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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杨蝉顿了一下,道,“我叫蝉,鸣蝉的蝉。你可以叫我阿蝉。”
“阿蝉……你到这村子,是为了什么?”
“为了等一个人。”
“等人?”
“等来后,杀了他。”
“……”
“你怕我吗?”
“我做过与你一样的活计,为什么要怕你。”
“我不是人。”
“我知道,”鞋匠收拾了下他的笸箩,“可世上之物中,我认为,最可怕的却是人。”
“……”
“你要留下吗?”鞋匠开门打算进屋,“你要等的那个人还没来吧?既然如此,不如住下吧。有屋顶可以遮风挡雨,总比露宿在山里强啊……”
杨蝉想了想,还是在鞋匠家里住下了。鞋匠姓娄,叫娄隐,无妻无子,孑然一生。突然有个小女孩住到他家,村子里的人不免会有些好奇,不过他说她是他捡来的养女,好奇的人多半过了几日也就不再好奇了。
娄隐是个很不错的鞋匠,村里的人都认识他,在众人看来,他也是个和气的老好人。那些村里人经过娄隐家看到他时,都会向他打招呼:“娄隐啊……”
娄隐就会抬头,和气地笑笑,接着低头继续编他的草鞋。
杨蝉知道娄隐告诉她的名字是假的,他藏在这远郊的村落里,是为了逃避自己的罪孽,也是为让曾嗜杀的心得以平静。他从不和杨蝉多说他的往事,杨蝉也从不多说她的。她在这里住了七日,在她看来,这是很长的一段时光了。这个人给她吃住这么长时间也不收报酬,就是对她有恩,她不喜欢欠人恩情,所以是一定要还的。
有一天晚膳,她忽然说:“娄隐,你无妻无子,若死了,我来给你送终。”
这话很不吉利,若是与常人说,是要被打的。可是娄隐与她是同一类人,他们这种人早已视生死为无物,听到这话反而点头笑道:“好,上天总算待我不薄,送个人来埋我。”
“你打算墓碑上刻这个名字,还是现在就打算把你的真名告诉我?”
“我不要墓碑。”
“凡间殓葬都要墓碑,你为什么不要?”
“因为我上对不起苍天父母,下对不起九泉黄土。我杀的人太多,没有面目立碑。”
于是这件事,杨蝉便再也没提过,也再没来得及提。
……
“七日后,那个人终于出现了——我要杀的人,出现了!他背着个匣子,一幅年轻道人的打扮。天庭传话,说他是截教余孽,功力不凡,背后之匣,有祸乱苍生之能……我不知道那匣子有什么威力,因为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开他那件法器。我隐身在竹林中,竹叶化剑,一招,就了解了他的性命。”
她又道:“莫青玄,他的名字叫莫青玄。我杨蝉行走三界多年,从来不带法器,因为我所触之物,皆可成为法器!他到死也想不到,会栽在我这么一个人的手中。”
第六章 离别
这个山村的墓地里多了个土坟,坟上一块碑,写着三个字:莫青玄。
莫青玄在这村子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村里的人都认识他。他有的时候会给村民消灾解难,所以也算在村子里颇有威望。
她回来时,身上一股子土腥。
娄隐问:“你的事情,办完了么?”
“办完了。”
于是这俩人心照不宣,自然明白办完的是什么事。
“我今天听说,莫道长病死了……”娄隐道。
“嗯。”杨蝉低低地回了一声。
于是娄隐便有些惋惜:“其实他除了脾气躁了点,总算是个好人。”
杨蝉静静地站了片刻,随后道:“他和你一样,是到这里来避祸的。”
“可是他没有避过去,”娄隐说,“我也会有那么一天,只是早晚的问题。”
娄隐又在编织他的草鞋,整个屋子里只有十分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看似平静而安宁;可只有杨蝉看得出来,在这个男人表面的温和之下,自有一股倔强与戾气——那是种与这个村里的村夫格格不入的东西。
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所以在这个地方不能再停留下去,她要走了。可是第一次,她想在一个地方停留下来,她不明白这个人已经和她二哥长得不同了,可为什么,她还是会被他吸引……
或许是那些他们共有的倔强与戾气,以及孤独。
孤独。
她从不害怕孤独,可唯有这一次,她深深地憎恶起它来!
她在三界漂泊了千余年,踏遍山川,却无处可以容身;见过无数人,可那些匆匆过客,百年之后能记得有几个?
她也曾留恋某些地方,可去了一次之后,再临时,那些地方便又变了……
世事变迁,最后,她什么也留不住。
她又看了一眼孤独的娄隐,便走了。
一个凡人的孤独,顶多百年,而她背负的孤独,会是凡人的十倍、二十倍……
她深知,虽同为孤独之人,他和她,始终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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