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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水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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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重生 强强 相爱相杀 传奇

  “侯爷,方才小黄门过来,说是陛下宣召。”
  慕容冲摇头,“本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可奈何大慈大悲的菩萨不放过。殿下代我和阿姊说一声,下回再来打牙祭。”
  说罢,人影便霎时不见了。
  “人呢?”清河公主听得喧嚣,便从小厨房出来,难免怅惘。
  苻宏宽慰他,“王父宠信,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清河公主心中苦涩,腹诽道:“我不怕他宠信,我只怕他宠幸!”
  东宫夫妻俩怎么想的,慕容冲却是不知,在车上换了官服,他便匆匆入宫了。
  苻坚端坐在上,仿佛是在看奏章。
  慕容冲瞥了一眼,看出他尽管面色平静,可心绪不宁、心境沉郁,便不敢出声,静静在一旁笔墨伺候,等候吩咐。
  “太子告诉你了?”苻坚终是开口。
  慕容冲低声道:“不过乡野风传,陛下不需介怀。”
  “风传,我看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苻坚声音极冷,“还有,那个葛神医,竟然拒绝出山,你说是不是司马氏或者谢安搞的鬼,想要废我肱骨?”
  慕容冲挑眉,“葛神医?莫不是葛洪之后?”
  “怎么,你竟知晓此人?”
  慕容冲想了想,“曾听家祖提起,不如待我问问家中老仆,再做计较?”
  慕容皝……仿佛真的与葛洪是同时之人,虽一快到辽东,一已在南海,无论如何都不像会识得一般,也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权当多条门路了,苻坚也不再多问,便点了点头,“倘若能办成此事,你便是朕的恩人,也是大秦的恩人。”
  慕容冲笑笑,“怎么,封邑再加一千户?那臣的封邑可就多过几位王子了。”
  “论功行赏、各凭本事,那几个孽障,除了给朕添乱,还做什么了?”苻坚气不打一处来。
 
第二十五章 
  慕容冲回府后,将府中所有老仆一一召来讯问,自己也去书斋翻检父祖留下遗物,结果没问出什么,自己却找着了一卷《金匮药方》,他不通药理,看着也觉精深无比。
  第二日,他带着那已有些发黄的《金匮药方》入了宫,献给苻坚。
  苻坚当即找了御医来看,几个须发尽白的老御医看了许久,最终说这确是葛神医留下的真本,价值千金,待他们好好研读,定然可以找到对清河郡侯症的药方云云。
  苻坚大喜过望,当场便赏了慕容冲锦衣数件。
  其实慕容冲自己也不知这本医术到底能否救人活人,但此刻看着苻坚日日的忧心竭虑,他不禁也隐隐希望王猛能够好起来。
  这日,又轮到慕容冲值夜。一般来说,中书舍人值夜,只需陪着苻坚批阅奏折,拟定诏书,总体还算个比较轻快的活计,慕容冲无家无口,宫内御膳又口味甚佳,与苻坚后来也算冰释前嫌,再无尴尬,也乐得值夜,其他舍人发觉了,家中有事之时也常让慕容冲代值。
  故而十日倒是有五六日,均是慕容冲在苻坚身旁“红袖添香”。
  自从打定主意捧杀慕容冲之后,苻坚便开始依照上辈子那般,肆无忌惮地施加恩宠,以至于常有人戏称慕容冲“宠冠中书”。
  慕容冲到时,苻坚正自己研磨,面前有数张废纸,显然遇到了什么难写的东西。
  行礼后,慕容冲晃到苻坚身旁,取过他手中的墨锭,随意瞥了一眼,惊诧道:“陛下你要招降谢安?怕是不易吧?”
  苻坚失笑:“你为何觉得朕是要招降他?”
  慕容冲眼珠一转,狡黠笑道:“陛下这招当真阴狠,想让他做范增第二么?”
  “自作聪明,”苻坚看着狼毫笔尖,“朕就不能就是单纯的倾慕他,想与他做个儿女亲家?”
  慕容冲侧过头,细细看苻坚方才写的书信,发现苻坚竟真的打算将符宝、苻锦中一人嫁去谢氏,忍不住道:“看来那梦魇当真吓坏英雄胆。”
  他这话说的当真放肆,苻坚冷冷瞥了他一眼,发觉慕容冲毫无惧色,不禁在心中感慨——凤皇此人,不管是何种宠法,都当真宠不得,整个无情无义、无法无天。
  “谢安的子侄,”慕容冲想了想,“谢玄也太老了些吧,都快和陛下一般大年纪了。”
  在一旁随侍的致远忍住笑意,偷偷瞥苻坚,只见苻坚也未抬动怒,只是轻叱一声,“放肆。”
  慕容冲勾勾嘴角,想起苻坚比自己也大了那许多,不还是照样下得了手?
  思及此处,他转头看苻坚,正凝神细思,眉头间一条细细的沟纹,仿佛每日都有烦不完的心事。旁人形容帝王的眼睛,都是说如寒潭般深不可测,可他却觉得苻坚不然,他的眼睛更像是幼时见过的沧海,或风平浪静,或波澜起伏,可不管如何,都是苍茫辽阔的。
  虽说是修佛,可他有时还是会流露出浓重的心绪,看着王猛、看着儿女时,时常带着和煦暖意。
  看着自己时,就错综复杂许多,夹杂着意料中的疏离提防、可理解的尴尬闪避,偶有莫名怀缅,寥寥数次,还有一闪而过的灼热迷恋。
  他一直在想,他于苻坚,是如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是如鲠在喉,无计可施?
  苻坚谦恭有礼地拟了封国书,正预备让慕容冲着人发去南边,抬眼就见慕容冲一双清亮凤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兴味盎然。
  苻坚心中一颤,移开视线,“且不论谢安会否应允,就算最终如愿,朕也会在谢氏子弟里为阿宝挑一个年纪相当、才貌双全的青年才俊。”
  “年纪相当、才貌双全……”慕容冲笑笑,“臣倒是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关键还是品行。”
  苻坚看他,失笑:“你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孩子,怎么还说出这么多道理来?”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太子与慕容冲一般大,如今都已有了子嗣,慕容冲却还未婚娶,此事不得不提前张罗,否则总归夜长梦多……
  他记得慕容冲前世似乎有一子慕容瑶,可那孩子的母亲却又无从知晓。
  “你可有什么中意的女子?”苻坚缓缓道,“之前太子曾经入宫,说你兄长和阿姊尽管有心,可你本人不松口,都不敢为你CAO持,可有此事?”
  慕容冲愣了愣,不知为何一听此事,便涌上说不出的烦躁感,苻坚问尤甚,便冷声道:“臣暂且未有成家打算。”
  苻坚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更对自己恨铁不成钢起来——到现在还是下意识地放不下前世之事么?
  他闭上眼,又回想起前世阿房万顷梧桐顷刻化作火海,长安数万黎民瞬间化作怨鬼。
  苻文玉,不可一错再错……
  苻坚再度睁开眼,淡淡道:“成家立业,本就是天道伦常,人间至理,你不要任姓。”
  慕容冲猛然站起来,“建元十年七月初七那夜,陛下你自己为何就忘了天道伦常?”
  苻坚靠着凭几,微微仰头看他,虽矮他不少,却依旧有着居高临下的威仪,“就此事,朕早已与你相商过,甚至也曾向你致歉,虽知无法弥补,可朕也力所能及地去补偿,聘你阿姊作太子妃,将你悉心栽培,视作子侄。”
  “是啊,败军之将,亡国之子,本就命比草芥,有几个能如臣今日这般?”慕容冲惨然道,“许是臣不知好歹吧……”
  苻坚垂下眼睑,“是朕当年色迷心窍,以致酿下大错,对你而言这确是奇耻大辱,并非你不知好歹。可事已至此,为何不彻底忘却此事,娶妻生子,重头来过?”
  “臣忘不了。”慕容冲脱口而出。
  苻坚蹙眉,“那你欲如何?”
  从清河郡侯府那日到今日,慕容冲时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赤裸无比,简直羞愤难当,也不知是羞何事,气何事,自己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也顾不得礼数,看也不敢看他,起身便匆匆逃了。
 
第二十六章 
  苻坚还不及头疼慕容冲之事,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
  七月初一,王猛的病情突然有了反复,俨然已有了濒死之象。
  苻坚不顾群臣的非议,干脆扎根在了清河郡侯府,每日和御医们一同研究脉象、翻阅医术。
  每每看着王猛不断垂危昏睡,又不断凭借惊人的意志力苏醒过来,他便在想倘若不能延缓王猛的死期,上苍让他重生一次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慕容冲中间来过数次,不是给苻坚递奏章,就是来探看王猛,数次见苻坚憔悴清减,都欲言又止想要关切,可最终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七月十六那日,王猛突然开始抽搐吐血,御医们束手无策,眼看就药石无效了。
  苻坚几乎当场就要晕厥过去,此时有个年轻御医取了慕容冲给的《金匮药方》求苻坚容他一试。
  到了这一步,死马都要当活马医,苻坚点了头。
  剩下的几日实在难熬,苻坚每日都吃斋念佛,甚至要求整个长安户户斋戒为宰相祈福祷祝。
  七月十九日夜,慕容冲当值,刚进清河郡侯府,就见院内乌压压跪了一地,苻坚跪在最首,手持念珠,焚香祷祝。
  致远求助地看他,指了指不远处丝毫未动的素斋。
  慕容冲会意,压下心内的尴尬不快,在苻坚身后跪好,轻声在他耳边低语:“陛下,张天锡那边有消息。”
  “不去管他。”苻坚依稀记得前世也是此时,自己仿佛也是在清河郡侯府,听闻凉国张氏有所动向,感觉王猛似乎有所好转,便决定暂离一会,从而与这位贤臣良弼生死相隔。
  换言之……苻坚感觉浑身发冷,几乎无法站立。
  慕容冲看他面白如雪,摇摇欲坠,丝毫不曾犹豫,用自己的身躯抵住他的背,“陛下,宰相已在病榻,你可不能再倒下了,务必保重。”
  御医从里间出来,跪在地上,“陛下,郡侯今日病势极其凶险,微臣想斗胆下一剂猛药,再冒险用针。”
  说罢,便将那《金匮药方》奉上,苻坚不通医理,便只淡淡道:“朕便不说什么治不好宰相,你们提头来见的这些丧气话,你们且记住,今日但凡谁治好了宰相,所有人立赏黄金百两,官升三级,子弟荫封。若是治不好,也只是天命难违,朕也不会怪罪你们,放手去做吧。”
  御医们纷纷松了一口气,赶紧回身进去。
  慕容冲在背后帮苻坚顺气,手触及他背才发觉尽是冷汗,不由得也想起苻坚对他说过的那场噩梦来,他不得不多想,或许这场梦是对苻坚、对秦的一个警示也说不定。
  “陛下,”慕容冲对致远使眼色,取了那托盘上的一点羊乳,喂到苻坚嘴边,“您常对臣等说,尽人事听天命。现下就是这个时候,您可千万不能自己乱了阵脚。否则既让御医们慌乱,于宰相病情无益,更会使得朝野上下人心不定。陛下,您……”
  苻坚黑如点墨的眸子微微动了动,张嘴就着他手将那羊乳吞咽下去。
  不知为何,慕容冲竟是大喜过望,赶紧接着将一碗羊乳尽数喂了,见他吃完才放下心。
  太子苻宏与清河公主也跟着前来探看,见此场景,苻宏对着太子妃欣然一笑,“弟弟的圣眷,怕是连孤都赶不上,也只有他能劝住王父了。”
  清河公主看着帝王身侧锦衣玉冠、貌若天人的弟弟,实在无话可说,只好默然笑笑。
  不知过了多久,里间突然传来惊呼声,慕容冲此时已很有经验,赶紧上前一步抵住苻坚的背。
  苻坚定定地看着门被推开,院判踉踉跄跄地走出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郡侯的脉象稳住了,假以时日好生调养,两月之内定然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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