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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世明灯没有注意到他脸上可疑的赧红，仍然注视着灯光：“我几乎也那么想了，可那时我穿过一条隐秘的通道，到了道境。那里的道门存有许多上古典籍，亦传承有许多与苦境道门不同的法门。听我诉说此事后，他们询问我，圣灵的生辰八字我是否知晓。”

 

“八字？”玄真君愕然，“修道人旷缈无迹，这生辰八字怕是难以求得？”

 

照世明灯目光悲伤：“我知晓。圣灵他……生于甲辰年壬辰月戊辰日丙辰时，殁于甲子年癸亥月庚申日壬午时。”

 

玄真君掐指默算了一番，皱眉道：“你是否记错？这两个时辰似乎并不存在？”

 

“正是不存在的时辰。”照世明灯纤长的睫羽竟有些微微的湿意，“道境的那位高人告诉我，圣灵是亘古难见的负载天命之人，每一世，都将出生于不存在的时辰，所以，在死后就会被天道抹去一切存留于世的痕迹……他注定牺牲而不为人知，注定死后不为人所忆，之前已经不知在轮回中流转了多少世，趁愿而来，亦应劫而去……”

 

向来温煦柔和的声音哽咽了，照世明灯仰起头，望着夜空中圆满的月亮，嘴角微微牵起，居然带着微笑：“那一世能与我有所交集，被我记住，是极为例外……从那时起，我把能想起来的点滴碎片全都写下来，留在灯里，时时提醒自己记得。我怕万一有一日连我也忘记了他的存在，那就……那世上，就真的不存圣灵此人……”

 

“照世明灯……”那悲伤而坚定的笑容让玄真君再难忍心痛，泪水夺眶而出，“你……你竟背负了如此深重的……我虽痛心凌苍之死，却知道他留下的一切不可磨灭，万堺仍在，他便永存，但你……但圣灵……”

 

“是啊……最大的悲哀，不是眼看挚友死亡而无能为力，而是这世上除了我以外，再无一人相信他的存在。”照世明灯悠悠地望着明月，“我只能相信，他一定又已转世，趁愿再来，继续为天下靖平的淑世大愿而奋斗。这一世，或许我们还能再度相逢。所以你说我看众生皆同远近，而万物与己为一，也许确实是这样吧……众生都可能是圣灵的转世，我怎能不温柔以待呢？”

 

那一刻的照世明灯，在月光下清冷而温柔，显得那么遥远不可及……

 

“照世明灯，还有我，还有玄真君！”玄真君蓦然起身，声音急促，“你不用一个人承担，你可以都说与我听，就不止你一人记得他了！你曾说，玄真君的过往，你愿意听，那么照世明灯的一切，也有我愿听！”

 

照世明灯怔住。

 

目光收回，迎上玄真君热切的双眼，那人眉峰紧皱，坚毅的脸上神情决然——那种不论如何也要与自己并肩的决然。

 

他的眼角甚至还有泪光，那是为了自己而流的泪……

 

照世明灯伸出手，轻轻揩去玄真君眼角那一滴泪，指尖的烫热一直传到了心底。

 

 

 

※※※                    ※※※                    ※※※

 

再唠叨两句：

 

圣灵尊者是谁的前世，大家都知道吧？那个生殁时辰、以及前三世的宿命是识三世说的，原剧虽然没有提到他“死后就会被世界忘记”的设定，但是按照常理来说，既然他前三世“分别是三教中重要人物”，那么没道理后来那些动辄几百上千年寿命的三教高人完全不记得，所以就展开了一下下……

 

然后，最初我本来只是想写一个脑洞，【在圣龙口，玄真暗自取出玉烟袋神伤，置酒郁郁，慈郎劝说他放下遗憾，重新振作，然而他只是沉默不语，最后酒醉失控，质问慈郎说，收回你浅薄的悲悯吧！你经历过失去手足兄弟之痛么？若是没有，怎么能体会我的心情！慈郎沉默了片刻：有，我曾有一名如兄弟般的至交，道号圣灵……】

 

结果写啊写啊就跟原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原来是想写个3000字左右的短篇，写慈郎用自己最深的痛楚来开导玄真君，助他振作，结果……看了眼字数……铺垫了五万字之后终于写到了想写的这一幕，却完全变了味道……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21

 

脸颊上还留着照世明灯指尖温凉的触感，玄真君在对方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像最初时那样专注，那样如同看着世间唯一的特殊。

 

但他已知道，面前这人并不是高蹈世外永远微笑着的至人，他有秘密，他也会痛苦，会悲伤，会愤怒，会恐惧迷惘，他与自己一样是个自责无法保护好弟弟的、饱尝失去之苦的兄长。

 

甚至，或许他对自己那份特别的照拂关切，也是多少出于这份相似的创伤。

 

可是这样的照世明灯，让玄真君更觉真实，更加想要亲近。

 

想让他的手继续留在自己脸上轻触，想让他看着自己露出笑容，想让他抛下重负与自己紧紧相拥，想感受他的呼吸与温度……

 

——照世明灯，玄真君一心相慕，希望余生能伴你共度，与你分担曾经的所有，与你共同经历未来的一切。

 

这句话，在他舌尖打转，让他的心跳得越发激烈。

 

但他也知道，此刻并非是吐露这份情愫的良机。

 

激烈的情感爆发转为短暂的沉默，那颗泪在照世明灯的指尖渐渐风干。照世明灯珍惜地用拇指触了触还余留着湿意的食指尖，展颜微笑：“唉，是慈郎不好，引得你如此伤感。来，此次下山，慈郎为你寻得了礼物。”

 

——你能归来，肯对我吐露心中掩藏最深的柔软，对我而言，已是最好的礼物。

 

玄真君心中默思，却不忍辜负了照世明灯的好意：“是何物？”

 

照世明灯从袖中取出一方布包放在桌上，轻轻推向玄真君，眼含期待。

 

玄真君心中了悟，这必然就是照世明灯去为自己寻来的制弓之材了，他也不禁好奇，伸手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根紫红得近乎殷黑的木料，旁边放着一块不知是何材质的矿石。

 

他轻咦了一声，拾起木料就着桌上的灯光细看，入手便发觉，此物并非普通木料，而是兼于金属与木质之间，轻重合度，质地紧密，纹理不显，坚而韧，正是极好的弓材。而那块矿石也并非凡物，锐芒轻坚，带着星驰电掣的锋利骠捷之意，在灯光下微一转动就闪出星芒。

 

——这是照世明灯奔波半载，特意为我寻来的……

 

玄真君心中烫热：“照世明灯……如此奇物，取得定然不易，玄真君极感你情，不知如何言谢。”

 

为寻弓材，照世明灯涉怒涛、入熔岩、过重山、进大漠，最后还身往异境，的确花费无数心力，但他却不愿居功稍提，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你过虑了，慈郎只是顺便取得。此两者物性相异，不知玄真君更喜哪一件？”

 

玄真君将矿石在掌心掂了掂，又举起木料对着当空明月比了比。看着他眉宇飞扬的样子，照世明灯笑意更深，眼中露出怀念的神情。

 

“还是此木更为适合，比我的‘至玄之道’也不差。不知此木何名？”玄真君兴致勃勃地回过头来，正捕捉到照世明灯眼中的一丝惊艳与怀慕。

 

——为何他这般看着我？难道他……

 

心中顿时被喜悦盈满，玄真君有些不敢置信地：“……照世明灯？”

 

“啊，”照世明灯回了神，“嗯，此乃上古殷杲木，虽名为木，其实材质介于金木之间，坚韧非凡，极具灵气，另其物性天生正大光明、含蓄温润，我琢之以为挑灯之提杆，使用千年有余仍完好如初，只是色泽殷紫近黑，不大起眼，不若你当初所用的‘至玄之道’那般朱红夺目，慈郎担心不合你心意……”

 

这一大段话里，玄真君只听到了那一句：

 

“你是说，这是与你随身提灯之杆相同的质料？”

 

照世明灯点点头：“是啊，慈郎用得合意，方推荐于你。”

 

“……照世明灯。”玄真君紧紧握住手中木材，将之贴在胸前，他觉得若不这样抵住，胸口就要被忽然而至的惊喜涨裂。那盏灯，是照世明灯如同本命法宝一般重要的物事啊……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到得嘴边，却只能一再唤出那个名字，怎样也唤不够，“照世明灯……”

 

见他欣喜到如此地步，照世明灯也为他的情绪感染：“你既喜欢，自然是好。明天开始，慈郎便助你制弓如何？”

 

“好！”玄真君用力地点点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待弓成之日，玄真君有一句话要说与你知晓，十分重要。”

 

“嗯，”照世明灯欣然一笑，“恰好慈郎也有件事想对你说。”

 

22

 

中秋过后，螃蟹就渐渐开始肥美起来，虽然距离蟹黄丰美如脂块玉腴香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有喜欢那一口还没完全长实的鲜美嫩滑口感的，此时也就可以先尝为快了。

 

这一天，武真君同往常一样勒令门下弟子好生用功，然后用水草捆了一串儿八只新蟹，又拎了点儿自家坪上果园里产的果子，上追忆峰来看望玄真君。刚到峰下，便隐隐见到山腰上云雾缭绕，山路隐没不见，竟是封了山。

 

“哎？我老武不过六七天没来，怎么就封山了？”武真君正惊疑时，却见太真君与明真君结伴而来，连忙打招呼，“大师兄，明真师弟，你们可知道追忆峰上这是怎么了？”

 

太真君老神在在：“哦，三日之前，中秋那晚上，天真君回来了。”

 

“天真君约于中秋归来，这我知道啊，我先到他那儿看了看，没见到人，想着他可能先来了这里，这才来追忆峰的。可这跟玄真师兄封山有什么关系？”武真君有点摸不到头脑。

 

明真君噗地笑出声来，展开折扇掩住笑靥，却挡不住弯弯的眼角：“我猜玄真师兄多半是得偿心愿，秋日静长春宵短，不愿他人上山打扰呢。”

 

武真君吓了一跳：“你是说他把天真君……不可能不可能，他对天真君敬若神明珍若至宝，就算心存痴念，又怎么舍得对他无礼……况且天真君看似温润，其实性子硬得很，哪里是听他一说就能成的？哎呀，玄真师兄该不会是被拒绝之后，强行封山幽禁了天真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