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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他。江波涛想。 

这一刻心境如此清晰，就像是凭空多出了一面明镜。他从这面明镜中看着过去的自己，不禁为自己之前所有的茫然无措而感到好笑。

 

他再次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小屋。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带，空着手走向了高塔。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已经把名为逃避的那心情，也一起丢下了。 

仿佛有一双手拂去了空中的雾霭，然后显出了眼前的道路。没有路标，也没有指向。 

但他可以大步地向前。

 

蔬菜们望着江波涛的背影，非常担忧。 

“到底怎么了？”白菜很焦心，“怎么又走了？” 

“恋爱了。”萝卜高深莫测地说。 

“和谁？”番茄惊恐地问。 

“……灯塔。”萝卜冷静地回答。 

“……” 

莴苣吓得哭了起来。

 

周泽楷定了定神。 

他转身，像是做好了决定一样，重新走回了那扇门的面前。 

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保持着这个动作。 

接着，轻轻按下了门把手，然后拉开。

 

江波涛越走越快。 

他一路奔跑着从高塔中飞奔而上，黑暗也无法减缓他的脚步。 

但是，终于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他还是停住了。 

平缓着呼吸，他慢慢地走到了门的前面，轻轻捏住了门把手。

 

门刷的一下从反方向被拉开了。

 

江波涛吓了一跳，重心没稳住。拉开门的周泽楷也吓了一跳，迅速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江波涛。 

但是两个人又迅速尴尬地分开了。 

“咳，小周，我回来了。”江波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嗯。”周泽楷望着旁边点了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我们换个地方？”江波涛冷静地说着。 

“好。”周泽楷回答。 

他们沉默着从门边离开，一前一后地往他们的小屋走。温馨浪漫的藏匿盒之家。江波涛想着，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当他注意到眼前青年略带僵硬的脊背时，他更加无奈了，几乎是苦笑了起来。

 

“小周。”他伸出手拉住了周泽楷。周泽楷被这一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 

江波涛叹了口气。 

“我们谈谈。”他对周泽楷说。

 

 

（十八）

 

他们在小小的篷子里肩并肩地坐下了。装满了星尘的小口袋轻飘飘地在他们面前闪着光。 

江波涛想了很多种开头。他试图用一种最轻柔的方式来开始他们的谈话，但是最后统统被他放弃了。 

“想吃什么？”他问。 

周泽楷被这个问题问愣了。 

“虽然水果派也很不错，但是真正的果子，想尝尝看吗？”江波涛说，“虽然没有加工过，但是尝起来也很棒。” 

他顿了顿，继续这个话题：“如果去镇上就能买到更多种类，不过太远了。镇上还有更多东西，但是去一趟要花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有点可惜……” 

周泽楷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他。 

“……抱歉。”江波涛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在乱扯。”

 

他们又沉默了一下。 

“星尘……明天大概就能种好了。”江波涛说。“所以，不管我是怎么想的。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周泽楷立刻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想说？不想去？”江波涛笑着摸了摸周泽楷的头发，“有点难啊……这样吧，换个方法。如果没有我，你会想回去吗？” 

周泽楷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回不去。” 

“如果没有我就回不去？嗯，的确如此。但是如果做一个新的假设呢？比如说——”江波涛犹豫了一下，“我把星尘全部洒进了塔里。然后有一天，你记不得我了。” 

“……不会……忘记。”周泽楷摇了摇头。 

“如果会呢？有一天，我再也不来这里，让你一直一个人呆着。然后过很久很久，久到你已经可以把我忘记了。等到那一天，我把星尘洒满高塔，你会回去吗？” 

“……你不会。” 

周泽楷非常肯定地回答。

 

江波涛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我不会。所以这个假设不成立。”他笑着说，“因此，现在我只能来找你谈谈。” 

周泽楷认真地点点头。 

“什么都不要想，告诉我，想回去吗？” 

虽然仍然有点犹豫，但是周泽楷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好，想和我分开吗？” 

周泽楷摇着头的同时，江波涛把自己的额头轻轻靠了上去。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小声地开口。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他慢慢地说，“如果你回去了，你愿意为了我再回到地面上来吗？”

 

周泽楷眨了眨眼，唇边展开一个好看的笑容。 

这个困扰了他们这么久的问题，原来有一个如此简单的答案。当这一切被轻松解决的时候，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好。”他说，然后听见面前的人轻声笑了出来。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江波涛抬起头看着周泽楷，“但是又觉得你应该在天空闪耀，所以有了这么一个自私的想法。不过似乎实施起来也没那么困难？我觉得你也许可以去问问喻文州……”他停顿了一下，“当然，不回来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你想在哪里都可以，反正无论在哪里，我都可以看见你，感受到你……” 

周泽楷摇了摇头。 

星尘在一旁闪烁着，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微微发亮。这双似乎掉落进星星的眼睛，现在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波涛。 

“我愿意。”他轻轻地说。

 

江波涛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笑意了。他把额头和对方轻轻靠在一起，手指也把对方的握紧。然后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深呼吸，把气息一点点放稳。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心跳，“不要逃走，好好听我说。” 

周泽楷认真地点点头。 

“我喜欢你。”江波涛平稳地说了出来，“这件事。我说完了。”

 

不用等待回应。周泽楷的回应已经给了。从颤抖的指尖，发烫的额头以及加速的心跳上，周泽楷将回应都一一传递给了江波涛。 

但是这样可不行。江波涛觉得自己大大的吃亏。因此他降下了自己的语调，快速地说：“如果觉得讨厌，现在我就出去。明天我就把星尘都带过来……” 

周泽楷用额头狠狠撞了一下江波涛。 

“痛！”江波涛用手捂着额头。 

周泽楷紧张地伸出手帮他揉了揉。 

“……不讨厌……”周泽楷艰难地开口，“……很……高兴。” 

“你这是也和我表白了？”江波涛捂着额头，“太差劲了。” 

但是他放下了手。额头被撞出一个红印子，不过他觉得再痛一点也值得。他再一次把手和对方的握紧。明明是做过很多次的动作，现在却多出了一分暧昧的缱绻意味。 

“不过我接受了。”

 

再多的语言也不再需要了。 

好像时间都静止，为两个人留出了甜蜜的空白，将这一刻无限延长，延长到对未来每一天的期待上。

 

“继续最开始的话题？”江波涛说，“离这里最近的小镇有一家热可可店。他们的蜂蜜蛋糕可比我做的强多了。” 

“说起来第二部你看了吗？想不想和我讨论一下？” 

江波涛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直到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他实在困的要命，结果就这么靠着周泽楷睡着了。 

周泽楷稍稍动了动，帮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努力伸长手臂把小毯子给够了过来，轻轻帮江波涛盖上。 

他又觉得星尘太亮，于是一点点调整着动作，小心翼翼地把装着星尘的口袋又放了出去。

 

江波涛被这细微的动作弄醒了。 

他看着小心动作试图不弄出声音的周泽楷，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的眼神就像一条温柔的水流，不动声色地将周泽楷轻轻环绕了起来。

 

外面世界再美，也有走不到的那一天。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那每一天都是最美的一天。

 

 

（十九）

 

漆黑的夜色包围了他们。月光洒在高塔上，显出了别样的柔和。 

江波涛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他从梦中悠悠地醒来了。稍稍动了动身子，一旁的周泽楷用手臂轻轻搂住了他。 

“小周……”他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已经晚上了吗？” 

“嗯。”周泽楷说。 

江波涛在周泽楷身上又靠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篷布轻轻掀开。夜空中的星辰们在他们眼前闪着光。 

“我们出去看看吧。”他对周泽楷说。

 

他们并肩坐在高塔的墙边，晚风吹的人格外舒爽。江波涛仰着头，试图把每一颗星星的位置都记住。 

这个可不简单。星空这么大，星星又这么多。唯一能帮江波涛辨别方向的就是一颗闪得特别快的星星，和在他旁边慢条斯理闪着的星星。 

如果周泽楷不在他们附近呢？那就没办法从星海里把周泽楷给找出来了。那可不行。 

好吧，那就背一背。左边有三颗，右边两颗。两颗的上面还有三颗，这三颗的左边——哎呀，乱了。 

再来。左边三颗，右边两颗。上面三颗，三颗的左边还有四颗…… 

江波涛对着星空死记硬背。 

周泽楷看着江波涛绞尽脑汁的样子，觉得有点有趣。不过他还是从江波涛给他的手稿里翻出了一张空白的羊皮纸，然后递到江波涛的面前。“画。”他说，又补充道，“我帮你。” 

江波涛顿时松了口气。“太好了，”他说，“小周好样的！” 

周泽楷有点羞涩地接受了这个夸奖。

 

他们趴在墙边，江波涛用随身携带的羽毛笔在纸上画了两个点。“喻文州，”他在一个点上标注着，“然后这个是黄少天。”接着以这两个点为基准画了一个小小的十字当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