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点时间……
有人忽然笑起来,在只能听到血液落地声音的大堂里格外刺耳,“我知道了,张起灵啊张起灵,你……替那孩子受了药吧,哈哈,愚蠢,痛得很吧,这症状将跟你一生,不过没关系,你这痛苦的人生,今天就是结尾了!”
他猛然扑过来,带着舍弃防御全然攻击的杀意,力求一击致死。
扑倒在地上痉挛颤抖的男人毫无防御之态,眼看那人一刀就要穿透他的心脏,张起灵忽然整个人剧烈的一抖,用比平时还快的速度猛的翻身仰面。
“呃啊……”
短暂的哀嚎,刀刃切入张起灵的右肩,将他钉在地上,但是那声音却是从长老嘴里发出的。
乌黑的古刀长长的从那人心口穿出,直刺到刀柄处才停下。
张起灵仰面握着古刀,用痉挛到使不上力气的手推开瞪着眼睛死去的长老,他侧着身子花了好久才将古刀抽出。
却再也没有力气拔出肩上已经嵌入地面的刀刃了。
最后一个敌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用力从地上站起来,身子是歪歪斜斜的,能站着已是勉力,根本走不到张起灵身前。
大堂里只有横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两人虚弱之极的喘息。
站着的那人内脏已被撕裂,自知是活不了了,当然张起灵也好不到哪去,他们即将同归于尽。
他倚着岩柱站着,忽然笑起来,“张起灵……你这个疯子,我真该在你气候未成时杀了你,不过现在看来……”他咳嗽几声,啐出一口血,“你完全是自寻死路,为了那么个……那么个活不长的孩子,你……你竟然背叛张家!原本你是可以全身而退的活下去,按照你的计划一步步实行……就、就会取得真正族长之位,可是你偏偏……哈……偏偏要死在这里,哈……哈哈……太愚蠢了……”
他忽然变了脸色,阴冷无比的道,“看起来,那孩子说的不假,你……你是珍爱他,胜过生命吧,哈哈……竟为了这么虚幻的感情愚蠢至此,张起灵,你真可悲,”他抬起虚弱的手,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有一些金色的细如沙土的颗粒,“你……你想救他吧,想要这个吧。”
药!
张起灵猛的惊醒,连痉挛的剧痛都抛之脑后,用力的挣扎起来。
血流的更胜,他身下几乎成了血池。
拿着药的男人拔出瓶塞,开玩笑般的慢慢松手,倾斜了瓶身,细如粉末的颗粒随之歪斜,奔流的冲着出口而去。
张起灵尖锐的嘶鸣起来,“住手!快住手!”
他猛的挥动古刀,将肩上的刀刃砍断,剧烈的震颤,大量涌出的血液弥漫出刺鼻的血腥味。
未做停留,张起灵嘴里发出嘶吼,双目赤红的用力撑起双臂,将断刀从肩后滑出,生生的穿过了身体。
血液涓涓而出,张起灵因为大量的失血而越来越冷。
他全然的用执念撑起身体向着敌人爬去,身下拖出大片血痕,他每一次伸出胳膊,都会甩出血珠落在前面,血液渗出的速度甚至超过了他,提前在前方铺上了血路。
通往黄泉碧落的血路上,张起灵如受到诅咒的浴血修罗,背负着对抗命运天意的罪名,凄惨无望的挣扎。
同样千疮百孔的长老带着讽刺的笑意,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持续倾斜着瓶身。
张起灵嘶吼着加快速度,罔顾痛到麻木的身体,爬到近前时,他已神志不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在闪着微光。
给我……
把药……给我……
靠着这最后的执念,张起灵瞪大血红的双眼,猛的伸出手臂去。
“想要?”男人嘻嘻笑着将瓶子拿远,金色的颗粒从瓶口倾斜而出,擦着张起灵拼命伸长的手指尖,精准无误的,撒在了地上。
药粒与满地血泊融在一起,顷刻间就失去淡金的色泽。
变成黑红。
“你到死……都得不到。”
男人口中吐出预言般的轻语,扬着嘲笑的嘴脸轰然倒向一边,就此无声。
张师禹处理好外间所有事情之后,见张起灵还不出来,终于违令进攻大门,门锁设置的非常巧妙,大门也是足够抵御外敌的坚固,张师禹他们颇费了些气力时间才打开了大堂的门。
纵使是有千年阅历的张师禹,在开门的瞬间也被扑面而出的浓烈血腥气冲得一皱眉,几欲呕吐。
他等了几秒才冲进去,迎面就看到了几个长老横尸在地上,被刀刃砍得血肉模糊的身体已经不辨身份。
张师禹冷眼看了一遍,没有张起灵。
他绕过已经粉碎的桌椅和古董碎片,直至里面,又绕过溅满暗血的石柱,终于见到了全身上下都是血红的男人。
趴在全是死物的阴暗大堂,张起灵竟然还有意识,他眼睛都是红的,一边可怖的睁大盯住地面,一边伸出手,颤颤巍巍的从血泊里捡着什么。
哆嗦的手指按在地面上,捏起细弱的微粒放在手心,一下一下,动作缓慢而持久。
看到他的出血量和伤口,张师禹皱了下眉头,迅速蹲下去,“你伤太重了,要赶紧治疗,来人——”
“等一下!”张起灵的声音意外的还很响亮,虽然嗓子哑的格外难听。
“不能等,你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张起灵努力抬起头来仰视着张师禹,那目光执着得令人战栗,他拉过张师禹的手,摊开,另一只紧握成拳的手伸过来,努力压抑着颤抖,慢慢打开。
黑红的颗粒被血液粘结成块,一点一点的,掉在张师禹干净的手心。
张起灵将他的手合起来,眉间终于现出欣慰的神色,看着他嘱托道,“这……这是……药……”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温柔的推开那只承载着他全部希望的手,“快……去……”
他带着幸福的期盼,慢慢合上眼睛,淡笑挂在满是淤血的脸上,看起来格外凄凉诡异。
张师禹捏紧了手心,他庆幸张起灵终于昏厥过去,让他不必说出那样难以启齿的事实。
睡吧,他无声地对着趴在地上无知无觉的男人说,这是你最后一次甜美的睡眠了,带着吴邪终于可以得救的错觉,享受最后一次幸福的梦境吧。
虽然,你还是要醒来。
醒来面对残忍的命运,体会从希望的顶端直坠深渊的绝望。
那绝望的痛感会让你清醒,张起灵。
你会清醒的失去一切,失去你生命中本就不该有的希望,光芒,失去你曾从那孩子身上得到的所有美好的东西,你会痛入骨髓。
可是最终你还是会麻木,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成为够格的地狱之王,引领着张家人通往无穷无尽的宿命,你会死心,将自己漫长的一生,深埋冰冷墓穴。
往昔种种将如云烟,化为乌有。
而你再也想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旧梦依稀
张起灵难得的昏睡了三日才醒,醒来正是早晨,和煦的日光从外面泼进来,微微的金色看上去非常温暖。
张起灵心内一片平和,他试着发了发声,不过才咳嗽一声门外就有人推门而入,“爷,你醒了……”
“嗯,先生在吗?”
“在,我这就去请。”
张师禹似乎并没有离开太久,不大一会儿就推门进来了。
他见到张起灵醒了也没什么表情,“你受的伤很重,伤口密集,骨头也断了几根,最好不要乱动,你要是饿的话先——”
“先生,”张起灵打断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问出一直心心念念的问题,“吴邪现在何处?他用药了没?可安好?”
张师禹闭紧了嘴巴,躲开了他的视线。
张起灵沐浴着晨光的温暖,心中却越来越冷,“先生?”
说出事实之后他的反应张师禹已不忍回想。
他这千年来,看过无数张家人,辅佐过每一位族长。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人,能有张起灵现在的表情。
沉默平淡的表面下,他仿佛在遭受万虫撕咬,一点一滴将他的血液吸干,骨肉吃净。
张师禹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去的,日光从他身上移开后,张起灵终于开口说话,“他在哪?”
“后院。”
“让我去看看他。”
“先不急,我还有事与你商量,他虽然用刀自尽,手法也非常决绝狠辣,但是并没有切断心脉,虽然按理说,他是活不了了。”
张起灵猛然抬头,睁大眼睛看着张师禹,“先生,先生有法救他?!”
“不能算法子,但至少值得一试,说起来也凑巧,他体内的‘门’并没有完全被压制,残存的力量倒是可以救他一命,毕竟‘门’也不希望他的容器过早失效,但是力量不足,大约只能维持着他不死,不知要拖到何时醒来,而且吴邪一心求死,生存意志太弱,这么放任下去恐怕还是一死。”
张起灵像是听不懂一样反应了很久,他漆黑的眼睛里空无一物,“我知道,是我伤他太深,我拼尽全力,仍然救不了他,仍然……害死了他……”
张师禹摇头,“不是你的错,你大可不必。”
张起灵沉默许久,又道,“可先生一定有办法。”
“我说过了,不能算是办法,我可以救他的命,但或许要抹除他这个人。”
“何意?”
“张起灵,”张师禹看着他,慢慢的犹豫的道,“你……可愿意让他忘了你?”
张起灵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但他回答的很快,“只要能救他。”
张师禹点点头。
对方却又说了一句,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他若是忘了我,我就放手,还他安稳人生。”
另外,张如练在这一场权力的变动局势中,神秘的消失了。
张师禹怀疑藏刀是张如练送去的,也是他怂恿吴邪自杀,但是他一失踪,这一切也都没了定论。
张起灵问过他为什么刀刃会偏离心脉,张师禹便和盘托出实情,当年给他这把刀的当街小贩,便是张师禹。此刀对认准的主人忠贞不二,会按主人最大的意志行事。
“可是吴邪一心求死……”
“这刀认准的主人,不是吴邪,是你。”
张起灵了然,他最大的意志,唯有让吴邪安好。
一念及此,张起灵真心真意的俯身,对张师禹说,“谢谢。”
张师禹仍是淡淡,“不必,我的作用与这把刀一样,辅佐张家族长,但是绝不干预他的决定,无论是对是错,我不过是个向导,族长自己招来的命运,张家便会自己承担。”
张师禹的寿命与常人无异,他已是老人,离寿终正寝并不遥远,即将要出发寻找新人承接他的记忆,千百年来,他是能够操纵记忆的唯一一人。
所以才有让吴邪失去记忆的可能。
但他要一个媒介,张起灵曾提出帮助张师禹找这个媒介,但他坚持不说,他说这是注定只有一人能知的秘密,若是流传了出去,会招致天下大患。
他作为记忆的延续,不能冒此等风险。
他只是让张起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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