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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有可能，武真师兄你想到哪里去了。”明真君大笑，“你难道竟然没有看出，玄真师兄才是下面的那一位么？”

 

“啥？”武真君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明明玄真师兄更为阳刚，而天真君才是柔和温润包容的一方啊？”

 

“两位师弟，不可妄议！”见他俩越说越离谱，太真君露出了大师兄的威严，“修道人当谨言慎行，这并无实据之事，如何可以乱讲？”

 

武真君与明真君顿时敛了笑容，垂手肃立应道：“是，谢师兄教诲。”

 

太真君缓和了神色，捻着胡须干咳了一声：“不过嘛，咳，这个……经书有云，‘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又云，‘柔者，道之刚也，弱者，道之强也’，又云，‘柔之胜刚’、‘强大处下，柔弱处上’……身为道门中人，这以柔克刚、滴水穿石、知白守黑、无为而无不为……咳咳，这乃是正道啊。”

 

武真君还没反映过来，明真君已经收拢折扇轻轻一敲额角，努力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对对，无为而为——天真君明明不曾逾矩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表示，却让玄真师兄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后发制人，先发者制于人——玄真师兄先动了心，于是便处处受制于天真君。天玄二位师兄这是亲身给我等做师弟的教了一课啊。”

 

“……喂，这些经义是这么解释的吗？”武真君怀疑地望着他，他知道明真君往往思路特异，却没想到连太真君也似乎赞同。

 

太真君点点头，摸着胡须道骨仙风状：“不错，‘夫唯不居，是以不去’。正因为天真君不居功、不期待、不先动心，这看似处柔被动的作法，其实是立于不失之地。玄真君不知不觉便踏入其中，执念既炽，用情既深，便处处受制于人啊。好在，都是同修至亲，谁处上谁处下这个……倒也不甚要紧。”

 

武真君不禁在心底暗暗同情起玄真君来，想了会儿，讷讷地说：“也是，若天真君能接纳玄真师兄一腔情意，玄真师兄欢喜还来不及，定然不会在意那种小事……但他们封山不出，真的没事吗？”

 

太真君笃定地眯眼一笑：“中秋那天晚上，天真君回来先到我那里留了书信，说会闭关数日为玄真君制弓，让我们师兄弟不必担心。我今日前来，不过是好奇想看看他们是否已经功成。”

 

明真君将折扇放回袖中，摸出一卷书稿：“小弟也是听说天真君回来，特意拿了拙著《道山见闻录》新章来，请他点评，希望他能从中看出玄真师兄对他的牵念……不过看起来，已经用不到小弟这份好意啦。”

 

一个个都是来看热闹的，只有我老武是热心来送吃的。武真君犹犹豫豫地看着手中螃蟹：“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山，这螃蟹可是得新鲜着吃才好……”

 

“两位师兄不如就移步到小弟那里，正好小弟酿的桂花酒已经大成，再叫上圆真君，咱们将这螃蟹配着紫苏和生姜上屉蒸了，调些姜丝红醋，对酒持螯赏秋英，岂不是好？”明真君早就盯上那串螃蟹了，兴致勃勃地，“就咱们四人足矣，八只螃蟹，每人两只，正好够分。”

 

“所以啊，经书上说的也不全对，这柔弱胜刚强，抢螃蟹的时候可行不通。抢螃蟹还是得先发才能制人，后发了就连螃蟹腿儿都没了……”一路去得远了，还能听见风中传来武真君不住的嘟囔声。

 

23

 

那师兄弟几人在峰下如何商议，山上两人全然不知。三日中，照世明灯不曾走出静室一步，亲手为玄真君雕刻弓身。上古殷杲木质地坚韧，雕琢起来颇为费力，他只得化真气为刃，一点点细细磋磨。

 

照世明灯平日随和，着手雕刻时却是专心致志，对作品要求极为严格，唯恐一丝一毫的差异，便损了整件器物的神韵。自动工以来，他已经几日不眠不休，完全顾不得身外之物。玄真君看在眼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却说不出劝他暂停休息的话来。只因他了解，这不仅是照世明灯对他的承诺，更是一名上古铸者对工艺的骄傲。

 

他只能封了山，避免外界一切打扰，小心地陪在照世明灯身边。

 

渐渐的，朴拙的木料在照世明灯的掌中弯出了优美的弧度，流畅的弓身逐渐成型，简洁有力的如意云头纹从弓体正中向两端伸展，气韵生动。那块星光陨铁也被铸成一对弓弭，安装在了弓体的上下两端，随着弓身晃动而星芒闪烁。那种原是缺陷的剽捷锋锐之意，经过照世明灯巧妙构思作为部件点缀，不但美观，更增了神弓之威力。

 

玄真君着迷地看着神弓在眼前初具雏形，弓者的热血在胸中沸腾。

 

 

照世明灯也停下手，仔细查看成果，似乎颇为满意地舒了口气，含笑道：“第一步就算完成，接下来，就需要玄真君你配合。”

 

玄真君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我要如何行事？”

 

“此弓同样需以你之真气为弦，为了可以与你的功体配合无间，人弓一体，此刻你需将一缕神识注入弓胎，存念与之共，吾方可测试它是否能与你达到最大程度的共鸣。”照世明灯将成型的弓递到玄真君面前。

 

玄真君依言而为，分出一缕神识，缓缓融入弓中。新生的弓胎干净通彻，很快便接纳了他的意识。玄真君感觉一种奇妙的一体感，弓像是变成了他肢体的一部分，又像是他的另一个自己，心念微微一动，弓体不需手触便随之在空中轮转、平躺、直立，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好，看来弓胎确可与你一体，只不知你又是否能与弓共振呢？”照世明灯见成功在望，也十分欢喜，伸手抚上弓柄，沿着弓身优美的弧线缓缓滑了下去。

 

 “！”玄真君身体一僵，随着照世明灯轻抚弓身，他只觉那只手就落在自己身上，从背到腰一寸寸缓缓抚过。

 

——这，莫非又是心魔？吾不能，吾要忍耐……

 

那种似酥又麻的感觉直冲上来，他用尽全力不让自己有所表现。

 

“如何？玄真君，你能感受到吗？”照世明灯不见他反应，手势更为细腻复杂，如拨动琴弦一般在弓身上缓勾、急挑、轻揉、慢捻，秀眉微微皱起，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明明弓胎能顺畅感知玄真君的意志，玄真君却不能体弓之觉。

 

玄真君感受分明，只觉他指尖温凉如玉，在自己身上画着圈，勾上自己的颌、顺着胸膛下滑，在胸口打着转，轻掐一下又揉捻几下，指腹探入自己脐间摩挲，又在小腹上辗转流连，探向大腿，转到身体后侧，在挺翘的臀上一掠而过不曾停留，却落在他最为敏感的腰间，仔细揉捏。

 

无所不至，无所不为，一处处在自己身上漫不经心地点火。整个身体都在感受着他的轻抚，却觉得远远不够，又酥又痒，想逃开，却又想要求他更用力些。修道以来便清心沉寂的欲念被挑弄得炽了，他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借以掩饰身体自然产生的变化。

 

那种酥痒从心底一阵强过一阵，他想回应说自己能感受到弓之觉，但他只能咬紧唇，生怕一开口便漏出呻吟。可照世明灯偏偏还完全不知自己所作所为一般，无辜地沉思着，手指忽快忽慢地煎熬着他。

 

“究竟是何故呢？难道是调校弓梢的时候太紧了，以至于弓觉传达不畅吗？”照世明灯皱眉思索着，手上稍稍加重了点力度，握住弓柄上下捋了两下。

 

“唔……啊！”玄真君再也忍耐不住，被巨大的快意逼出了声。

 

照世明灯这才惊觉：“你能共鸣到弓觉？为何隐忍不说呢？……是否虽有感觉却不敏锐？你要及时告知，吾才可再做调校……”

 

玄真君面红耳赤，坐在椅上，转过脸去不看他：“……不必，已经很、很敏感了。”

 

“喔？此事不可苟且，定要精益求精才好。”照世明灯有些怀疑地看着他怪异的举动。

 

玄真君有些狼狈地抓住弓体，阻止他继续试验：“真的很合适了，不用再……”

 

被他这样猝然一扯，照世明灯身体晃了晃，伸手扶住了额头。玄真君一惊，连忙起身扶住他的手臂：“你怎样了？”

 

照世明灯定了定神：“稍有些真气不继，调息一番便好。你莫担忧。”

 

玄真君满腔旎思情潮顿时尽褪，不觉皱眉：“你纵是不肯说，难道我便想不到你这半年来如何奔波辛劳吗？接下来，让我接手，你从旁指点便好。”

 

照世明灯想了想：“也好，接下来只是打磨之功，只要细致便可。你亲力亲为，也可以早些了解此弓物性，不过须得记住，打磨之前，将注入弓身的意念收回，免遭荼毒。”说着将弓璞交给玄真君。

 

“我会仔细。先送你到我卧房中稍作休息可好？”玄真君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

 

弓未制成之前，照世明灯不愿离开，虽不峻拒，却四下看了看，起身绕到屏风之后，走到那张禅床边道：“我就在这里稍歇便可。”

 

玄真君连忙跟了过去，想为他取枕褥，却见他信手便从床头的木格里取出靠枕，竟似颇为熟悉。照世明灯靠在枕上，终于不再强撑，露出了困乏之色，阖上眼道：“你不用管我，好生打磨那弓吧。对了，你有没有为它取个名字？”

 

“尚未，你的灯呢？叫什么？”

 

“……并无名字。能发出华光的灯，就叫‘华光之灯’吧。”照世明灯神思已经散漫，随口道。

 

玄真君无声地笑笑：“那我的弓，是以真气为弦，就叫‘无弦神弩’吧。”

 

 

隔着一座屏风，照世明灯呼吸清浅，闭目养神，玄真君手持崭新的神弓，仔细打磨。屋中只闻打磨的沙沙声，如春蚕食叶，衬得屋内更是静谧。这单调的声音似有助人排除杂念的功效，起初玄真君还不免心猿意马，渐渐地，整个身心都沉入了与弓魂的共鸣之中。

 

弓也是有自己的灵魂的，也有性格与记忆。

 

“至玄之道”是他过去对“道”的理解的集中体现，承载着他一射风云变的豪情与记忆，却永远地毁灭在了万堺与君临黑帝的最终一战中。如今，他手中的“无弦神弩”，从外表到命名，都不若“至玄之道”的华美辉煌，但却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新的道路——素朴、纯正、简单、宁静。

 

这是他对生命思考的新的阶段。不是简单地否定过往，而是将过往深埋，开启一段新的旅途。

 

他心中了悟，体内真气渐渐与弓共振，眉间宝光隐隐。不知不觉，摩挲弓体的手停了下来，改为紧握。

 

他站起身来，披风一掀，迈步走出房门。就像当年他闭关多年破壁而出时那样，他已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