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坐在墙边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想问什么？”突然他开口了，“看你在这走了半天了。”
始终在叶修周围晃悠的周泽楷被发现了意图，小小地惊慌了一下：“嗯……苏沐秋……”
“他啊。”叶修把伞在手里转了转，“冒险家嘛。”
周泽楷默默地在叶修身边坐下。
“怎么了，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叶修看着身边的青年，“还想知道什么？”
周泽楷望着他。
“你这样不行。真不行。得好好培养你。”叶修用力揉了揉周泽楷的头，把他的头发弄的一团糟，“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和你解释什么呢？”
反正有江波涛啊。周泽楷一瞬间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他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犹豫着开口了。
“苏沐秋……”他停顿了半天，“我……”
叶修有点后悔让江波涛去拿那本记录书了。
“算了，我大概说说。你挑自己想要的听吧。”
周泽楷松了口气，点点头。
“苏沐秋本来是颗很厉害的星星。后来因为走的太快，撞到行星了。然后掉下来，变成了冒险家。”
周泽楷认真地等待着后文。
“说完了。”叶修说。
“……”
周泽楷真的不想说话了。
今天也在赶路的王杰希感觉眼皮跳了两下。
他觉得可能是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不过出于职业本能，他还是在口袋里摸了一张纸签。
他把纸签放在眼前，上面是自己写的两个字。简洁明了。
灾难。
在江波涛回来之后，不仅是周泽楷，连叶修也松了口气。
“家里没找到烟……”江波涛说着，递给叶修一小袋东西，“但是有这个。”
叶修默默地看着手中的棒棒糖。
周泽楷得到了一根棒棒糖，颇为好奇地研究了一会儿。江波涛就在他舔棒棒糖的时候用手把他的头发理顺。
叶修坐在墙边快速地翻看着手中的记录书，在最后一页停留了一下。
“就这点？这家伙。一点都不省心。”他小声抱怨了一句。
“不省心的是你吧。”
不知何时出现的大魔法师冷冷地盯着他。
“哦？大眼？真巧啊。”叶修懒洋洋地冲骑着扫帚停在他身后的魔法师打了个招呼。
“能不能解释一下你现在在这里的理由。”王杰希的手指在砖墙上敲了敲，“不要说是被打下来的。”
“我怎么会被打下来。就是上面太无聊了，所以下来玩玩。”叶修说。
“现在他们都给你起了新名字了。”王杰希说，“叫大魔头星星。”
“哦，挺靠谱的。”叶修点点头，“就是文学性不够。还要加油才行啊。”
王杰希深深地看着他。
大魔头星星——人类科学家给他的称呼。
作为天空中相当耀眼的一颗星星，人类科学家们对叶修是极为关注的，在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诞生了专门研究叶修的星象小组，每天为了这颗星星忙得死去活来。
当然，后来大家都绝望了。
明明是非常闪耀的星星，却经常莫名其妙的消失在自己的轨道范围，过段时间又莫名其妙的回来。
人们实在太讨厌被频频打脸的感觉了——第一天刚宣告了这颗星星的不幸陨落，过几天又发现这颗星星活蹦乱跳地在天空一闪一闪。而才宣布了这颗星星五十年内都不会再消失的研究成果，结果过几天星星又不见了。
对于这种现象，科学家们只好一一给出了各种答案：这颗星星有很多个轨道，可以通过改变自身的引力来更换位置。消失的时间太短？那一定是大气污染的错。出现在其他星星的轨道上？那一定是因为两颗星星的轨道有一个共同的交点造成的。什么，其他星星在他出现后发生不规则的闪动？烦死了，谁知道啊！
身兼星象学家身份的王杰希深受其害。
“你这次又要消失多久？我好通知他们根据时间推算你又在哪个轨道上了。”
“这次要很久，要不就干脆宣告陨落吧。下次我回去了你就重新给我起个名字。阿波罗叶阿波罗修什么都可以。”他叼着棒棒糖，拿着记录书随意挥了挥。
王杰希设想了一下即将召开的又一届大魔头星星研讨哭诉会，觉得头疼。
“我的星尘粉用完了，你要回去估计得等一段时间。不过你可以找江波涛帮忙。”王杰希说着，目光停留在叶修手中的书册上。
“……还有，之前不知道你会来。要我和肖时钦说一声，把这本书留给你吗？”
叶修抬起头。
“留给我？不必了。又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好东西。字也不好看。”
他说着，低下头，看着书册上苏沐秋的签名。
他的手指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移到旁边画着的图案上。一小片叶子，上面顶了个橙子。
他用手在那上面轻轻摸了摸，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而且，画的这么丑。”
（十三）
魔法师决定不管眼前这颗星星了。
他转而看向江波涛，把所有星尘蘑菇粉都交给了他。
星尘蘑菇长的快，但是每次的产量都很少。王杰希又和江波涛交待了一些东西，觉得也许可以放心回去好好睡一觉了。不然可怎么应付即将找上门来的其他科学家们呢。
周泽楷安静地坐在一边。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当然，他平时也是不怎么说话的——他看看江波涛，又看看江波涛手中的星尘蘑菇粉，微微垂下了头。
叶修撑着伞，在墙边晃着腿。他看了眼垂着头不说话的周泽楷，抬头看着天空。
江波涛有点担心自己种的蘑菇。他决定回去好好看看。
他向周泽楷和叶修道了别，然后跟王杰希一起下了塔——王杰希想向莴苣借一小片叶子。
“你的星星小朋友不高兴了。”王杰希在下楼梯的时候说。他手中亮着一枚小小的火焰，在黑暗中一跳一跳的。
“嗯。”江波涛沉默了一会儿，“但是没办法。”
他怎么能一边安慰着对方，一边说着要分别的话呢？光是这么想想都觉得难过极了。
不要伤心，他想。能留下这么多回忆，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莴苣在听到王杰希的请求时，虽然怕的要命，但是还是答应了。
“能不能给我一个不怕疼的魔咒？”它的声音打着颤，“我还是有点害怕。”
“抱歉，没有这种魔咒。”王杰希说，“别害怕，疼一下就好了。”
他捏着一小片叶子，轻轻拽了拽。莴苣吓的大叫了一声。
“要分开是有点疼，但是忍一下好吗？”江波涛安抚着发抖的莴苣。
“没办法忍，没办法呀。”莴苣终于还是吓的哭了起来。“能不能不要分开……”
好像不能呀。
江波涛叹了口气。
“对不起，吓到你了。”最后王杰希松开了手，“我不要了，对不起。”
“不要道歉……我就是太害怕了……”莴苣哭着用自己的叶子蹭了蹭魔法师的手，“对不起，我太不勇敢了。”
“不是你的错。”王杰希摸了摸它，“你是个好孩子。”他说着，看了一眼默默坐在田垄上的江波涛，降低了音量。
“所以别哭了。你的作家先生伤心了啊。”
在高塔上，有一颗星星也在伤心呢。
虽然——叶修撑着伞，像一朵大蘑菇一样坐在周泽楷身边。伞的阴影把周泽楷都罩了进去，这让一直不说话的周泽楷看起来更忧郁了。
年轻人啊，叶修想。
还要自己来开导，真是不省心。
“你想吃糖吗？”他举着手里的袋子，“我可以勉为其难再给你一点。”
……那个本来就不是你的。周泽楷想，不过还是接受了。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糖。
“伞。”过了一会儿周泽楷说话了。他还是对自己被曲解的问题很好奇。
“想看看变形？”叶修问，“还是想借走玩玩？”
都不是。周泽楷摇着头。“……一直……撑着。”他终于艰难地问了出来。
叶修想，要这孩子说话，果然要逼出来吗。
“想知道为什么？”叶修转了转头顶的伞。“那你得用同等的信息来交换。”
周泽楷默默转开了头。
“你这孩子，我又不要你说太多东西。”叶修对周泽楷展现了最大程度的慷慨。“只要到时候我问你问题，你说是或者不是就行。这样成吧？”
周泽楷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好，我告诉你，”他把伞放平，用手指着伞柄里面暗下去的一小块，“看见这里了没有？这里能蹦出小纸条来。造伞的人想告诉我事情，就写下来用火烧掉，我就能收到了。”
然后？周泽楷望着叶修。
“这些小纸条，都是很宝贵的。我怕漏了它们啊。”叶修说完，又把伞撑了回去，“所以，一直撑着。这样它们就会直接掉到我的眼前。”
“……没用。”周泽楷表示这种功能实在没有需要存在的价值。
叶修看了他一眼。
“要是江波涛给你写的呢？”
面前的青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了半天，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有用。”
“那不得了。厉害吧。”叶修笑眯眯地炫耀，“这伞可厉害了。”
他转过头望着远方。夕阳被云朵挡住，晚霞衬着一整片微亮的星空。他开始思考怎么开导这颗不肯说话的星星。
苏沐秋，你救的星星，还要我来给你善后。
他咬着棒棒糖，在心中对苏沐秋做了个鄙视的表情。
那天也是这样的夕阳啊——晚霞，云朵，一整片星光。
他从天上追下来，看着苏沐秋失去意识的身体怕的发抖。
他等了三天，好像把什么都想过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过。脑中一直嗡嗡地响着，偶尔穿插进撞击产生的巨大轰鸣声。
直到苏沐秋的手轻轻握住了他。“你怕啦。”苏沐秋仰着头笑着看他，“真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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