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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润玉支撑起电光翻滚、心火焚烧的躯体,他无声默念:母亲,我承受得起。
毁角剐鳞之痛、寄人篱下之苦、临渊履冰之险。他都承受得起——他是龙,他将这九天十地中唯一一尾应龙的命运,紧紧地攥进手里。
眼前的簌离身影逐淡,渐至无痕。润玉下意识地一抬手,只触到如雾消散的红衣衣角。他的手悬在半空顿了顿,随即敛回了袖中。
生已无生的来处。
他的眼前,随着一抹红衣的消散,如梦似幻的笠泽,也在转瞬间化为虚无。那个伤痕累累的幼龙,终潜进寒冷的潭水之中。
润玉再度睁开眼时,无形的心火已沿着他躯体褪入底下。未待火焰褪尽,云层间盘旋的劫云凝而不散,第四道天雷毫无预兆地轰然而下——
天雷撞进天帝犹带电光的身躯内,除却雷霆留下的焦痕外,大道叩问之声蓦然响起,震彻寰宇。
宏声传霄,众生耳边皆隆隆。唯独润玉一人能听清隆隆雷声中的天道逼问。
“——君心何所惧”
润玉虚握指掌,低语自问道:“本座,有何惧”
不惧孤寂、不惧重担、不惧生死,此生,还有何惧
此问悬而未决之刻,雷云更聚,电光闪起,天地耀如白昼。
轰隆——
雷光在他纤瘦的背上劈开一道刺目鲜红,血浸白衣。
心火燃尽,劫数还未完。润玉垂首低咳一声,腥甜的血液在指缝间蜿蜒流淌。他已不再痛——人之身躯,并无再痛的余地了。
血液滴成梅。他听到四野骤然沸腾的喧闹,感受到八方而来、逼成一线的凛冽杀机。
……
天雷劈落的同时,大军压境的魔族内一片哗然,极度的吵闹声沸反盈天。不知是谁出言,不知从何开始,翻滚的声音愈发震彻云霄。
“天帝天劫循环,十死无生!正该重现我魔族荣光!”
“天劫循环!十死无生!”
“杀入七政殿,夺取赤霄剑——”
魔军似一股乌黑的洪流,冲至天界银白甲胄筑成的屏障面前。硝烟滚滚,天魔交战之所,竟有黄沙漫天之感。
在黄沙之中,万军之前。一只青翼鸾鸟展翅下降,灵压蔓延开来,化成一道与昔年夜神相似的白衣人影。少年于中央站定,微微挑眉,从虚伪的温润中迸裂出一丝近乎残酷的冷笑。
他负手而立,身前是一把雪白长剑。
“奉陛下之命,擅进者死——谁来祭剑”
他并非昔日的旭凤,不曾一己之力逼退魔界。也不需要成为昔日的旭凤,他只需要相信——身后诸将,皆与他相同,愿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棠樾拔剑上前一步,剑锋于空中折出一线惨白雪芒。他身后浮现出青色鸾鸟之形,在拔剑一刹,苍鸾仰天长啼,声震九霄。
天界之东,登天星云梯。
天劫循环之兆传递至此,万军争先恐后地攀上星云梯,欲染指天界清静之地。妖界诸妖如浪潮涌向云梯,而云梯尽头连接天界之处,却没有一头恶兽凶妖能够跨入云端。
一个身影,拦住去路。
暗红绘金色兽纹的衣角在风中猎猎,穷奇独自站立在登梯而来的必经之路上,身后的诸妖望着这道背影,轰然躁乱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最终竟连一声多余的喘息也没有了。
死一般的沉寂下,唯有风声呼啸。又半刻,低低的议论声从诸妖密集处翻覆上来,直至异兽天吼仰首长啸,高声质问。
“穷奇!”天吼双眼赤红,踏出一步。“我界枉尊你为妖圣,万载凶兽,竟沦为天帝手中棋子,离丧本性至此!”
兽族妖界与天界有诸多重叠之处,常有瑞兽受封于天。而诸多凶异狡诈、狂恶难改之族,受天界无形的管制,隐蔽于妖界。
尊之为圣。宵小之辈,徒以穷奇之名欺世罢了。
长风吹起红莲冠下一缕墨发。穷奇转身侧对,未曾投过来一分目光。他抬手聚力,墨绿妖力从半空中盘旋而起,自云梯上划出一道三尺宽的划痕,浓郁妖力切断天吼额上独角,伴着异兽淋漓的血液,斩落诸妖足下。
划痕上空,蒸腾而起的墨绿光芒笼罩划痕所画之地,似有血气翻沸。
一夫当关之人凝望天帝渡劫之处,语气矜傲冷淡,仿佛分出几分神来划线示警,已是仁至义尽。
他说。
“越此线者,杀。”
☆、永恒
第六道天雷投身而下,流窜的紫电劈入应龙天帝秀挺的脊背,将迸裂出血流的伤痕凿得更深,血肉模糊间,可见隐约的白骨。
鲜红血珠,顺着他纤弱又挺直的脊线淌落,沿着他通身玉铸的骨骼奔流。血痕在璇玑宫皲裂粉碎的地面上蜿蜒而开,烙印进每一条密布的缝隙中,散发出一种逼人的腥甜香气。
天劫循环,有史可载的六界之中,没有一人能逃得过这样的天罚,不提飞升上清,便是在劫灰下保存一魄,也从未有先例。
随着硬接下的第六道天雷,二重心火劫也在脚下复燃。润玉散落耳畔的发丝被冷汗浸透,他压低眉宇,殷红血液溢出唇角,染上素齿与双唇,一滴一滴地碎在地面上,聚成一簇艳烈的红梅。痛至麻木的境地,腥血梗住喉口,唯剩一段漫长无边的极度苦意,从唇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仿佛浸在众生的苦痛中,在无形的心火烧灼中,尝尽生如蝼蚁的苦楚、饮尽七情六欲、漫漫苦海,似坠入一条永不见尽头的黑暗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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