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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下诏书,册洞庭君墨鲤为太子。天劫过后,即刻登位。”邝露无波无澜地重复旨意,随后软化下声音,注视着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低声道:“拔筋换血,褪鳞焦尾,百转成龙。我们鲤儿确实长大了。……就这一次,你再听邝露姐姐最后一次话,好吗”
墨鲤熬红双眼,眸中水汽盈眶,无声地与她对视。他慢慢启唇,声音喑哑。
“……我不要听,求您成全鲤儿。”
邝露沉默地注视着他,神情似有一瞬的恍惚。但她仍旧未曾动摇地站在潜渊殿前,甚至还走近墨鲤一步。
她拾起墨剑,放到鲤儿的手心,语气郑重得近乎恳切。
“那鲤儿也应成全邝露姐姐。”她扶正剑锋,让墨色染就的刃割破□□与肌肤,沾到上元仙子鲜红的血迹,眉目坚决中透出一股至死不悔的刚硬之气。“太子殿下若要踏出潜渊殿一步,请先手刃邝露。”
墨剑被猛然弃置在地,不肯再饮血半分。正当剑身落地时,第二道天雷作响之声轰然炸裂,天幕急遽漆黑。
邝露的轮廓沉进无边的阴影里。
她说:“未成道心者,即便勉力接下天雷一道,也是转瞬湮灭、魂飞魄散的结局。何况殿下已负重任,更不能以身涉险。”
这语气像是公事公办,可墨鲤知道,邝露每一字每一句的平稳如常中,都溢满莫可言状的担忧与恐惧。
她是这六界里,应龙天帝的最忠之臣。也是凡尘种种里,微末至极处的求不得之人。
“我不会做傻事,我……”他说不出来,顿了顿声音,继续道:“润玉哥哥渡劫,各界狼子野心者必蠢蠢欲动,难道,我连为之战的资格都没有吗”
回答他的是邝露寂然的眼。
她很轻地笑了,分明是在笑,可又像是很深切、很沉郁的哭了。
她说:“鲤儿。我与他相识于微时,欲终生奉他为主,随其左右。如此愿望,亦不可得。甚至天劫临世的紧要关头,也无法向我的君子身边看上一眼。你说——我该有的资格,又向谁讨要。”
邝露向前走了几步,一直停在墨鲤身边。此刻夜幕沉冷无星,此刻夜风冰寒刺骨,一如她几千年的追寻——终至无光之境。
“我与你有相同的恨。可有些事,他们能做,我们不能。”邝露垂下眼,轻轻地道:“因为你我的担子,比任何人都要重,都要艰难。鲤儿,你可知陛下究竟交给了你什么
“是生灵——是他爱的亿万生灵。每一个都有足够的分量,压弯你、压垮你。”她抬手按住墨鲤的肩,“鲤儿,这就是他走过的路。”
墨鲤伫立在原地,久久无言。
只有眼泪,慢慢的、一滴一滴地,浸透衣袖。
……
神雷落下。魔界大军擅进百里,已成压境之势;兽族妖界整军向东,欲渡登天星云梯。
各界谋权者,虎视眈眈。
应龙天帝此劫与寻常飞升上清的劫数已有不同。其威势震悚各方,但也预兆着天劫之艰险,宵小趁此图谋,欲犯六界之首。
尘烟四起,烽火将燃。
☆、叩问
黑云翻腾,狂风席卷。万物皆在雷劫下震颤不已。断壁残垣之中,天帝陛下身形瘦削,雪衣猎猎。
此时,晴空已作寒夜。云霄之间滚出炸响的紫电雷霆。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唯独他身上三尺白衣,是这苦涩尘世中最清净明亮的一抹。
两道劫雷,将一切阻隔劈得粉碎,毫无保留地轰落在润玉身上。交叠的电光映亮滴落的血液,勾勒出天帝陛下静到极处的神情。
这六界万物都因他震动、随他沸腾。但这个人却只是冷着一双寂寥的眼,微微抿起沾着殷红的唇,沉默地抬首望向天际。
最寂冷之人,恰有一颗极热的心。他无声地计算着下一道天雷的威力,悄然思索着随后而来的心火劫要如何应对……他甚至分了一丝神,不以为意地想着这四面楚歌,将成鲤儿登位后最好的祭品。
劫雷印下的焦黑痕迹没入肌肤之中,未曾留下一丝真正的伤痕。
眼前电光乍起,第三道神雷卷席着风云,如奔虎龙腾,俯冲而下,余势扫荡过的地方寂然如死。这道天雷骤然降落,将天帝陛下的身影笼罩在一片噼啪电网中,流窜的紫光渗入他每一寸肌肤、探进肌肤下精细的骨骼。
迸出一股急遽的剧痛。
润玉素来是惯会忍痛的。他早已习惯不太强烈的痛苦。但这道雷带来的剧痛漫入骨髓,让他想起幼时失血过多时,冷到极处的滚滚热意。
如同五脏俱焚。
与此同时,伴随着第三道天雷而来的心火劫自脚下涌起,一层层无形的火焰自下向上燃烧,由外向内侵入,一直蔓延着燃进心口。
在熟悉的煎熬之下,心火入窍,润玉眼前蓦然一片漆黑。
一切停滞。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润玉不能动、不能发声,只能远远地、无法作为地望着——黑幕中裂出的一条隙。
是一道光晕,光晕映出湖底最幽深的所在。孤独的幼龙久久地栖身于幽暗之中,他断裂的龙角滚出猩甜的血流,破碎的鳞片染红雪白的衣裳。幼龙沉睡着,痛吟着,在翻覆的噩梦中隐蔽落泪。
润玉骤觉热意更炽,痛感不遗余力地焚烧着他的五脏。
他又看到簌离,看到红衣的母亲手染血迹,看到剜下龙角、刮掉龙鳞的往昔,听到簌离的声音乍然响起,凄冷如泣:“龙的命运,你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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