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纲短篇集]爱或死的俳句 作者：小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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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会说谢谢来著？好像是他送了一束花给他吧。那是个意外。
突然冒出来的卖花小女孩似乎看准了他的温柔和善良，所以缠著她买一束花。六道骸朝她的篮子里看了一眼，好一些的花已经卖的差不多，只剩下一些残次品。他想拉著他走开，但那个男人似乎不忍心辜负那个小女孩渴望的眼神，所以四下翻著口袋。
他一定又忘了带钱包了，这一点都不奇怪。这麽多年六道骸为他付了不少帐。
把钱递给小女孩後，六道骸挑了几束看起来还相对新鲜且完整的花，那是一种橙黄色的小花朵，没有别的花朵美丽，却看起来很温暖。
“这是什麽花？”六道骸第一次对一种花有了兴趣。
“它是雏菊。”小女孩告诉他。
六道骸把这束花送给了那个男人，果不其然那个男人开心地同他道谢。一连说了好几遍。却不再是小心翼翼的笑容，而是开怀地笑颜，衬著他怀里的雏菊花，显得十分好看。
那是六道骸第一次觉得，原来他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那个男人很奇怪，总是一次次和他说谢谢，哪怕他只是做了自己身为下属应该做的事情，他也会不耐其烦地同他道谢，且那麽真诚。但他却不让六道骸同他说谢谢，一次都不让。
大概他觉得即使自己为别人做再多也是理所当然的。而别人为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心怀感激。如同获得了上天多大的恩赐。
他就是这样一个蠢男人。
因为蠢得近乎天真，所以现在才会躺在这个地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是作为一堆骨灰，静静地埋在地下。并且连自己死後的身份都不能主宰，只能任由别人在墓碑上刻著：彭格列十代首领泽田纲吉。
六道骸赌一根黄瓜泽田纲吉绝对不愿被冠以这样的永久身份。无论是身前还是死後。
但可悲的是，无论是身前还是死後，他都没有选择自己身份的自由。
02
说起和泽田纲吉之间的渊源，要追溯到他十五岁的时候了。
年少轻狂麽，所以不管不顾一切，冲到了日本找当时还仅仅是彭格列十代首领候选人的泽田纲吉去单挑。
当然即使他当年是二十五岁而不是十五，他也会冲到泽田纲吉身边将他打倒，告诉泽田纲吉他要毁灭世界，然後接受泽田纲吉不可置信的目光，最後夺了他的身体。
并不是说说而已，他是认真的。这一切想法并不会因著年龄的增长而有所改变，即使被人说有病也无所谓。六道骸并没有想过被什麽人理解。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则很残酷。二十五岁的他不仅没能实现当年的宏图大志，反而成为了泽田纲吉的下属。成为了他最不屑的黑手党。
也罢，就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留在他身边，总有机会得到他的身体。
“骸大人你还要用这种说法糊弄我们几次。”犬不满地哭诉道，然後身後的柿甩出溜溜球缠住他的脖子将他带走，省的他一直烦骸大人。
六道骸偶尔会想，自己是不是堕落了。
得过且过，只要还有那麽一束光就不肯让整个世界陪著落幕。但真的只是这样麽──
六道骸也表示很无奈呐，那束光虽然不足以照亮所有的地方，但是却那麽固执，一直在。
那束光来自那个男人，泽田纲吉。
03
“泽田纲吉你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吗？和那群顽固派谈条件简直可笑！”他把文件扔到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著泽田纲吉。那个过於温和的彭格列十代首领。
“这……我只是想试试嘛，毕竟他们也是彭格列的一员啊。”泽田纲吉并没有生气，依然挂著笑容。
“太愚蠢了你，如果你真的想实施那些改革方案就照我的话做，把他们……”六道骸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泽田纲吉立即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我不同意。”
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六道骸只好颓丧地坐下。
他改变不了泽田纲吉，也没想过改变。他曾以为这个家族会改变他，但现在看来是他太小看泽田纲吉的天真和愚蠢了。
“好吧随便你，但我只想提醒你，别把他们想的太简单，他们并不是吃素的。”
“吃……吃素？”泽田纲吉抬起眼皮，不解地望著他。
他只好说这是中国的俗语，指他们并不好对付。
泽田纲吉就看著他笑：“谢谢你提醒我，骸。”
“我说过不必谢我。”六道骸只是摆手。
但泽田纲吉却固执地又说了一次，“谢谢你，骸。谢谢你肯留在彭格列。”
这是泽田纲吉第几次说这句话了？他说过太多次，谢谢你肯留在彭格列。尽管每次换来的都是六道骸嘲讽的笑容：“我只是想趁机夺取你的身体，你应该了解。”
是啊，他知道的。所以他只是憨笑著回应。
六道骸并不知道泽田纲吉因为他的存在而顶了多大的压力。他不是个听话的守护者，每月一次的家族例会从来不参加，甚至多次和家族的长老（六道骸称他们为顽固派）起冲突。家族里多次有人申请抹杀六道骸，因为他们认为六道骸对於彭格列是一个危险的存在。但泽田纲吉顶著压力把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他甚至为了六道骸和那些顽固派们交涉，赔罪。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对六道骸近乎宠溺的态度。
这麽说似乎会引发一些暧昧的遐想，但事实上没有什麽比这个词更能形容泽田纲吉对六道骸的态度：宠溺。
他把他留在身边，却给了最大限度的自由。
任何彭格列的机密事件都不让六道骸参与，只为了万一某日自己发生不测，六道骸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彭格列。
虽然他想，以六道骸的能力即使不这麽做，他想离开彭格列也是轻而易举的。
05
如果一个身在黑暗中的人突然撞见了光，他会如何。
大概会尽其一生的努力追求那道光吧。
六道骸可以感觉到身体的温度渐渐冰凉，或许他真的到了大限之日。尽管一生中他遇到了太多这样的生死关头，但是他突然觉得这一次大概真的到头了。
和生死打交道的人都有这种准到不可思议的直觉，他们知道自己哪一次或许还有生的可能，而哪一次是真的走到了头。
如果回顾这一生的话，它并不是多麽有价值的一生。他有太多的野心没有达成，他没能把所有的黑手党消灭，也没能毁灭这个已然没有任何光存在的世界。甚至没能保护好身边的同伴。
是他带著他们选择了这条路，一条道走到黑，而他们一个个在中途倒下。
库洛姆临死时哭著求她停手，这个女孩顺从了他一辈子，从来惟命是从。只有死前才敢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求求您，骸大人，停下来吧。首领不会想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的。”
六道骸对库洛姆充满了愧疚，他没能带著这个身世可悲的女孩走上一条幸福的路。但是他别无选择，如果人活著，做事像说话一样简单，那一切都好办了。
那样的话他可以好好活著，像泽田纲吉希望的那样离开彭格列过普通人的生活，然後安尽此生。
但事实是，他在泽田纲吉墓前保证：“我会放下仇恨离开彭格列好好生活的”，然後转眼就灭掉了彭格列。
所以说，做事如果像说话那样简单就好了。他可以说很多次那样的话，却一次也做不到。
每年平安夜彭格列都会举行家族聚会，各个分部的高层都会参加。虽然现场布置得很热闹，各种鲜豔色彩充斥大厅，但气氛却永远是沈闷的。
必须小心翼翼地社交，留意每个人的表情，注意所说的每一句话，并认真听著他们说的每一句含有它意的话。每次宴会结束泽田纲吉都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般，快要虚脱了。
六道骸并不参加这种聚会，一次都没有过。所以泽田纲吉从大厅出来後看到穿著一身白礼服的六道骸站在门口，像是见了鬼一般的惊讶。
“你……你怎麽在？”
“Kufufu，你竟然出汗了。现在可是冬天。”六道骸递过干净的白色手帕给他。
“谢谢。”他擦擦额头的汗水，“里面很热，而且……太紧张了。”
“参加了这麽多年了还是紧张？”嘴角挂了一抹嘲笑。
“是啊。”泽田纲吉倒是落落大方地承认。
深蓝的夜空里繁星满布，剔透的如同玻璃。泽田纲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点缀了白色水晶的蓝色玻璃包裹著，从东边到西边，半圆的玻璃。
夜里外面很冷，很快他额头的汗珠就蒸发干净了。家族广场中央的锺突然发出响动，敲了足足十二下。
“圣诞快乐，泽田纲吉。”
身边响起六道骸的声音，如同夜色一般沈静。
泽田纲吉低头，便看见了簇拥到自己脸边的黄色雏菊花。
“圣诞快乐。”六道骸又说了一遍。
“谢……谢谢。”泽田纲吉既吃惊又开心。
六道骸每年圣诞节都会送一束雏菊给他，但通常都是由别人带给他，因为圣诞节期间他并不在彭格列待著。他说他不想和这群人一起过圣诞。
所以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亲手接过六道骸的圣诞礼物。
“谢谢……谢谢……”泽田纲吉有些语无伦次。他太开心了，所以一时激动捉住了六道骸的手，“谢谢你，骸，谢谢你肯留在彭格列。”
六道骸的手心凉凉的，所以很快泽田纲吉便清醒过来，放开了他的手。
那句话泽田纲吉说了那麽多年，每一次都那麽认真，带著感激。
六道骸後来想，如果泽田纲吉稍微坦率一点，说的是“谢谢你留在我身边”，那麽一切会不会稍微不一样。至少可以少很多遗憾。
其实六道骸之所以独独这次圣诞节在，也不过是为了保护泽田纲吉而已。因为泽田纲吉和顽固派闹得种种不愉快，导致这次他无法抛下泽田纲吉让他一个人留在彭格列和他们对抗。
泽田纲吉太过心软，他不明白如果不狠心就会失去重要的东西甚至是自己的生命。明明已经因此得到了诸多教训却仍然无法改变。
或许这是本性。
如果泽田纲吉无法改变他的本性，那麽六道骸只好跟在他身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尽管六道骸根本无法干涉泽田纲吉所做的任何决定，当然他也并不想干涉。
06
泽田纲吉的葬礼是六道骸一手操办的。他在教堂为他守灵，一个人默默念悼词，亲眼看著他下葬。
葬礼举行时他一直在重复地说著什麽，尽管声音很小，但据当时离他最近的一个成员透漏，他一直在说的是“泽田纲吉这个蠢货。”
是啊，泽田纲吉这个蠢货。
他明明再三警告他不要靠近那些顽固派，他们已经很危险了，任何的说理都是行不通的！
可泽田纲吉固执地同他们谈判，一次次试图说服他们。认真负责的准备著每一场谈判的内容。可惜最後等来他的不是妥协，而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他们毕竟是浸淫在黑手党里几十年的老人，心狠手辣自不必说，若有人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关系，即使是首领也要抹杀的。
泽田纲吉太过天真，以为同是一个家族的就必定站在同一方，所以他有义务保护他们。可他不知道他想保护的人无时无刻不在起著杀心。
权利争斗不适合泽田纲吉，他死了也是种解脱。
可笑的是他似乎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死，所以早早写好的遗书，他给六道骸留了一封信，只有短短几行字，劝他离开彭格列到美国的蒙大拿州，他在那里为他置办了房产，他可以在那里安享此生。
他的遗物里有几本厚厚的大字典，也是留给六道骸的，六道骸看著发笑，泽田纲吉真是奇怪，把这种东西放在保险柜小心保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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