧张,绝对算不上恐慌,就是因为身边还有一个看上去绝逼就是在自家庭院里晃悠的小杂毛坐镇,怎么看也不像是摊上了大事。
这种违和感甚至一开始就存在,就像他与聂景拌嘴,没有动气,眼睛里的那点狡猾只像是个坏心眼的长辈,逗得你急眼跳脚大哭打滚,再笑嘻嘻在你嘴里塞个甜枣——倒不是说他装得不像样露出破绽马脚,大概是我那个丢掉的另一半意识太清楚他真正愤怒时的模样。
对陆萧这吊毛来说,这件事的控速步只在要等到七月十五好算出我舅去向,其余的确实算不了什么。他一生大风大浪,刀山上过油锅下过火海趟过,按理说那些个北海屠过龙最后淹死在脸盆里的前车之鉴实在有够多,然而后果再严重,架不住一个大爷他乐意,挥一挥衣袖走得干净,留下其他人一脸卧槽。
那天陆萧在乱石堆里指了个位置,顾清和直接上□□给炸开了。军用的□□威力大,花岗岩的石头给炸出个可走人的缝隙。四叔等了一会,扔了张符进去。
他手法独特,黄表纸的符?十分炫酷地扔出了扑克牌的直线旋转效果,飞了没有多远,无火自燃,照出重重鬼影。四叔笑了笑说东西真不少,然后就一马当先钻进去了。
我跟在他后面钻进去,顾清和紧跟着我。地缝底下原先藏在岩石里面看不见,我下去之后才发现空间真不小,脚落到实处了,抬手都摸不到头顶的岩石。我摸了一下身边的石壁,有水气,像个溶洞,风不知从哪里吹来,只把一股子阴冷侵入骨中。
我知道那是从地脉里渗下来的阴气,做了一下心理准备,开了殁瞋之眼。
自从我开了殁瞋之眼,跟着陆萧绝对没有少见群魔乱舞,然而这一次又不一样。那些东西飘在四周,眼神漠然得很,绝不凶恶,不像是觊觎活人血肉的恶鬼。它们看着你,只让你觉得魂魄正在一点点被吸走,早晚要变成它们的同类。我觉得腿软,这种感觉真跟当时我舅看着我的感觉一样,让人绝望无比,却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
然后我听见嗤一声,四叔笑嘻嘻捏着张符看着我。我大概还没有从被迷惑的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只看着陆萧,那双眼睛映着蓝色的符火,神态一如既往地贱兮兮的,却显得说不出地古怪陌生。
他没盯着我看,只冲着我身后骂了句马勒戈壁的符给你们是挂在脑袋下做狗牌么,然后潇洒转身继续领路。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吊毛也刚醒来,一脸的傻波依样,登时平衡。
这条地底甬道看上去就和八爪鱼的触手一样,又弯又窄又长,一直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条地下河的河道。我打着手电,能看到的是路径越来越宽敞,四周却似乎渐渐变挤了,我们顺着地底的阴脉走,越往前走,那些东西就越多。我跟着四叔走着,怕又受迷惑,没敢再开殁瞋之眼,只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胸口的那块玉佩上,情绪渐渐平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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