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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同保镳忠贞之花渡海逃亡回东瀛。』老者不急不徐。

 

『这不就是了？！』书生得意洋洋地抬高下巴，迫不及待地道：『你瞧，一个投海、一个渡海，两边都跟海有关系；这次欧阳世家复出，背后支持他们的组织一定脱离不开海！喂，素还真，你是不是几百年前得罪过什么海底人鱼王国，或是对人鱼公主始乱终弃，人家才来寻你诲气？』

 

老者蹙眉，斜睨书生：『你在开我玩笑？』

 

『很明显吗？』书生笑弯了眼。

 

『方才不知是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通风报信，现下竟有心情开这等无聊玩笑，啧！』老者颇不以为然。

 

『那也要怪你一副悠悠哉哉爱理不理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心理不平衡──反正皇帝不急，太监急死了又有何用？』书生负气回嘴。

 

『一线生，你讲话真是越来越粗俗了。』老者轻喟。

 

『对了，无极殿前阵子重整家谱，一干出身欧阳世家者全都归建，其中包括原本跟你报备退隐江湖的叶小钗。』书生站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话带到囉，素还真，这件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欸欸，你叫我什么来着？我是樵老、千山樵老，才不是琉璃仙境里的素还真咧！』老者手负后脑颇为神气地强调。

 

书生见状摇头：『真是搞不懂你，对别人的阴谋诡计配合成这个样子──人家趁你不在派个冒牌素还真进驻琉璃仙境喝茶下棋，你便大方地随人安排，还要我也跟着逢场作戏；江湖各门派被欧阳世家的帖子弄得人心惶惶，你却易容改装四处游山玩水乐得逍遥自在──素啊还真，你到底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要怎么对付重出江湖的欧阳上智，起码让我心里有个底吧？』

 

『该让你知道时，你自然会知道，有些话早说无用，徒然多生枝节罢了。』

老者对书生眨眨眼，『对了，续缘近来如何？』

 

『讲到这个，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啧啧！』书生双手一摊，

『他现在也不叫做素续缘，叫做真神仙，在风家庄悬壶济世。』

 

『唉呀呀，我儿子现下唤做真神仙吗？好名字、好名字。』老者眸子一亮，撑着拐杖站起身来──『最近八成会连日豪雨，这把老骨头又得犯风溼痛囉。』

 

『你会犯风溼痛？』书生瞠目，啧啧称奇：

『我看你不只才智傲人，连睁眼说瞎话也是江湖数一数二。』

 

『要易容当然得装得彻底呀！』

老者别了书生一眼，捧起一髯长须，『这年纪的老人家哪个没有风溼痛的？』

 

『是、是，好友真是敬业乐群啊！』书生心思一转，拊掌笑道：

『这主意不错，装成病人去找真神仙看病。』

 

『你反应若再慢一步，我就忍不住要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一线生了。』

倏然锐利的眸扫过书生。

 

『你如果再继续疯言疯语，我也要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正的素还真呢。』

瞇弯的眼跟着打量老者。

 

两人沉默对望，最后是书生失笑耸肩，『好啦，不闹了，要看儿子就快去吧！小心别让人盯上，这阵子武道上四处都是欧阳世家的眼线。』

 

『哎哎哎，劣者真是苦命又悲情啊！连探望离家出走的独生子都得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呜……』老者举袖拭着不存在的泪水。

 

『谁教你要当正道领袖、武林贤人「清香白莲素还真」？认命吧！』书生拍拍老者肩膀，毫无同情心地加上一句：『探亲完好好回来上工吧！别再偷懒了。』

 

『人家不想当素贤人了啦！工作超时、又没周休、加班也没薪水领，做到死别人还当我活该，真是摧心肝吶！』老者边说边跺脚，拐杖上的穗子跟着用力摇晃。

 

『好了、好了，乖，我知道你在倦勤，去逗逗续缘吧，放松一下心情。』书生摸摸老者的头，像在安抚吵着要糖吃的孩子。

 

『那欧阳世家的事……』老者欲言又止。

 

书生叹口气：『我帮你照看着。』

 

『至于琉璃仙境那边……』无辜的眼眨呀眨。

 

书生垮了肩：『包在我身上。』

 

『劣者就知道一线生最～好～了！』老者咧嘴一笑，顿时阴霾尽消。

 

『交你这个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楣。』书生无奈地摇头。

 

『别这么说嘛！』老者笑嘻嘻地对著书生勾肩搭背，『朋友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咩！』

 

『是有福不一定同享，有难一定同当吧？』一线生没好气地道。

 

『哎，这么说就伤感情了啊。』老者笑逐颜开，『一线生好友，万事拜托喽！』

 

『是，好友素还真，你安心去吧！』

书生摆摆手，老者一整形容，提着拐杖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书生望着老者背影，无奈摇头──这个人吶！一副出笼小鸟的快乐模样，真让人忍不住想从背后踹上两脚……武道上谁也料想不到，清香白莲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不干正经事的时候吧！

 

薄云偃月，一时寂静的武林道上，庞大的阴谋漩涡正缓缓蕴酿，而身系武林正义、天下和平的清香白莲素还真，正愉悦地踏上跷班的路途。

 

 

 

 再续

 

(之七)

 

～至尊篇～

 

当武林至尊整天盘踞宝座，高高在上。当武林至尊不用听人号令，无架可打。

 

在还没当上武林至尊之前，他没想到至尊当到后来会这么无聊；难怪那个老不死欧阳上智宁愿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要找自己来当！刚坐上宝座那几天真的蛮好玩的，看着众人对自己呼拜磕头，跟庙里拜玉皇大帝没啥两样，他笑得镇日嘴巴没阖拢过；不过要他天天当神像杵在上头给人拜，那他可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刚开始几天他还蛮耐着性子坐在上头听部下报告东报告西，后来干脆命人把宝座改成靠背式，他直接用躺的，还附带美婢两名在旁边搧风倒酒伺候，非凡看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垂首向他报告欲领兵出征北武林，他抓准机会批准，等非凡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带着剩下的三分之二人马浩浩荡荡进攻南武林，一路上所过之处风行草偃，意气风发好不爽快！

 

当至尊就是要这样嘛！哈哈哈！──他骑着骏马，仰头大笑。

 

多年来，人们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充满嫌恶恐惧，他习已为常；以武林至尊身份再度现世后，人们望向他的眼神多了谦卑谄媚，他一路嗤笑、看久了也不以为意；以前人们看的是「武林恶人」，现下看的是「武林至尊」；世态炎凉就似这般，又怎能怪他薄情狠辣？

 

＊＊　　　　　　　　　　＊＊　　　　　　　　　　＊＊　　　　　　　 　＊＊

 

零星战斗仍持续着的广阔战场上，身披战甲的金小开伸脚蹬了蹬站在马背旁的部下肩膀，道：『喂！半缘君！那老家伙呢？』

 

长相清秀却略嫌獐头鼠目的年轻书生闻言愣了下，这才会意过来，连忙躬身回应：『启禀至尊，叶小钗还是跟前几天一样，一直跟在咱们大军侧翼。』

 

金小开阴沉地微点头。叶小钗虽然应召集令回归欧阳世家，行事仍然我行我素，说到底，也没人指挥得动这位「前任至尊得力助手」兼「现任至尊祖父」两大身份的武林名宿；精明的非凡公子早在叶小钗回归的头一天便宣布刀狂剑痴乃无极殿特级战将，唯有至尊本人才得调动，轻轻松松一道命令便把难题推给上司金小开，后者还没盘算出到底要怎么应付，干脆便一起带来南征。

 

甩甩头，现任至尊把恼人的问题丢在脑后，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半缘君！本至尊问你，那边那群手铐脚镣绑着的是哪门哪派的俘虏？』

 

白面书生连忙应道：『启禀至尊：那边都是南武林中不服至尊号令的俘虏。』

 

『这边是南武林，会被抓的当然都是不听本至尊号令的人，我还需要问你这个啊？！白痴！』金小开翻翻白眼──无极殿里除了自己以外，都是些没用的家伙吗？！

『本至尊是问，那边的俘虏之前是混哪里的啦！』

 

『他们都是混南武林……』半缘君在金小开的白眼之下讪讪闭嘴，连忙转身询问随行的小囉喽，片刻之后才诚惶诚恐地回答：

『禀至尊：那些俘虏是附近的居民，因为怕有叛党趁乱改装成老百姓脱逃，所以干脆把人全都抓起来，一一检查。』

 

不错的办法嘛……笨，不过还蛮有效的；无极殿的人办事能力最多也就这样了，切─！

金小开手上马鞭遥指俘虏群的某一点：

『半缘君，看到那群人里面那个一直在瞪本至尊的黄酸仔没有？把他抓过来！』

 

『啊─？竟然有人向天借胆敢瞪伟大无比的至尊殿下？！至尊请容许由您最赤胆忠心、忠心不贰的部下──半缘君我来负责烤问惩戒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他用哪只眼睛瞪至尊，属下就把他那只眼睛给挖下来，进行再教育，保证把他治得服服贴贴，连身上的一根脚趾头都不敢对至尊再有任何不敬之处。』半缘君劈哩趴啦讲了一堆。

 

『哇咧─你讲得嘴不酸本至尊听得耳朵都酸了，本至尊只是叫你把人抓过来而已，囉哩囉嗦一堆废话！还不快去！』金小开斥道──要不是看在那个人的眼神特别，他哪会搭理那群死活老百姓？！把那人的眼睛挖掉？！那他看个鸟？！

 

『是！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办！』半缘君唯唯诺诺应声，快手快脚地跑进俘虏群，不一会儿又满面疑惑地跑回来──『启禀至尊：属下愚昧，属下惶恐，那一整群的俘虏每个人都在瞻仰您英姿焕发的仪容呀！至尊所说的黄酸仔到底是何人，请至尊明示！』半缘君连连弯腰抱拳。

 

『妈的─！笨蛋就是笨蛋！牛牵到北京还是牛！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哼！本至尊自己来！』金小开伸脚踹开半缘君，后者连忙顺势翻落沙尘，匍匐其上，头连抬都不敢抬；金小开撤鞭下马，快步走近俘虏群，与那名显然鹤立鸡群的黑发青年正眼相对。

 

不看还好，一旦看清了青年的样貌，金小开不由得吓了一跳─这种看起来欠揍欠揍的大饼脸，加上缺角有漩的怪眉毛……全武林仅只一家，别无分号，就是琉璃仙境那个打不死踹不烂的怪老头素还真！！只不过素还真向来是白发白眉，这小子是乌黑亮丽的黑发黑眉，再加上红痣变成蓝痣，而且头上那一坨不是莲冠，而是矬矬的书生头！

 

『喂─！黄酸仔，你从刚刚就一直瞪着本至尊干嘛？！』

金小开双手叉腰，下巴抬得高高地，颇不可一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看到这种长相的家伙心头就禁不住火气上升。

 

黑发青年置若罔闻，仍一迳瞧着金小开。

 

『喂！啊没你是瞎子还是聋子？！本至尊叫你吶！』

金小开伸手在黑发青年眼前挥了挥。

 

『啊……，对不起。』黑发青年倏然回神，满脸歉然地垂眸：

『我只是一时觉得你长得很眼熟……。』

 

『眼熟？奇了，本至尊也觉得你很眼熟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