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同人)鸟:K of Green+番外 作者: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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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母亲”这个词,自然而然,他又想起养父。
磐先生殁了,这意味着什么呢。这充其量意味他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位亲人没了。可光这一点,还不够吗。然而认识到归认识到,他并不晓得还能为磐先生做什么。
大片落寞过后,是更大一片落寞。
磐先生在生命的最后劝他不如归去;当天早晨紫也像觉知到什么似的竟为他祈上了福;白银之王大难临头还拿“爱”教育他。最令他落寞的莫过于,可能是最后一次解放束缚的战斗,过程并不尽兴,他突然想,自己还不如不晓得爱呢,晓得了,倒被其扰乱心神,乃至因其败落。
这世间果真无一个懂他的人。
他是比水流,唯变革之理想作天命实意的比水流。十一岁前他外表灵动内心平和,十一岁后他外表沉静内心炽热。无论那场灾在他心里头停没停过,他都比没罹难没拼搏过的人活得像个人。
不仅如此,他的生命还有延续。他已将丛林的种子托付给他信任的爱人,这颗种子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又是五条的后代,他是真中意那孩子。就算到死都被关在这里,他也不怕他的理想没人继承。
他很自豪。
人在绝对无声的环境下需要自我认可。流感觉头痛加重,于是接下来他大约睡了个“好觉”。毕竟十四年的不眠不休,身体被他物尽其用,现下终于空出大把时间让他睡。
虽然受损的神经并不允许他陷入深度睡眠,但他仍做了个绵长的梦。他的过去、现在、未来在梦里连成一线,而他沿这条线奔跑,跑过森林,跑过草原,跑过沙丘,穿过大陆,又穿过海洋,最终他扑向太阳。
夸父逐日而死,谁说他不是幸福的。
然夸父说,梦,真是一场大梦。
这个“好觉”睡了多久,睡到命中的肃杀之冬都快要结束。因冬季气温骤降而被冻住的铁锈化得差不多了,森林里,树木抽芽,长出许多形状不同的新叶。早醒的两栖动物爬来爬去,舔食腐木上滋出的蘑菇,卷着粘液的舌头轻轻一抿,菌伞下淌出灰黑细小的虫。
啄木鸟唱起歌,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神经痛,内脏痛,措不及防,嗖地不知自具体哪处传来。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为了在无所事事中转移对痛感的注意力,流开始在脑中编织各种画面和声音。哪怕是他没亲身经历过的,只要曾在书里看过或者透过琴坂等许多只眼睛得知的事物,他都从脑子里翻出来加工一番。除此以外,还有家的声音,刷盘子、拖地、洗衣机转呀转,水烧开、粥滚溢、切菜,马里奥、枪战、纸牌游戏,紫的尤克里里……哦,还有他略略规划过的,他和紫的未来,他那些没来及送给紫,或许这辈子都来不及送的礼物。
此时此刻,他只能让各种各样的影音充斥自己,绝不能让大脑空闲下来。因为一旦闲下,注意力马上又会被痛感转移占据。
然而很快,令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感觉脑内出现了一丝混沌,紧接着是场面人物的错位。对于一个善用脑力的人来讲,最可怕的是自己清清楚楚地体会头脑混乱乃至衰弱。于是他安住心神,他想一定是因为现在身体不行所以经不住频繁用脑,睡一下就好,话说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紫和须久那在做什么?正疑问,后一秒尖锐的啼鸣响彻脑中,剧烈的头痛妄想撕裂他。
妄想。
——门开了?
亮光霎至,非常刺目,流闭上右眼,用残存的思维力去判断来者身份及意图。有轮轴摩擦地板声,再听脚步,一轻一重,是两个人。
七秒,他们停了。
流觉察到有双隔了层橡胶质感的手在触摸自己的左臂,之后皮肤贴到冰冷的金属,凉飕飕的细碎的疼,有药物注射进来,再之后,左腋紧了紧,大概要配合埋针做静滴。随后渐渐,他感觉头脑清醒了点,于是才终于愿意睁开眼睛,非常认真地看向身旁做了前面一系列工作的人。
是位全副武装的医务人员,凭所露眉弓、眶骨、内眼角的类型,他大致将对方定为女性。
“十分感谢你。”
偌大的空间中,这句话音声微若蚊呐。流气喘,同时他没想到,这会是自己被□□后的第一句话,说给一个陌生的,却是他彻底转醒后所见的第一个人。此人在他痛得最厉害的时候帮了他,值得感谢。
那人正欠身调试输液速率,也没想到会听来这样一句,愣了愣,刻意往下看。流借机盯住那双眼睛,细长,外双,睫翼卷翘,瞳仁水红露媚,倒有三分……
又一个洪亮亮的声音自更高处传来,“左眼受重创,眼球摘除,术后休克四小时,险些频死,其因并非失血亦非感染,——你似乎很不想活?”
原来左眼球被摘了,流咀嚼那番话,只择出这一条有用成分。依周身并无其他医疗设备来看,现下自己应已脱离危险,那么距离所谓“手术”和“休克”至少已过去几个钟头。也就是说,仍旧没办法确认当下具体的时间,不过自己如今要具体时间点也没什么用。他想了一下,这才翻起右眼皮看看那位。
他着实许久没见过宗像礼司了,看那样子是肩膀受了伤。他没回话,他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第六王权者死了。”
嗯,我知道。他没表现出情绪,他觉得放什么表情也多余。他累得紧,想休息。
“弑王的负担由赤之王背负。”
不用你说,流右眸顾盼,你健在,杀磐先生的无疑是新任赤王。嗯,小赤王着实有本事。当年迦具都毁了我的身体,前年周防尊又在我计划内坠剑,翻过头磐先生死于栉名安娜之手,这事怎么想怎么讽刺。
“活体焚为灰烬,”宗像礼司声线凛然,“他是为你而死的。”
流怔怔。
前半句是说磐先生尸骨无存……灰飞湮灭?后半句流想,安排作战的是我,你这么说倒也不错。他眨眨右眼,等对方接着开口。
“当时石板因你而能源外泄严重,加之精神感应,导致赤之王力量失控。否则,磐舟天鸡可免于一死。你说,你是不是罪魁祸首?”
流怔住了。
是吗。
此刻他因药物而恢复清明的脑子正迅速运转,几起实验体自焚事件,失控的王权,焚为灰烬的结局……于是他定定地看向宗像礼司。
宗像礼司一定特别痛苦罢,一定恨死他了罢。周防尊因他而亡,栉名安娜因他而背负弑王的负担。
无妨,这些他都不在乎,只一点——
磐先生,真真是,为他而死。
这个认知出现得利落迅猛,流还算镇定,他终于甩给对方一个长长的回答:“如此你仍必须救治我,好极。遗憾的是,你没见成周防尊。”
话一落,宗像礼司用无伤的那侧手刷地钳住他下巴,“你为实现个人目的牺牲了多少条命你知道吗?光是手无寸铁的民众就有多少,不说了?没错,还有改头换面原本可以苟且偷生的你的养父。”
流呼吸有些困难。宗像礼司心里像个疯子一样在恨他,他痛快,宗像礼司还能做什么,摁住他左眼窝让血替代眼球爆出来?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乐意……遗憾你没为国捐躯,为你……可惜……没见成……周防尊。”他重复那个名字,就跟捅刀似的,谁让刚才宗像礼司捅他刀。
话毕对方倒松开了他。他呼吸顺畅点,脸别过去,右眼闭上。
“睁开。”宗像礼司命令道,“还是你想两只眼都瞎掉?”
“都瞎掉也不是不可以,”他声音照旧虚弱,“免于见天看着你苦恼。”
结果他听到对方冷笑了。
“放心,你不会再有看我的机会。你再无光明,亦鲜有声闻,唯厚重的墙,是为你专设的笼。你会冷,你会哭,你会绝望,你会不知所措,然后,你会习惯的。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你要——偿还人间。”
半分钟后,宗像礼司终于让他如愿,连同那位医务人员一起消失。此处没了聒噪的人声,又复归于静,因静脉滴注的缘故,并非先前那绝对的静。跟随输液声,流的意识越来越清明,药物沿静脉血管进入身体,一点点发挥药性,依感觉而言,应是对人体好的。否则,脑子怎么会变得越来越清楚呢。
每位王都有各自的天命,流思忖,怎么都不认命呢。
那你呢,你认过命吗?
这问题冷不丁猛一出来,流升起了大大的疑惑。
打十四年前起,他便不再对现有世界投以期待。他不满足人类轻易放弃真我的现状,大部分人类都沉浸在个人背后的小我,无视无限的可能性,草草过完一生了事,再以自我结束宣告世界终结。
他要革命。他是先行者。
只有他可以,难道不是吗?他的王权代表变革,他依天命奉行,理念不灭。因而便是之前意识到自己身陷囹圄,他仍充满自豪感。
可,回头一看,似乎,他才是最不认命的人?——如果他认命,他早在十四年前便老老实实去死了,不会强行重设自己,不会重新搭建并改造神经系统,也不会深思熟虑苦心安排后边一系列的计划。而谁又是最认命的人?——他的养父是最认命的了。那人手里有那么个宝贝——姑且仍叫它“宝贝”好了——那么一个认命的人,将这个宝贝给了最不认命的他,帮助他一展宏图,结果宏图还没全然展开,命运便告诉他二人我开玩笑呢。
其实流不信命运开玩笑,说真的,他知道命运没有玩笑,只有因果。因循果报,谁的业报谁兜着。他一向是最清醒的造业人,因他身为人类变革的先行者,中间必然牺牲无数,他知道他免不了业报。多年来饱受病痛,终又失去左眼,以及现在未来那不定将如何折磨他的“反噬”,他以为这些就是了,他可以受,不怕受。
却原来,不是的,还有一个明明该由他偿的最惨烈的报应……磐先生替他领受了。
为什么呢。
难道就为着磐先生心疼他愿意帮他,所以便也要代他挫骨扬灰?
捅你刀的人,到底是谁啊,比水流。
流永远最最最聪明,因而很快得出了答案。这答案一出来,他突然便觉得,自己珍惜的两样工具,眼睛和脑子,眼睛已毁,不如脑子也跟着毁了算了。人在精神极度集中时容易崩溃,脑神经的保护机制会强制人转念去思考旁的,因而下意识为避免崩溃,流优秀又坚强的大脑再次发挥作用,它选择将和紫有关的部分翻出来瞧瞧。
紫是流命中最特别的人了。紫为流抠出心间的石头,并为他构建出人生中除理想外最美好的部分。流庆幸紫来了。紫对他说,如果你以理想决定一生,你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活着了。此后他当真向往起普通人的生活,他开始去琢磨不少头一次想到的种种可能的未来。
然而即便如此,他一如既往的固执,一如既往的坚定,他的王权既然代表变革,他的天命既然是变革,那么一切小我皆应放于理想之后,所以他仍牟足劲去变。他想他就是死了,他的死不会徒劳无功,必能为身后世界带来不可小觑的变化。所以他从容。所以他自在。
最终果真一切都被他牟进去。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替该死的死了。
一声喑哑萧瑟的啼鸣倏地自流的左耳穿进右耳,惊得他抖个激灵,随之而来的又是头痛。这种痛太尖锐,不是千万只鸟在头里叫,而是仅有一只鸟在不停叫。伴随鸟叫,他看到了半扇窗。真是熟悉的窗,半拉生锈的一排铁柱,拦住了那个下午企图跃入春室的冬。
啊——对,就是那声鸟的啼鸣。
在冬日的午后,他第一次属于了一个人。
紫说这是和爱有关的事,紫说与爱有关的事多种多样,将来他有的是时间去考虑。紫让他相信爱情的忠贞与伟大,让他奢想长命百岁。如今,在无法逃避的锐痛中,他被迫想起那场景,将仅剩的右眼睁得老大,暗室中他看着上空,上空只一面光秃秃的墙——是那面,又不是那面。
紫说,神会保佑他。紫在骗他,神不仅没有保佑他,也没有保佑他身边的人。紫又说,就算神不保护你,也还有我。紫又骗他,紫保护不了他,谁都保护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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