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dddddddddd--」在等待拨通的同时他不禁有种妄想,这到底会否只是一场骗局?最近新闻上常有些因为回拨电话给陌生号码,以致要付上高额长途电话费的可怜虫。在心情低落的夜晚,余顺明也忍不住担心自己的运气亦会掉落到新低点。
可幸的是那边还没有声音,决断一点的话,他尚可以脱离宿命的摆布。
可恨的亦是,命运却总爱在最后一秒让谁来接听。
「......」
「啊,你是谁呀?」在平常显得有点怪,甚至是近乎没脑子的话,此刻却自然而然的从余顺明的嘴里吐出来。
到他发现时,时间经已太晚了。
「余顺明。」
那把深沉灰暗的嗓音道。
「呃?」在这样的语境下,让余顺明不禁产生出一种科幻的错觉。难道是过去的自己,又或者是将来的自己.......总之不论怎样都是和当下不同时空的自己,为了向世界提出警示而打电话作什么了不得的预言,然后就一连串黑西装白衬衣的会冲到房子里,威胁着自己去做什么.......
「我说的是你。」大概是等待得不耐烦了,那声音残酷地打破了他的联想翩翩。「难道说今天起你就不叫作余顺明吗?」
那熟悉的声音总算是打结实了他昏乱的脑子:「教授﹗」
「你今天为什么先回去了?我不是要你在外面等一下的吗?」顾及他的激动又或是惊惶,教授总问着自己想知道的事。
「可是你说过......」教授确实是要让自己出去一下啊。那不就表示会面终止了吗?余顺明不甚清醒的眼睛又再添上几分迷糊。
「我没有让你回去,那你就应该在外面等着。」还是经验老道的人能当机立断,教授立即停止了这场无谓的争辩,再一次的重申:「我不希望这事情再发生一次。明白了?」
『出去』不就是『回去』的意思吗?虽然有些不服气,可在不容置辩的铁则面前,余顺明只好像个小学生一样温顺的赔罪:「啊......是。对不起。」
不过教授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电话的呢?第一次见面时虽也有惯性的递上卡片,可在记忆中那可怜的纸片在下一刻便踏到教授脚下了,从此也便不见踪影。教授怎样,又为什么一定要打电话来呢?对这个问题充满好奇,可余顺明已被培养出不懂得发问的怯懦。
「你正在做什么?」教授突然这样问。
余顺明马上面向荧光幕上的军官挺立胸膛,一副肃然起敬的模样,不知不觉便把真话也说出来:「啊﹗正在打游戏﹗」
未知教授是否不满意这个答案,可耳边就一丝叹息也听不到。
豆大的汗珠从余顺明的额角冒出。
「......也就没什么事了。」挂线的先兆不经意地,却从教授的嘴里传出。
「不﹗呃.......」可就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出言阻止。
教授平板的声一滞,难得地竟散发出温和的幻觉:「又怎么了?」
「这个......诶,教授......你在用着手提电话吗?」他总有无穷无尽的愚蠢发言,或许是夜深了,教授那边倒也不生气,只是一丝隐含的笑声泄出,夜幕浓罩的另一端总有人不知不觉的嘲笑着他。
「啊。」说不出是敷衍还是毫无份量,这总算是教授最和气的回答。
「呃......你,你在家里吗?」该死﹗他就只会这种没营养的话题。可余顺明也想不明白,为何要因此感到悔恨,反正对方......也不过是个老头子而已,又不是那些他得失不起的美眉。
可余顺明仍旧抓紧了机身,就害怕掉落了,又会引发什么不愉快事件。
「在大学。」那个人竟也会给出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回忆一下校园外面荒凉的风景,不满意的皱皱眉,结果便超越了自己的本份:「这么晚?」
然后是沉默。
「喂喂?教授?」在余顺明丰富的想象力下,教授大概是教夜盗猛然敲昏了,现在正被人拖着两脚去找个地方藏尸。
当然会遭遇这种命运的人,就只有肥皂剧里面那种无聊的角色:「现在的年青人都很闲吗?」
「呃?」而常常在无聊剧集中客串的余顺明难免会接不上他的话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不像你们一样有那么多休闲的时间。」教授温和的把话说出来,可以想象,此刻他正舒适的靠在他的办公椅上,优雅的舒展着手指向世人指手划脚。「依靠社会上辈支撑的你们,还真是活在幸褔的时代。」
也不容许余顺明再来一番自我申辩,又或者是后悔刚才过于诚实,教授的法槌一响,一切便已成定局:「明天,你记着要过来。」
「喂?」
留下给余顺明的只有通话中断后的噪音而已。
莫名奇妙的四人独奏 2:5
「来得太晚了。」
即使依约到达,仍然免不了受到谴责。余顺明正无奈的摇摇头,教授锋利的眼神便从书堆後射来,吓得他顿时也不敢多作什麽表情,马上把手上的包包放下便赶紧就坐。
「对不起。」当然为着自己没犯过的错道歉,也是每一次必做的功课。
「那麽便开始吧。」没有要在乎他委屈的必要,教授翻动纸张又开展了公事的时间。
然後便再也没看过他,甚至不屑把眼角投向余顺明的方向。教授总是这样露骨的表示对无能者的厌恶。可是动辄说「不需要」,甚至是换掉余顺明这种事情,如今已经是很少发生的了。
曾经精明的余顺明当然明白,这是教授看透了他逆来顺受的本性,为了不再白费光阴和新人磨合才有的决定。然而在心底深处,仍然少不免会在不违反法津的前提下,暗地里偷偷窃喜一番。这会让余顺明感受到自己并非毫无价值。至於为何非要让自己这样感知,那理由或许和古先贤多番强调的,身而为人便无法割舍的尊严有关。
不过这也许亦只是在逆境下自欺欺人的做法。
可能用这样的角度思考比较轻松吧。「我觉得你今天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余顺明把手上的圆珠笔斜放在虎口上,稍微从胡乱修剪的浏海下抬起眼睛,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教授。
「嗯?」意外地今天教授心情似乎很好,并没有化身恶龙冷冰冰的喷出焰火。「说这些干吗?」
「这个......」说起轻薄说话的本是自己,可是不知怎的,主导权马上便顺利移交了。「也不是为了什麽啦......昨天......」
他毕竟是在意那个军令如山的简短通话的。
「昨天不是一夜都睡在这边吗......诶,那个......不会累吗?」
「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糟糕顶透了?」教授扬扬眉,马上就向人犯提出质询。「还是说你认为这样会剥夺你得到一天休假的机会?」
遭受冤罪的被告此时却只懂呆盯着教授的脸。
其实也不会很糟糕啊,当然是会有一点憔悴,不过这样的情况下应该说是别有风情才对。早晨模糊的亮光缓缓从窗边打下,一夜过後新发的须根亦已冒起,可能是因为光线的缘故,长在教授的脸上却不甚分明。蒙受着侮辱法律的风险,余顺明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教授现在看起来更加清瘦了,那一脸总是绷紧生气的肌肉此时亦缓和下来,露出了略带散慢的神情。
教授的嘴唇乾乾的,裂出不寻常的锐红,给人一种急需要滋润的错觉。他张张嘴欲说什麽,很快又把唇瓣合起。丰厚的下唇稍为抿起,那自然又是种不高兴的先兆。余顺明心下一惊,连忙拿紧了包作出被踢出门的准备。
然而教授最後却没有采用惯常的表达手法:「怎麽不会回答?你是肚子饿了吗?」
说着便往桌子的边角翻翻,一阵倒塌声过後,桌面上放着的却是个打了棕红色漂亮蝴蝶结的盒子。教授也没有理会丝带上铃铛吵闹的声响,硬把带子扯下来了,便把盛满甜香的纸盒往余顺明一堆。
「饿了便吃吧。别人拿来的,我一个也吃不完。」教授只放下这句话,埋头又是工作。
余顺明神经紧绷的往纸盒内看去,那的确是他上回光顾的糕饼店的出品,而在波浪纹的牛油纸後隐藏的,却是一个个被充得涨鼓鼓的甜甜圈。盒内尚沾有一点奶油痕迹,看来在不久以前甜甜圈大军们才和慕丝蛋糕等优雅人物相处过,然而现在盒子里陈列着的却只有布满粉白砂糖的焦黄圆圈而已。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此情此景之下,亦难怪余顺明的妄想症又再加深。他的指尖稍为在空中跃动一下,未几还是无法决定下手的位置。过程中他尽量让自己的行动看起来像三心两意,而非实质的拒绝进食。
可又有谁会在一色一样的甜甜圈面前犹豫不决呢?这幼稚的诡计马上便教授揭穿:「你不想要吃吗?如果不想吃也就随便了,我这里可不勉强任何人的。」想了想或许是有点不甘心,不经意又透露了点玄机。「我是看你上回那麽拼命的吃,今次才为你剩下这麽多甜甜圈的。」
「呃?」为了我?......即使对象是个老男人,面前亦不是自己想要吃的东西,听到这种说话,还是不免会感到窝心的。
不过这丝微弱的喜悦并没有传达到教授耳里,只见他奋然抬起枯瘦的手,苦着一张脸扒向盒内的甜甜圈,张嘴便要做些自杀式的举动。
「喜欢啊,我喜欢。」余顺明反射性地把教授手中的甜甜圈抢去,一边猛塞进口里咀嚼。「最喜欢了--」
教授拍拍沾在指尖上的砂糖,也没有生气,只是满意的道:「你喜欢便好了。」说着继续又低头处理比余顺明更为重要的文书。
塞满了碳水化合物的口腔艰难地维持咀嚼的动作,余顺明边吃边打量着怀中的纸盒。那的确是别人送的东西没错,而昨日教授的客人应该亦只有一个而已。可那位促成自己悲惨命运的特别客人,竟然会不知道教授的喜好,送来了这麽多不合心意的食物,确实又是一桩怪事。凡是见过教授进食样子的人都知道,他是多麽抗拒这种可怕的食物。假若是这样的话,便可推断教授和那个客人亦只是泛泛之交而已。
然而看那人送了那麽多过来,似乎又是在心里督定对方是极喜爱这东西的。教授亦从不表示拒绝的意思,无论是表现得多麽难吃也还是会吃下去。究竟是为什麽呢?他们两人是什麽关系,越想便越教人觉得诡异难懂。说到底余顺明的脑袋还是不太适合同时处理进食与思考这两大困难任务的,不过是多想了一想,便连手也停了下来好符合发呆的标准姿态。
「吃饱了?」平地响雷始终教人勃然心惊。
「啊啊啊......」两腮都塞得涨鼓鼓的,自然亦无法顺利搭话。余顺明笨拙的把手摆摆,勉强示意自己还可以吃下去。
教授也耐烦再多作猜测,他挥挥手,便让余顺明赶紧出去了:「喜欢吃便整盒拿回去吧。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今天你可以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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