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也没有再进逼,收了刀站在那里。半晌,吴邪才发现是自己叼的西洋烟烟头被削掉,落在草地里,红光闪了几下就熄灭了。
妈的,一年多不见,还他娘是这样。吴邪在心里骂到。张起灵其人,只要他觉得对你好,你不接受都没用,他来硬的都要让你接受。
吴邪恼羞成怒,干脆吐掉剩下半截洋烟,断刀一甩,竟然出现一把灵刃,朝着张起灵劈头盖脸地就攻过去,张起灵一愣,说:“你怎么会有……!”
吴邪已经到了跟前,他只能先避其锋芒,躲过几下之后,不得已用长刀去挡,吴邪一挥灵刃,轻松斩断他的刀,又一招横扫过去,张起灵猛然后窜,勉强躲过,脸上也被划开道浅浅的口子,他连血也不擦,只是盯着灵刃问吴邪:“什么时候?”
“你以为我死了的时候。”吴邪回答,灵刃压着最后一个字闪电般出手了,张起灵只得连连后退,吴邪边打边说:“装什么!拔灵刃出来!!”
张起灵不听,一味躲闪,反而激怒了吴邪,他连连抢攻,灵刃所到之处,不管是树木、岩石,都被齐刷刷切成两半,足足有上百招,却连张起灵的头发都没碰到,吴邪不得不停下来,咬牙说:“还手!”
“吴邪,废你武功的人不是我。”张起灵站定了,看着他的眼睛说。
吴邪大笑起来,道:“不是你?!你追着我砍了一条街,咱俩可是上过床的关系,你说不是你?!除非老子瞎了!”
张起灵皱皱眉,道:“盘马被人收买,给你下了咒术,当时那人是阿坤,不是我齤。”
“操,盘马还不是你领我去见的?!”吴邪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是你不是你又有个屁区别!我管你什么阿坤不阿坤!拔灵刃!”
这一次,张起灵倒真的用了灵刃,吴邪冷哼一声,两人很快斗在一起,刚刚死而复活的时候,吴邪就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了不同寻常的东西,他开始还不知道是灵刃,发现时非常惊讶,后来渐渐习惯,能感觉到这东西是经脉中的灵气凝聚而成,跟主人浑然一体,也难怪张起灵说过,灵刃折断,性命不保,所以极少使用。
结果两人再次交锋,十几招后吴邪就发现自己仍不是对手。天才,奇遇,锻炼,经验,本不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偏偏张起灵就是这么一个逆天的货,吴邪再强,始终只有奇遇,既无天生根骨,也没有得到锻炼,虽然实战经验称得上多,跟张起灵一比就小巫见大巫了,所以很快被他占了上风,又十几招过后,张起灵越攻越快,吴邪抵挡不暇,被他抓到一个破绽,猛一刀横切过脖颈。
吴邪只觉得脖子一片凉,心想,完了,我还是得死在他手上,结果就听见身后一颗大树被拦腰折断,轰然倒地的声音,脑袋却还好好地连在身子上。
他大惊,伸手去摸,脖子上光光的,连条血痕都没有,再回头去看那棵树,切口极其光滑,显然是被灵刃砍断,这怎么可能?!一刀横扫过来,砍断了大树,大树前面的人却毫发无伤?!
“信念坚定,则灵刃无坚不摧,我不愿伤你,灵刃就有如空气 。”张起灵慢慢站直身子,收起了自己的灵刃,却一步冲上来抓着吴邪的手,用他那把灵刃对准自己心脏:“我说过,你会有这个机会。”
吴邪大惊,心脏几乎停跳,他想起来了,这个人说过“我这条命可以交给你……你会有机会用刀砍在我脖子上,到那时候,不论生死,我绝无怨言。”
张起灵一手抓着吴邪的手,抬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惊惧,反而显得十分温和。面前的这个人,他满心愧疚和疼惜,身为杀手,能死在爱人剑下,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当初张起灵离开解语臣的杨枝医馆,一方面是要取一步登天散交差,另一方面是想回猎刀去找黑雪莲解药,他并不知道吴邪身上另有钻心蜈蚣毒,查医书刚找到个眉目,就传来消息说吴邪死了,那时张起灵只觉得天昏地暗,虽然自小就被送到猎刀,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可那时毕竟还是个孩子,懵懵懂懂,后来遇到吴邪,成了张起灵灰暗生命中唯一的光芒,那个人天性善良,温和单纯,却坚强倔强,百折不回。
当时张起灵跌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回响的都是盘马那句话:“你们有一个早晚要被另一个害死!”他枯坐到半夜,只觉得时间已经没有意义,幸亏后来又听说吴邪死而复活,张起灵也跟着像起死回生一样,抬眼就看到云彩拉着自己哭得眼睛都肿了,他抬头摸摸她的头发,说:“我没事”,声音哑得几乎无法辨认,那时张起灵突然意识到,他以为很重要的一些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如果吴邪要报仇,只要他不后悔,自己就该欣然引颈就戮。
吴邪却抖得厉害,他第一次知道灵刃杀不了不想杀的人,自己这把无坚不摧的刀,真能伤到他吗?!
快醒醒,吴邪,这个人骗得你还不够惨?!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你现在尸骨都烂没了!难道还要再放过他,让他再骗一次!
这样想着,吴邪心硬起来,咬牙说道:“好!算你有种!”接着突然收刀,退后一步,猛刺了过去。
电光石火间,一个身影扑过来挡在张起灵面前,顿时胸口没入灵刃,吴邪愣了愣,连忙收刀,眼前是个颇为眼熟的女子,软软倒在张起灵怀里,胸口的血很快染了半个身子,她伸手去摸张起灵脸说:“我……我终于……帮了你一次……”
“云彩?!”张起灵忙扶住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云彩不放心他,自己跑出湖广总舵,正好遇到两人较量,她就悄悄藏在树后,两人虽然都是高手,可一个比一个心乱如麻,竟然都没注意,被她冲出来挡住了吴邪一击。
“吴……吴邪……”云彩转头去看吴邪,伸出沾血的手来指着他,“我好……羡慕你……真没想到……我会这样嫉妒……嫉妒一个男人!咳咳……”她边说边咳嗽起来,嘴边涌出更多鲜血,吴邪已经心如铁石,只是冷冷看着,也不答话。
“以后,以后没有我……照顾你了……起灵哥,你自己……”云彩又对张起灵勉强露出个微笑,一句话没说完,就闭上眼睛咽了气。
“云彩!!醒醒!”张起灵一愣,半跪在地上轻轻晃动云彩,喊了起来。虽然明知道她的伤毫无希望,可从小陪在身边的人就这样离去,感情上无法接受,毕竟云彩并非杀手,只是个普通女孩,张起灵也很希望她有朝一日远离猎刀,找到属于自己的平凡幸福,但这个希望从此破灭了,云彩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呼唤。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林子里直掠出来,身法极快,真可以称得上身轻如燕,它径自扑向吴邪,不由分说就是一刀,吴邪连忙招架,挡了七八招,才看清跟自己交手的是个女人,这正是阿宁,她穿一身猎刀标志般的紧身短打,手握弯刀,招式如狂风暴雨般朝吴邪招呼过去,吴邪一时间竟然有点手忙脚乱,仗着灵刃锋利,才勉强挡开阿宁。
阿宁退后两步,她亲眼看着云彩死去,却迟了一步无法赶上,这时愤怒加上激动,一双杏眼狠狠瞪着吴邪,握紧弯刀,又要冲过去,张起灵忙喊:“等等!”
阿宁哪里管他,这次看准了吴邪灵刃厉害,就不跟他正面交锋,她是个女子,本来就更灵活敏捷,也不以力量取胜,再加上吴邪实战经验少,很快就把他逼得左支右绌,吴邪空有灵刃,无奈根本抓不住阿宁,感觉她就像一尾游鱼,滑得要命,眼看身上就要挂彩,张起灵忍不住拔刀相助,阿宁早料到有这变故,回身一刀先把他挡开,又一刀直逼吴邪咽喉,吴邪恰恰自救不及,只能使出十二分功力后撤,喉结上还是被划开道血口子,他惊出一身虚汗,这才有了生死关头走过的感觉。
“给我老实呆着,否则我现在就把你赶出猎刀,以后休想再进山门。”阿宁盯着吴邪,话却是对张起灵说的,“如果还有良心,赶紧带云彩去葬了!”她一边说一边提刀指着吴邪:“至于你,今天我要打散你的膝盖骨,让你给云彩跪地求饶!”
吴邪冷笑一声道:“小爷不是吓大的,有本事就来吧。”
张起灵见两人很快又交上手,自己也确实无法干预,再看吴邪刚才虽然被抢了先机,这次就聪明很多,故意引诱阿宁出刀砍在树干上,一时拔不出来,他当即使灵刃砍断,阿宁见兵刃断了,只得先退,吴邪得意起来,一阵抢攻,都被她躲过,最后一刀差点刺进阿宁小腹,手腕却突然被张起灵抓住,用内力把他震退,说:“够了。”
话音刚落,树林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阿宁得意起来,笑道:“这下看你往哪儿逃!”
吴邪这才意识到自己孤身陷入敌境,一看阿宁的装扮就不是寻常角色,恐怕带来了猎刀大部队,只是一时没赶上而已,他顿时慌了,双拳难敌四手,灵刃再锋利,也挡不住这么多敌人。
“还不快跑!”张起灵忙出声提醒,吴邪猛然反应过来,转身就逃,阿宁连忙冲上前去,却被张起灵一把拉住,怎么也挣脱不开,等大部队到达,吴邪早使轻功飞进了山林,不知所踪,阿宁回头一个耳光打在张起灵脸上:“吃里扒外的混账!!云彩妹妹白死了!”
而另一边,吴邪颇狼狈地逃到山下,才总算见到自己人,这次领队的除了王盟,还有一个田九,是近一年才收的新伙计,却忠心耿耿,一看见吴邪的样子,慌忙就冲上来扶住说:“小三爷,没事吧,我们这边儿担心死了。”
吴邪一挥手道:“没事,出了点小意外,这边情况怎么样?”
田九忙说:“是,咱们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把这座小山包围起来了,只等时机一到就冲上去,小三爷放心,滴水不漏。”
吴邪点点头,说道:“困他们几天,没水没粮,看看能撑多久?”一边进了临时搭的帐篷,说是帐篷,里面该有的都有,而且铺设讲究,吴邪猛倒在床上,深吸一口气,他用力握紧右手,却阻止不了身体的微微颤抖。
我在害怕。
他对自己说:我真的在害怕,好长时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而且是怕得要死,从前身中剧毒,命不久长,也没有这么害怕过,直到现在,好事坏事都做过了,即使突然暴毙,也没什么遗憾,那我在怕什么?
吴邪想了很久,不知哪个瞬间,他恍然大悟,这只手无法控制的发抖,就是从杀死云彩开始的,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是“天真”,再没有人替他做那些会脏手的事,杀人,今天不是头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吴邪以为自己早该习惯了。
可为什么这么害怕?打从心底里的恐惧,比死亡还要绝望……
对了,如果云彩不冲出来,那我这一刀下去,杀的就是……
吴邪一边想,一边看着自己的手,他知道,云彩不出现,张起灵就会死。
自己在害怕,害怕真的杀掉张起灵,怕到心颤手抖,怕到浑身冷汗。
苦笑一声,吴邪用手捂住了脸,虽然身边没有人,可他还是觉得特丢份,被同一个人骗了两次,骗得心如死灰,骗得遍体鳞伤,他竟然还是在乎他,比自己的生死更加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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