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HE)魂兮归来+番外 作者:谢子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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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那叶成云的儿子,在兖州也是个作威作福的主?”
“这样吗?”
“哎呀被你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好像叶成云因为自己当了宰相,所以不准他儿子做官,他儿子游手好闲的,最后当了个大地主,吞并田产,私卖盐铁,猖狂得很呢。”
“怎么没被告发上去?”
“他老子可是一代卿相啊,深得皇帝恩宠,哪有人敢惹他?再说,和那小崽子勾结的大官,都可以流成一道臭水沟了,哪那么容易告?”
“他儿子叫什么来着?”
“叶……叶浔?不,不对,好像不是这名字……叫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叶悬,叶悬!”
“叶悬?那他女儿叫什么来着?”
“他还有女儿?我怎么不记得?”
“嘘!那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叶成云啊,膝下本有一儿一女,十多年前赤焰之案那会儿,他女儿自缢了,到现在,估计没多少人记得了。”
“被你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听说当初叶成云虽然只是个从四品的翰林学士,但他女儿却是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闺秀小姐,朝中不少青年才子或是官家少爷都抢着要娶她。啧啧,这么宝贝的一个女儿死了,也难怪这叶成云现在阴阳怪气的。”
“他看过来了……是不是听到咱们在说些什么了?”
“没事,他啊,就是陛下的一条狗,陛下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为了他那相位坐的久些,他才不会跟人结仇呢。”
私语至此,声音也低了下去,围着的几人,随意地说了几句,也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萧景琰自然不知这几个看起来对赋役讨论得火热的正直之臣不过是在谈些他人的屑屑八卦,直慰几声“爱卿辛苦了”,任他们自行离殿。
时至酉时,嘉和殿才真的没了人,萧景琰喝着水,按了按额上的穴位,心中一片疲累。
外面的月亮已从树梢一点一点地攀跃至中空,皓华流泻,只可惜身侧无人共赏。
算起来,与小殊也有四日没见面了……
萧景琰苦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四日已逝,岂不是又已过了十二华年?
他摸上心的位置,原来,这就叫瘾啊。
第二日用过午膳后,没叫除了列战英外的任何侍卫跟着,萧景琰便赶去了苏宅。
修缮的进度只完成了一大半,但好在,已大致能迎客了。
蔺晨坐在石椅上,给飞流编着草环,甄平和黎纲一同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工人修葺檐下栋梁,苏宅的每一天,都是平静祥和啊。
萧景琰低叹一声,踏入门内。
蔺晨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去继续专心致志地编着草环,见此,萧景琰只能转向飞流,“飞流,你苏哥哥在屋里吗?”
飞流的目光没从草环中移开,只点了点头说,“在。”
萧景琰刚点点头打算直入屋内,却没想到蔺晨在此时大喊一声,“好了!”
原是草环编完了。
飞流喜笑颜开地接过草环,也没躲闪蔺晨蹂躏他头发的大手。
“小飞流,喜不喜欢呀?”蔺晨笑眯眯地问他。
飞流把草环抱在怀里,慎重地点了点头,“喜欢。”
说完,他就紧抱着草环跑进了屋内,一边还喊着,“苏哥哥,苏哥哥,草环!”
原是,为了给梅长苏的。
蔺晨一愣,低笑着骂飞流“没良心”,一边翩翩踏入屋内。
萧景琰看着他们,心里不知为何柔软起来。这般悠闲自在的日子,随性自然的交往,在他登基称帝后,或者说,早在他参与夺嫡后,已再难享受到了。
他也随着二人进入屋内,却见梅长苏正在榻上写着什么,一见他来了却又立刻装作随意地收起来。
萧景琰虽觉疑惑,却不好多问。小殊有他自己的生活。也有,他自己的秘密。
飞流跳到榻上,把那草环给梅长苏戴上,一边笨拙地称赞着,“苏哥哥,好看。”
蔺晨笑着说,“早知道飞流是要送给你的,就编的难看些了。”
梅长苏挑了挑眉,“怎么?”
“飞流是小没良心的,你是大没良心的,给大没良心的当然要比给小没良心的难看些啊。”那调笑的神态语气,无不显示着二人的亲密无间。
梅长苏也不禁低笑着暗骂,“你大爷的。”
蔺晨笑了笑,却也不再闹他,反是拉着飞流下榻,“行了小飞流,咱们还是快出去吧,你苏哥哥要和大水牛商量事情呢。”
飞流懵懂地“哦”了一声,也不管蔺晨了,咻地一声轻功离开。
“哎哎哎你还真没良心啊?!飞流,等等我啊!”蔺晨大叫着,用轻功追了上去。
梅长苏见此,摇头笑了笑,然后转向萧景琰。
“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苏宅了?”
“四天没见你了,想得紧。”萧景琰说的直率,也不顾那听的人是如何想法。
梅长苏习惯了他的直白,不做他想,“你倒是算的仔细。”
萧景琰上榻,略掀衣摆,然后从容坐下。
见着对面那人的一举一动,梅长苏不由感慨,“你真的已是个帝王了啊。”说完,他才注意到,萧景琰今日来此前,竟是连龙服也没换。
“若让他人知道这榻有帝王坐过,想必定能卖出个好价钱啊。”他揶揄着说道。
萧景琰只微微一笑,“若让他人知道你是我的挚友和谋士,想必你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梅长苏略眯了眯眼,声音低沉,佯装微怒,“你要卖我?”
“哪舍得啊。”萧景琰笑着,“你若被人买走,我只能拿这天下来赎了。”
“赎罪,还是,赎我?”
“自然是赎罪。”
梅长苏得到想要的回答,满意地点头,“不再感情用事,景琰,你已经是个真正的帝王了。”
是吗?萧景琰苦笑。“若真如此,只是有一事相求,”他握上梅长苏的手,“小殊,等我用这太平天下向你赎完罪,你在下面,等着我一起走,好不好?”
如果无法并肩走完人间路,若能骈行共走黄泉路,也是此生无憾了。
梅长苏一愣,“景琰,你魔怔了。”
萧景琰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星光暗灭,好久没说话。
最后他终于别开头去,声音低沉,“没什么,只是可能老了。”
所以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梅长苏安抚地拍了拍那覆上他掌心的手掌,“行了,先不说这些。”他学着林殊的样子明亮地笑了笑,“我林殊现在不是还陪在你这大水牛身边嘛,哪那么容易走?”
萧景琰勉强一笑,“不叫我景琰哥哥?”
“……不叫。”
“可我大你两岁。”
“我既然以前不曾这么叫过你,而今更不会这么叫。”
梅长苏淡淡地回答。
萧景琰宠溺一笑,“你呀……”
梅长苏不管他,起身拨拉了下火盆,随后回榻,正襟危坐。
“行了,今*你来找我,想必是有事要相议吧?”
萧景琰一愣,随即歉疚地摸了摸鼻子,“蔺晨说你不疑思虑过多,可我实在难以定夺……”
“是赋役一事吧?”梅长苏消息灵通,先于他道出了答案。
萧景琰点点头,“虽然赋役常由户部掌管,但今时不比往日,落子的每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再三忖度才行,故而我把此事上提,交由各大臣讨论,没想到分歧颇大。先皇之时,穷兵黩武,国力凋敝,隐有衰颓之象,传至我手上之时,大梁已是积贫积弱,国库虚空,若不补充朝中钱资,各法各令实在难以推行实施。比如今年豫州雪灾一事,朝廷为调出那二万两,甚至停了修缮皇陵的工程。除了豫州之外,还有不少州郡受灾,若要赈灾,国库定要充足,然而今,正是国库不足而州郡多难啊。”
他说到最后,不由叹了口气。
梅长苏沉默了小半会儿,“我知你苦。但是这赋役,不减不行。”
“为何?”萧景琰不解,无意中提高了音量。
梅长苏深吸一口气,“《尚书》曾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民若不归,国从何立?民若不顺,国从何定?民若无恭,国从何安?民若无惠,国从何强!景琰,这君舟民水的道理,你是再知道不过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新政伊始,若不大赦天下,轻徭薄役,百姓恐会滋生怨怼,流言亦会丛生难遏。反之,若减税免役,使民休养生息,民富自然国富,民定自然国定。国本巩固,吾国中兴也可指日而待了!”
萧景琰摇头反驳,“我自然知晓民乃国本的道理,但是现在情形不比往日,既非太平盛世,又怎能等夷论之?治国切忌师古,施行改革切忌墨守成规。而今国力疲弱,若要中兴自该行中兴之法,当成效已见,国力强盛后才可再行盛世之法。你言民富自然国富,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国富才可民富啊!今中兴之机,当务之急乃是先使国富,而后推行良策,自然可使民富。如此,两两俱富,两两俱安,岂不是上道?!”
“百姓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胼手胝足,面朝黄土,背朝青天,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勤苦如此,尚复遭水旱天灾,豪强逼压。你若不减,如何抚慰他们亟盼轻税之心,如何让他们定心锄耕劳作?!无心田事,粮产不及,粟米价高,百姓哄抢,天下大乱,国政难行,敢问陛下,如何能富,如何能安?倒是大梁,将先四分五裂,岌岌可危也!”
“今豫州雪灾,民心不振,若无朝中银两用以救济,将会如何?人心不稳,事端滋生,流民四散,危及国本!然赈济之金从何而出?出于国库。国库钱财从何而来?来于税收。而今府库输入少,输出却多,长此以往,恰若根腐木枯,大梁定会中空朽坏,大厦将倾!与你所言,虽是殊源,岂非同归?!”
“虽则如此,自先皇行繁税之策,百姓民不聊生,田地买卖、豪强兼并致使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此岂非国之毒瘤大害?!农夫无田,游民渐生,动乱四作,揭竿起义,是谓下而从暴秦灭亡之旧例矣!”
“今百废待兴,土木修建迫在眉睫,修渠拓河亦为要务,府库不盈何以兴工程,减民灾?况我天朝泱泱大国,历有藩属,国库不足何以远扬国威,显德内外?!最为重之,若府库亏空,国力不足,北燕、大渝若乘此之机一举进攻,大梁无钱养军养粮无钱造刃造盾,何以抵抗那踣铁马蹄,何以抵抗那浩荡大军?!!!”
这一番据理力争下来,两人皆是瞪着对方,喘着粗气,各不相让。
一人为国,行的是国道,因为他是帝王;一人为民,行的是民道,因为他是儒士。无论何者,为的不过是这个天下罢了。
只是这天下,属国属民,又有谁分得清呢?
第八章/金陵风起
萧景琰曾听黎崇老先生讲过,争论之精之妙,不在谁赢谁输,而是两人是否真正理解彼此是否辩论得酣畅痛快发挥得淋漓尽致。若风云际会,冠圜冠、履句屦、缓佩玦的儒士齐聚一堂,你争我辩,你言我语,舌战群儒,思想交汇,火花碰撞,当真是人生极其快意之事,胸中块垒心中郁气亦得以一消,不必杜康酒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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