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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求可真高。”肖时钦说着，转身走向了外面，一路小声自言自语，“但是哪次不是我亲手给你泡的。” 

王杰希笑了笑。

 

他把身子靠在椅子的靠背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他回想起当时苏沐秋在画作上留下的那句话。我们看着同一片风景。 

真厉害啊，王杰希想。这句话居然是写给叶修的，不知道当时叶修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虽然这是一个建立在地下的图书馆，但是平整的天花板上，却用画笔画了一整片灿烂的星空。

 

 

（十五）

 

江波涛在菜园子里一直坐到了天明。直到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出现时，他才意识到已经是白天了。 

脑中乱糟糟的，很多想法堆积在一起。但是一贯思维清晰的他此刻却无法将这些思路统统理顺。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环绕着它们，让原本很简单的选择题变得错综复杂。 

他起身走到自己洒满了蘑菇粉的地方。 

小小的蘑菇都已经长好了。此刻正闪耀着属于星星的光芒。 

他蹲下身子，把这些小蘑菇拔出来。软软的蘑菇一碰到他的手指就化成了亮晶晶的星尘，他就将这些小东西小心地倒进王杰希给他的小袋子里。 

连续拔了好几个，江波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在一堆闪亮的蘑菇旁边慢慢躺了下来。 

星尘在他的身边闪着耀眼的光泽，而他的目光穿过它们，注视着远处的高塔。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就像是整座高塔都被星光笼罩着。 

不知道小周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看着闪闪发光的高塔，默默地想着。

 

不知道小江现在在做什么呢？周泽楷靠在墙边也在想着。 

白天讨论的事情一直埋在他的心底，而现在清晰地浮出水面。 

要怎么做，该怎么想，以后会怎么办。 

这些乱糟糟的问题环绕在他的心头，让他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因此他决定暂时避开这个问题，转而去找江波涛的推理小说看。虽然只有第一部，但是结尾总让人心生好奇。 

至于其他的，就等明天再说吧。

 

只可惜，他还没翻开，书就被叶修拿走了。 

“喧嚣和寂静。”叶修站在他身后翻着手里的书，“嗯。用来形容你和黄少天不错。” 

周泽楷默默地望着他。 

“原来这里还有一本诗集？”叶修迅速注意到了，并且眼疾手快地把江波涛的诗集也给拿了过来，“江波涛还有这手？不错不错。怎么苏沐秋也没想着给我写首诗呢。” 

“……我的……”周泽楷站在他旁边有点郁闷地说。 

“啊，我知道。借我看一下。”叶修并不等他同意，直接拿在手上就翻了起来。 

周泽楷看起来更没精神了。

 

叶修一边翻着诗集，一边时不时发出一些语气词来表达他对这些诗的感想。 

周泽楷一直默默地看着他。 

“喔，这个挺好。”他突然说，并且仔细地又把那一页上的内容重新看了一遍，接着把诗集塞进了周泽楷的手里。 

“这个，读一遍。”叶修说。 

周泽楷不明所以，带着疑惑的表情把那首诗看了一遍。 

“读，读。”叶修强调。“刚才我和你说过伞的事情了，现在你得遵守诺言才行。” 

……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周泽楷睁大眼睛望着他。 

“你那么惊讶干什么？”叶修想摸一根烟，但是什么也没摸着，只好又拿了根棒棒糖咬着。“只是让你读，连思考是或者不是都不用。对你真是太大方了。” 

“……” 

周泽楷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朝露与蔷薇。”他生硬地把标题给念了出来。 

“嗯，继续。”叶修点点头。 

周泽楷张了张口，什么都没念出来，有点为难地看着叶修。 

“读个东西都这么难。怎么表达你的想法。”叶修苦口婆心，“你以为垂着个脑袋坐那别人就能知道你想什么了吗？” 

小江就可以呀。周泽楷无言地想。 

“快点。读。”叶修态度强硬地说。

 

周泽楷有点纠结地看着手里的诗集。 

“玫瑰……将……泪水……比作诗篇。”他磕磕巴巴地读了一行。 

“读这个会害羞？”叶修有点怀疑地看着周泽楷。对方艰难地清了清嗓子。 

“用来……记载……旧日……的……岁月。” 

“大声点。” 

“朝露……”周泽楷读不下去了。他再一次可怜兮兮地看着叶修。 

只可惜叶修完全无视了他的请求。“继续。”他一边嚼着嘴里的糖一边看着周泽楷说。 

“……” 

周泽楷万分委屈。

 

“你知道这诗什么意思吗？”在周泽楷终于艰难地读完了整首诗后，叶修问他。 

周泽楷诚实地看着叶修摇了摇头。 

“哦。我也不知道。”叶修说。 

“……” 

“我就是觉得读出来挺好听的。”叶修说，然后又指了指书页，“来，从这里，再读一次。” 

还来？周泽楷惊慌地看着他。 

“怕什么，”叶修安抚他，“读多了，说话就顺，就能表达你的想法了。你想想，哪天你像黄少天一样，一张口噼里啪啦一大串。直接把人烦死，都不用枪。” 

周泽楷摇摇头表示他的枪也不能把人烦死。 

“摇什么头，读。”叶修严肃地看着他。 

周泽楷悲伤地望了一眼紧紧关着的小门。

 

“不是所有人都和江波涛一样的。”叶修突然说。 

周泽楷茫然地抬头看着他，脑中还回荡着自己磕磕巴巴读出来的诗篇。 

“如果不和别人交流，那任何地方，对你来说都是高塔。”他把身体靠在墙边，嘴里叼着棒棒糖的棍子。 

“因此产生了什么误解，那比高塔更糟。”叶修看着他，“把自己想的说出来就这么难？” 

周泽楷默默的摇摇头，再点点头。 

“我没什么大道理要说，先好好和江波涛沟通沟通吧。想说的都说出来。”叶修望着远方，“现在我该走了。” 

他说着，跨上了高塔的矮墙。微风把他的衣服下摆轻轻吹起。 

周泽楷有点惊讶地望着他。 

“去哪？” 

“去任何地方。”

 

“来，给你。饯别礼。”叶修抛了一个棒棒糖给周泽楷。 

“危险……”周泽楷看着叶修。他好像隐约记得曾经也有个人从这个地方一跃而下，然后再也没回来过。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呢，他想着。 

叶修看着他笑了。 

“怕什么。”他转了转伞柄。“我有伞呢。” 

他想了想，又弯腰对周泽楷说，“对了，让你读的那首诗……你去问问江波涛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定要去。” 

“为什么？”周泽楷问他。 

“为什么？” 

叶修重复了一遍，好像憋不住似的笑出了声。 

“总之，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说完了这句，就把伞收拢了起来。 

接着他把伞对准高塔，在跳起来的同时连着射出了几枚子弹。 

子弹的冲击力将他推离了高塔，他在风中落入了一大片树林。 

树枝接住了他，也划伤了他。他在树林间快速地下落，树叶在他的耳边发出哗哗的响声。 

他及时撑开了伞，借着风力做了一个缓冲，但是落地速度太快，他还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他躺在地上，真切地感觉到了浑身都要摔散的错觉。 

仰望着保护了他，又伤害了他的树林，他的唇边露出一个微笑。他回想着苏沐秋救过的所有星星，思考自己下一站应该前往何方。 

疼痛仍然在他的身体里来回窜动。但他只是稍稍躺了一会儿，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轻轻拍掉身上沾着的树叶，他把伞扛在了肩头。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前走去。

 

 

（十六）

 

江波涛最后还是起来了。 

他把蘑菇都采了下来，装满了四个小口袋的星尘。小口袋轻飘飘地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亮闪闪的。 

他把剩下的星尘蘑菇粉统统洒在这片田园上，他还和蔬菜们借了地方，把多余的都洒进了菜园。蔬菜们很大方地同意了，并且迅速开始讨论它们即将诞生的邻居究竟是什么样的。 

缺少睡眠的作家先生并没有去听它们究竟说了什么。他心事重重地带着装满了星尘的口袋走进了高塔，然后在昏暗的楼道间小心地解开了口袋。

 

细碎的星尘粉末从口袋露出的小缝中飞快地飞出，就像一条条金色的水流，飞速流向了高塔冰冷的墙壁。 

原本黑暗的楼道间突然闪耀起炫目的星光。这刺的江波涛眼睛有些痛。他用手遮住了光线，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光线的来源不再变化，江波涛才放下了手。 

在他的眼前，高塔的墙壁正闪耀着属于星星的光芒。 

这光芒将原本黑暗的空间都照亮了，连每一级台阶都能清晰地看见。江波涛觉得神奇极了。他忍不住将手指轻轻抚在墙上。而就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一般，墙壁内的星尘慢慢向他手指的方向聚集，在他的指尖凝结成一个小小的光球。而当他把手收回时，这些星尘就哗的一下，全都散开了。 

他把手又放在墙壁上，一路走了上去。星尘跟随着他的手指而移动，仿佛是在广阔的星域中划出了一条漂亮的星线。 

他收回了手。那些追随着他一路而上的星尘就飞快地散开，然后慢慢向下坠落，顺着墙壁向下流淌，最终沉淀下去。 

这景象很美。 

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然后在一片灿烂的光芒中，慢慢坐了下来。

 

周泽楷终于看完了结局。 

年轻的枪手在搭档的协助下成功从追捕中脱逃。并且一同踏上了寻找真相的道路。画面最终定格在两人默契击掌的那一刻。 

他合上了书，有点感慨地舒了口气，又把书翻回了第一页。 

第一页是标题和作者。简单的印刷体，标着作者江波涛五个字。 

他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将手指轻轻放了上去，在这五个字上面轻轻碰了碰。 

然后他把书收了起来，有点焦躁的来回踱了几步。 

他又走到了那扇门前面，伸手握住了门把手，然后慢慢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