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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奇妙的四人独奏 作者: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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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布衣生活

 
然而余顺明却只是个凡人,除却人心这复杂的事,他只是想得到一条简捷的路径去告诉他对与不对。两个人之间太多的质疑和猜测,让他也不禁怀疑,自己会否只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小丑。
 
或许应该问问他那无所不知的教授。
 
然而余顺明究竟不敢。
 
并非出於怯懦的缘故,他亦不是一般人口中的蠢材。像每一个心存怀疑的人一样,他紧抓着绳索的另一端不只是因为被利用,而是害怕在迷雾当中真的有一种彼此也不敢确立的关系存在,或许真的有人正艰难地向他走来。他放手,便失去一切。
 
这是种妄想症。余顺明笑着咬咬下唇,看向海面,有一种不属於工厂烟囱的霞气正从远处升起。
 
脚下的沙粗粗浅浅,或许真要践踏其上的人才能晓得心痛。他有点奇怪自己在这个时间地点还能胡思乱想,而他亦一直说服着自己是因为睡不着才会光临此处。不过余顺明到底无法清楚解释他在这片海滩徘徊的理由,而只要他想他马上便可以敲响教授的门。
 
同时他亦有点不明白,在这里想那麽多的干吗。
 
好吧。就承认这是种怯懦,一种基於害怕受伤害的私心,他不敢於去按动因为疏远而日渐变得陌生的门铃。时间就像珍藏以久的芝士一样,在他们的关系里结上一层让人难以碰触的霉。那股蓝色就像所有抑郁的视线,似有若无的凝望着他不能到达的高度,像天空;他所不能理解的深度,像海洋。
 
他就像其他的运动员一样无可奈何地处於被动,就是想跑得再快跳得再高潜得再深,裁判的一声令下便可扭转事实。
 
他只能够这样......接受......
 
这便是与教授游戏的规则。
 
余顺明一直努力抹着脚边的沙,慢慢便沉陷下去,在脚指头与脚指头之间堆满粗糙的碎沙。那种只有表面看来好看的石头碎屑。
 
让他慢慢想的话,总有日会理出头绪,了解到必需要走出这个困局。
 
然而他却被一个往沙上延长的黑影遮挡了。缓慢轻浅的脚步声随之充斥他的听觉,以一种他似曾相识的步伐,把每一步都极为用心的走着。那体面的西服掩盖了微微发福的体态,那个人摇着盒子上的铃铛就在堤上走着。
 
或者他应该理解这是退出的时候,不过命运的暗示实在过於隐晦含蓄,余顺明晚生了十年,也就难以跨越成千上百个代沟去理解。
 
「你!」
 
一声就此失速地跳出喉咙的圈套,他把那一拳深藏在指节间,似乎随之就会击出去,然而余顺明却没有这种做。
 
这时石堤上的人亦看到他,似乎不需多花费精神去辨认,便笑着礼貎去点点头。
 
那吵耳的铃铛就像初次听到时一样喧闹烦人,只是这一次换了去送礼的对象,是他而不是他。
 
「你便是余顺明?」他们之间甚至谈不上有过见面的次数,日理万机的那人却仍能清晰准确的说出他的名字。
 
如此身为平凡小民的余顺明便应感到荣幸,不知是讨了谁的光,他才有幸在深海里发出一点微生物的闪亮去引人注意。
 
他回过了礼貎而僵硬的笑容,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去应付这难缠的对象:「是的。」
 
「哦,就像听说到的那样。」孙家华含笑回应,至於他是从哪里「听说」回来的,暂时并不是余顺明想要关心的课题。
 
那毕竟只有一个可能性。
 
余顺明敛首笑了,就像前排的观众顾忌仪态不得不掩饰心中的狂喜般,他那将要击出的拳却张开掩住了自己的嘴巴。接下来他应该说些什麽,是「真是荣幸了我可是读你建的中学出身的」,还是「我可以跟你要个签名拍个照吗」。
 
腹痛极了。
 
孙家华对他的怪行却似无所觉,始终保持着长者的风度与随和,包容着这可笑小伙子的所有习惯。对他来说时间的过去似乎毫不重要,他的出现只是为等待余顺明的提问。
 
「你不问我从哪里听说到的吗?」他就喜欢做这种多馀的事。
 
余顺明笑着绕向盘根错乱的树那头,两手没处可放的乱搔了脑後两下,又向孙家华半露白齿。「好吧。那麽你跟教授,是什麽样的关系?」
 
然而他需要知道吗?噢!不,不。
 
孙家华就是给教授买甜甜圈的人。
 
他们从来就亲密到不容外人插手的馀地。
 
余顺明向对方怀内那个扁小的纸盒投以匪夷所思的微笑,他自己最心知肚明,那到底意味些什麽。
 
而孙家华就像每一个得了趣後不懂收手的人,宽宽怀抱,又一脸认真的道:「我喜欢他,而他亦喜欢我。」
 
「呵呵哈,那你们为何不乾脆结婚算了!」那句话出口还有半分风趣,未几却失态的形同咆哮。余顺明粗喘着气躲在树的後头,现在他的模样应该十分难看,还幸树叶的阴影仍能层层遮蔽起来。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孙家华边压着帽子边抬头看向被阳光照得透绿的树叶,似乎是第一次听见的那样歪歪脖子,一张嘴巴还在那头煽风点火:「你也喜欢他吗?」
 
「他现在还喜欢你吗?」阴沉的声音却变得牛头不搭马嘴。
 
孙家华一声失笑,镶在牙齿上的银便闪烁地把阳光回弹过来,马上就如讨厌的菜渣飞溅到人脸上,形成一种从心底而发的不舒服。
 
可恨的头颅点点,孙家华抚着一手的粗糙一边回答:「到现在应该还是喜欢我的吧?」
 
余顺明烦厌的把脸别开,他已经不想再和自己以外的人讨论这个问题。
 
「那不就了结了?」
 
当然从别人耳里听来,会有不少不甘、愤慨、孤寂在内。不过这也未必是事实的全部。
 
「我喜欢他,他喜欢我,那你就不可以喜欢他吗?」看来孙家华从头到尾,都是个被金钱圈养起来的傻瓜。
 
无论可不可以也不需要你来批准了。
 
「你对他的喜欢就这样到此为止吗?」
 
无论怎样也不需要你来评价了。
 
余顺明忍耐着把耳朵掩起来的冲动,取而代之的是要马上从这里逃走。
 
「你可以喜欢他啊。」突然,孙家华说的话就像尘埃落定一样。
 
「诶?」
 
「你可以爱他。他需要一个无论怎麽样也会爱他的人。」孙家华一脸泰然的建议,同时又作了一点补充。「而那个人并不是我。」
 
3:6
 
『为何你要这样说呢?』他脑子里有过多单纯的部份促使他发问,以致未能马上认清眼前这个似是而非的人到底是敌是友。
 
就似在梦境中,所有的事物再是荒诞离奇,亦能切合梦中人的价值观。
 
孙家华这时便是梦中人,他用一种洞悉世上万事万物的神情,慈爱地看着他的後辈。或者再荒谬一点说,看着他的接班人。
 
『如果你爱一个人的话,你也会这样做的』他神秘地一笑。
 
『我不明白。』余顺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经验显浅。
 
『如果你爱那个人的话,你会替他找一个合乎他理想的恋人。因为不乎合理想的你不能使他得到幸福。』舞动着双手指挥规律,孙家华说的头头是道,一瞬间不免使人迷惑。
 
『即使放弃他?』他问。
 
『即使放弃他。』而他肯定。
 
『但是你仍然爱他?』可余顺明实在是一个牛皮灯笼。
 
『当然我是爱他的。』而他只好一种绅士的姿态微笑。
 
余顺明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还在思考下一个要提问的质询,可惜答问的环节经已结束。
 
然後风声吹响,他还不能要求他去证明什麽,路上的树啊、灯柱啊迅即拔地而起,整个场地瞬时变得面目全非,而孙家华亦从沙土飞扬的龙卷风里消失。
 
穿插在白昼与黑夜的苦恼就此消灭每段空白的时间。在猝然惊醒的一刻,余顺明一时间也不能分辨到底刚才正沉思些什麽。
 
「为什麽要这样说呢?」
 
渴睡使眼泪自眼角掉下,他从自己的双格床上睁大了眼,任由泛蓝的光从窗户流到身上。弟弟的一条脚自上从床边低垂下来,他欲拨开去,然而未曾对焦的双眼却使得目标稍有偏移,他失去重心掉在地上,途中当然少不免会有一声呜呼。
 
「大明?你怎麽了?」母亲从来都比兄弟贴心,还未等余顺明从地上爬起来,她便一脸疲乏地站在门口张望。瞧她那憔悴的样子,看来才刚醒来不久。
 
余顺明抬头看向萤光钟的数字,凌晨两点十六分,看来是他惊动到她了。为了特显自己并无受伤他灵巧地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埃又大声地道:「没事,没事,我刚才在做梦,梦到要掉落悬崖了。」
 
「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母亲又罗嗦了两句,打着呵欠又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突然余顺明有种想要坦白一切的冲动,或许此刻说「坦白」有点不太准确,他不过是和谁去聊一下教授的问题。可把自己和男人的烦恼告诉母亲......怎样想都是不适合的对象。
 
如果找别人呢?
 
余顺明目光一转移向像头死猪一样熟睡的弟弟。不,他不打算和把自己零分的成绩表传遍整个屋邨,四出生事造谣,还不时跟自己争夺零用钱、游戏机和咸书的人分享这些。或者......
 
他突然意识到,他和教授的事一开始便等同「不适合」。
 
或者真如孙家华所说,自己并不是任何时刻都能承受一切的对象。
 
太多多馀的部份突然穿插进来,所有堆砌好的东西刹时都乱了套,左摇右动的以致倾斜偏移,最终不胜负荷的崩塌溃败。所有他坚信的迅速如积木砌的围墙倒塌,因着怀疑他甚至不能理解孙家华所说的对不对,他的情敌--如果他欢迎这种称呼的话--为何要在这时出言提醒?
 
或者这是一个要他放弃的契机。
 
诚然他是有权利去放弃的。
 
如果他不能承受得到奖品的後果,便应该退出这场游戏。
 
从这一刻起开始坦率承认吧,其实他不能向任何人,任何他愿意亲近的人透露他与教授之间的一点点详情,即使是他的母亲、他的兄弟.......
 
隐瞒的痛苦蕴酿起喉咙里的一声尖叫,余顺明抑制着声音冲入了厕所,途中听到第二、第三个弟弟所发的开口梦,分分秒秒的在提醒他身处的正是现实。那像世上其他的事情一样,不是他想要怎样就能如愿。他不是要排泄却坐在厕所板上打着冷颤。或许应该像其他人认为的那样,放弃了就好。
 
如果当初是顺利地开始也便算了,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要和那个淫乱的人继续,即使是异性恋爱别人也会说不好。若是现在谁有一样的情况要他提提意见,说不定他也能乾脆利落地说断便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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