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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梦空间]绿野长青 作者:肖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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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这有什么联系?”Arthur从他的杂志上抬起头来。
  “这不需要有什么联系。他有好几首最好的都是情诗,”Eames这样形容,同时向Arthur眨了眨眼,“我应该做他希望我做的事情,不是吗?送给该送的人。”
  “他是喜欢过克里斯·伊舍伍德,不是吗?”Arthur问。
  Eames笑了。“伊舍伍德在回忆录里说奥登在柏林时期喜欢他。谁知道呢,伊舍伍德自己好像只感兴趣柏林男孩。他们到美国以后一个在纽约一个在洛杉矶,都各自找了别人。你带笔了吗?”
  “在包里,”Arthur说。
  Eames从书包里摸出一只墨水笔来,一眨眼的功夫就在扉页上写了字。Arthur伸过头去看他那圆滚滚的潦草的字迹。
  “谢谢你,Eames先生,”Arthur说。
  “啊哈,”他笑了,“你的屈尊降贵总是这么让人感动。”他倾身贴了贴Arthur的嘴唇。
  Arthur毫无说服力地哼了一声。
  “你要不要看Mal推荐的那一首?”Eames把笔丢下问。
  “好,”Arthur回答。Eames开始翻书的时候他又追加了一句:“我可以给她发个短信。看她一会儿有没有时间过来。”
  “噢别——千万别发,”Eames立即叫道,“人家在和男朋友欢好呢。”
  “她明明只是晚上跟Cobb爸妈吃饭,Eames。”
  “哦拜托,”Eames拖着长音说,“一般这种时候的必备节目就是参观他小时候的房间,你明白的,亲爱的。”
  “我当然不明白,”Arthur低低牢骚道,“我又没有……”
  他还没说完Eames就开始笑了。Arthur怒目而视。“你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必备节目?”他反击道。
  “当然,”Eames说,“我是英语系的。我广泛阅读。”
  “奥登看起来不像会告诉你这种事情,”Arthur说,然后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
  Eames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抢走。但他们都没料到的是——某一刻他们两个都在用力——嘶啦一声,书的封皮和内容分开两半,封底和封面页都被撕开,中间的厚厚一叠掉到了草地上。
  “Good Gracious,”Eames大叫。他手忙脚乱地把书的内页捧起来。封底已经整个脱落了,封面撕毁了一大半。
  “我的书!”Arthur在牙缝里说。
  Eames哭笑不得。“这么快就被变成你的书了,”他说,“不过我知道有间书店可以做硬皮。拿过去再补一个硬皮就好了。”
  Arthur紧张兮兮地趴下看着落在草地上的封底。
  “好了,好了,”Eames连声说。他坐直起身子,而Arthur 在喉咙里笑了,转过头去枕到了手肘上。温暖的阳光晒在他的背上,而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钻进他身体里。有那么一会儿他们谁也没说话。
  直到Eames说——噢,天啊,他说——
  “也许我会跟你回旧金山的,”Eames轻声说,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非常轻,几乎要消失在头顶上风吹动树叶的飒飒声里了。Arthur觉得他心跳停止了一秒钟。但他什么也没说。他甚至没能看见Eames脸上的表情。这不可能发生的,那时候的他想,他不配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是对的——这到底也没有发生。现在的Arthur想。
  “现在你最好睡一会,”在沉默的片刻后Eames提起声音来继续说,“而我要借你的诗集看了。”
  就这样那一刻便过去了。Arthur翻了个身面朝天躺着。“Mal喜欢的是哪首?”他最后终于问。
  “噢,那首美极了,”Eames说,拍拍Arthur的肚皮,“躺着。我读给你。”
  阳光跳到Arthur的眼皮上,让他觉得有点困。他眯起眼睛,在缝隙里看见Eames把光了屁股的诗集放到草地上的咖啡杯旁边,然后挪动到Arthur头边坐下。
  “别,”他挥了挥手,恰好碰在Eames的手臂上,“别这么放咖啡。它要倒了。要洒在书上。”
  “紧张什么,”Eames被逗笑了,“我识相地才不会再染指你的财产了。它是你的了。它永远都是你的了。”他低头亲了Arthur的额头才重新摊开书。
  刺眼的阳光让人晕眩;Eames的声音也是。但奥登的诗是不会死的——他也已经成了他的仰慕者——他的句子流传在爱侣口间,印在泛黄的书页上。在诗人的安眠曲里他一度觉得倦意袭来,但那是好的倦意,应有的倦意,独属于某一个永无乡的倦意。
  在那个永无乡里所有的承诺都兑现,所有的衰老都停止,所有的亲吻都不会丢失。Mal现在已经到那里去了,而他们不能,他们在过去曾经短暂到访过,回忆里的一个金黄色的秋天,而在这成人的世界里大部分的承诺都不会兑现,所有的衰老都在进行。但是在那一刻,Eames念着,奥登写道——他们是青春少艾的时光的孩童,即使终将腐朽可至少在此刻美丽,即使有罪也不用马上偿还……
 
  第6章 6
  “这边走,”Ariadne说。
  Miles的家是山腰上的一间单层别墅,门前灌木青翠,屋子宽敞,从大门进去要穿过长长一条走廊,经过衣帽间、储物室和厨房才到达客厅。
  “我们到书房去,”Ariadne又转过头来对他们说。Arthur点点头,Eames跟在他后面,Arthur听见他从喉咙里发出来一声低沉的回应。
  当他们来到Miles教授的书房门前时,一切都仿佛被书籍压垮了。满眼什么也看不到,Miles教授本人不知在何处,只有三面墙上直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架,和上面层层叠叠的塞满一切缝隙地拥堵着的书本们。深红色的地毯上也堆放着一摞摞杂志和期刊,书桌上三大摞明显是刚出版没多久的精装书如城堡般围着笔记本电脑,城堡后还有一筐稿纸,把窗台整个遮住,但高大的向着南面的窗户还是把洛杉矶的阳光迎入屋来。
  “教授?”Ariadne叫道。
  “哦,我在这儿呢,Ari,”Miles的声音在房间深处说。
  Ariadne做了个手势让Arthur和Eames先进去。Arthur小心翼翼地跨过一摊大西洋杂志到往里走,站到了一张小沙发的背后,Eames也随着进来。随即房间对面的一扇打开的书柜门抖动起来,然后它被关上,Stephen Miles从它后面走了出来。
  他从两边墙上的高大书柜之间走出来,光线从外射向他背后,他从阴暗处逐步走向光明,鹅黄色的衬衣随着他的步子被点亮。Miles教授如一个演员从舞台深处走向聚光灯下一般重新进入他们的视线,但他不可挽回地老了,他们认识他的时候他大部分头发黑色的,只是鬓角上泛灰——而且他不知何故甚至变得矮小了些,他原本是一个健壮英俊的中年男人——还带着一副老花镜。然后Arthur才意识到Miles教授是笑着的。一个彻底的、毫无矫饰的露齿笑,爬在他有皱纹的脸上。
  “噢,噢,我的天,”他说,让老花镜从他鼻梁上滑下来,从镜片上面看着他们,“看看我的学生们。我几乎都认不出你们来了。”
  “教授,见到您太高兴了。”Eames先踏出一步到沙发侧边,向Miles伸出手。
  “哈,”Miles握住他的手,“我记得你。提醒我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太荣幸了,”他说,“Eames,Edward Eames,我通常用Eames。”
  “Arthur Levine,教授,”Arthur也伸出手。
  “对,对,”Miles转向Arthur,缓慢地说,“在这种时候发现我的记忆还没有完全衰退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你在我们系读了研究生,不是吗?”
  “是的,教授。只是硕士。”
  “噢真的?”他说,“坐下来吧。坐下来,你们都坐着。”
  “我给你们加点水,”Ariadne说,然后拿着茶壶出去了。
  “Dom告诉我你们要来看我,”他说。他深深地陷进扶手椅里,脱掉他的眼镜拿在手上。“我跟他说我实在不记得十年前Mal的朋友有谁了,然后Dom告诉我,除了系里的课之外,Mal并没有私底下带我见过你们。于是我在想,现在的学生们都太体贴了。”
  “教授,”Arthur说,“这是我们所能做的最少的事情了。”
  Miles摆了摆手。
  “仪式你们去了?”他问。
  “去了。我们都去了,”Arthur说,“我以前跟她合租一间公寓。就在校园西南边。这些年我们都有见面,我是说,跟Mal和Dom。但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自从——自从去年——”
  “自从去年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去的那一次。”Miles代替他说完了。
  “是的。是的,教授。”Arthur说。
  “我很抱歉,”Eames低声说。
  直到好几分钟以后Ariadne才回来。“抱歉花了这么久,”她手里换了一个咖啡壶,“茶叶快没有了,我怕冲的太淡就给你们煮了咖啡。”她又拿来四只杯子,放在小圆桌上一一倒满。她抱着她自己的杯子在书架前的一张木椅子上坐下来。
  “您还在教课吗,教授?”Eames抱起他的杯子,靠到沙发背和扶手之间的拐角里。
  “偶尔,偶尔,”他挥了挥手,“有的时候想开课就开一门,有的时候一年也不开。我今年春天开了一门课。到我这样的年纪,教学不如放给年轻人来做。大多数时候在带研究生。你们是哪一年在校?”
  “03届,”Arthur说,“我们01年秋天在上您的课。”
  “哦,是的,当然,03届,Mal也是。是哪一门?诗歌还是文论?”
  “浪漫主义诗歌,”Eames说。
  “哦对,诗歌,”他点着头,然后举起手来,“你瞧,这就是我想说的。浪漫主义,华兹华斯,柯勒律治,拜伦济慈雪莱……从我自己是一个博士生起,我已经教了三十年了,Eames先生,三十年都是同样的作家和同样的阅读材料。你也许有的时候可以换一首诗来讲,今年讲《丁登寺》,明年讲《露西格雷》,但是一个诗人的重要作品来来回回总是那些,你不能完全置之不顾去讲一些没人听过的边角料……你知道,到这样的地步以后,你就不得不逼着自己挖掘新的乐趣了……你已经背下来某一句话在诺顿的哪一页上,你已经知道提到哪个观点的时候学生会发笑。我甚至能记得上一年讲这首诗的时候,在哪处念漏了一行。教学注定是重复劳动。但那当然不是让人腻烦的事情,因为,嘿,我们都热爱教学,否则我们也不会选择走到这一步上来。但是,问题必须在于,你要从何处获得满足感和乐趣呢?”
  “您还想挖掘一些新的研究吗?我是说,除了十八世纪之外。新的课题?”Eames问。他翘着腿,身体还是向后靠着,一只手肘立在扶手上,撑着下巴。
  “哦,不,不,不至于是那样,”他说,但出于某种原因他的目光还是黯淡下去。“我有外孙们。隔三差五我也帮Dom带带孩子,虽然——你大概看得出——我也并非很擅长和儿童交流。这些事情已经够我做的了。我还有Ariadne,不是吗?Ari?”他回头去看她。
  Arthur和Eames也都转过身去看Ariadne。她手指摸着围巾的边缘,向他们讪讪地笑了一下。
  “今年还来了一个博士生,”Miles又说下去,“一个瘦高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男孩,但聪明的要命。我想有他们两个就够我折腾一段时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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