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剑三 羊花 藏唐] 作者：夜无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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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中每个月的红黑榜，我都会去抄底。时间一久，自然就攒得多了……”
所谓“抄底”，便是接下那些旁人不肯去接的单。或者十分危险，或者异常麻烦，要不就是两者兼具，无一例外皆是报酬丰厚。
他出身名门正派，却在十五岁就入了恶人谷，身后背负着上百条人命的血债。他没有父母家人，没有爱侣好友，无家可归，亦无人可以依靠——唯独在握紧剑柄的时候，才能感到一丝的安心。
虽然恶人谷中泰半都是亡命之徒，但绝大多数人还都是惜命的。然而裴台月却和他们不同，他一无所有、失无可失，无论怎样的未来都不会比现在更糟，因此才能毫无顾忌地一次次拼上性命。
然而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响、战阶越来越高，唐如晦反而对他愈发忌惮，再不肯重用。裴台月知晓对方并不信任自己，也无意与他争权，索性就再也没去算过功勋，在十一阶残道邪侯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四年。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向前走。却突然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原来竟是方才那个恶人谷接引人又追了出来：“裴大人！”
“什么事？”
“唐指挥方才派人来，说您办完了私事，就去见他。”
裴台月颔首，转向楚楼风，神色平静：“走，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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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入恶人谷必须找老王，此处是私设。
注2，今天看了新地图……前面有一些BUG……各位多担待着些就当没看见吧！
注3，有关阵营用的是剑三背景设定，恶人谷里基本都是恶人这样。
☆、二一.投名状
二一.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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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大隐隐于市”，洛阳城中，唐如晦时常落脚的地方是一处不起眼的客栈，名曰“雁返”，坐落在东安坊间，外表看起来与寻常客栈没有任何分别，内里却布置得相当雅致，上上下下皆是恶人谷之人。
裴台月显然常来，熟门熟路地领着楚楼风穿行在错落的民居之间。他们二人早上才到洛阳，虽然没有刻意隐瞒行踪，却也没通知旁人。而唐如晦却这么早就得了消息，显然在洛阳城中有不少的耳目。此举或许便是他的警告——虽然不灭烟掌恶人谷总情报，但唐如晦自己恐怕也有一张不亚于自己的情报网。
二人来到雁返客栈后，掌柜的查验了两人的腰牌印信，便吩咐店小二将人领到二楼的一间雅室内，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个高大的人影在窗边负手而立，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窄袖劲装，背对着二人。楚楼风注意到他的右手居然有六根指头，知晓这大约就是恶人谷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鬼手”唐如晦了。两人在门口站定，裴台月俯首一礼，道：“唐指挥什么时候到得洛阳？属下有失远迎，还望指挥恕罪。”
唐如晦转身，“嗯”了一声。他看起来约莫三四十岁，两鬓已有了几缕灰白。然而他的一双眼睛却锐利如同鹰隼，扫在人身上的时候，几乎能看到瞳孔深处的火光。
“先前浩气盟偷袭金水镇的一战，是你以我和烟统领的名义，下令青云坞弃城、又命人将金门关一焚而尽？”
“是。”
唐如晦颔首，不怒自威：“为何如此？”
“浩气盟有备而来，倘若金门关陷落，青云坞孤城必破，不若联合两城力量死守。”
“那为何没守住？”
“是属下无能。”
裴台月答得毫不犹豫，旁边楚楼风却听得一惊。他那日也在金水镇，知晓金门关落城与裴台月并没有多大关系，毕竟几人赶到的时候，浩气盟已经偷袭得手了。然而再看唐如晦，却依旧是那副面沉如水的模样，倒也没什么生气的表情，反而摇了摇头道：“虽失二城，却夺回了枫湖寨，此番决断，也属不易。”他走到一旁的桌前，招呼二人坐下，甚至还亲手倒了两杯茶，这才又道：“此战浩气为何会赢？”
“……属下驽钝，请唐指挥明示。”
裴台月低声回答，唐如晦也再没有开口。其实这一战之所以会输，两人心中皆是清清楚楚——红莲岗守卫疏忽大意，放了浩气盟入金水；啖杏林为求自保，未曾派兵相助。这两件事都明明白白地指向了另一位指挥秦肆，奈何若真去问罪，也至多不过是未察之过。其中究竟有几分算计，又有几分不为人知的心思，便无从考据了。
“罢了，”唐如晦摇头，又转向楚楼风，“这是你新领进来的人？”
“对，”裴台月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说，“是楚阳秋的胞弟，之前都是中立。”
“呵呵……”
唐如晦竟笑了,袅袅的茶雾隔绝在二人中间，看不清他的面孔。楚楼风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不知是该打个招呼还是表下忠心。而后，只听他的笑声蓦然一收：“若是你有机会与楚阳秋对峙，你是杀、还是放？”
楚楼风猛地打了个寒噤。
唐如晦一瞬不瞬地盯住他，那股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强大威压如同有形有质般迎面而来。楚楼风用指甲狠狠掐住手心，强迫自己挺直后背，仰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若大人有机会与秦指挥对峙，您是杀、还是放？”
裴台月几乎倒抽一口冷气。
恶人谷的两位指挥不和之事，由来已久，已是公开的秘密。然而还从来没有人敢把此事拿上台面，尤其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摆到唐如晦的面前！
一时之间，屋内阒无人声，滴水成冰。
许久，唐如晦沉声开口：“你胆子倒是不小。”
楚楼风咬了咬下唇，轻声道：“离心背德，理当诛之。”
唐如晦用指节轻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人的心上：“哦？”
“若是有人一己私欲，不顾大局；那谷中定将人心涣散，久必危矣。”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与浩气盟勾结么？”唐如晦不动声色。
“若非如此，还能有他？”
“楼风！”
他答得轻巧，裴台月却是一惊，猛地喝止。反倒是唐如晦抬了抬手，道：“说下去。”
楚楼风反问：“唐指挥以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呵，你这小儿，倒是会说。”唐如晦低笑一声，向后靠上椅背，闭上眼睛，似是在闭目养神。楚楼风与裴台月对视了一眼，都没敢做声。直道杯中的茶水渐渐冷了，唐如晦才长叹一声：“攘外，必先安内啊。”
裴台月的心中微微一动，道：“唐指挥以为何？”
“诸般传言，不过捕风捉影，劝你二位，莫要自寻烦恼。”
唐如晦说得颇有深意，话中含义却是与方才大不相同。裴台月知晓这人早就有将秦肆铲除的心思，金门关之战不过是个楔子。今日楚楼风既已与他将话说到了此等地步，若不把己方两人的立场站明，以唐如晦的疑心，今后怕是难以善了。是以他向前倾了倾身子，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虽然没有证据说秦指挥与浩气盟勾结，然而浩气取道红莲岗偷袭、啖杏林未曾出军援助，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楚楼风接上他的话：“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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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从雁返客栈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楚楼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汗湿的中衣贴在背上，被秋风一吹，竟也有了点冰寒彻骨的意思。
裴台月一直没说话，楚楼风也没敢搭腔。一直到两人走出东安坊，才听得他低声问：“刚刚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楚楼风抬头看了看他，只见年轻的道长面色平静，并无什么喜怒。他略微犹豫了一瞬，直觉告诉他此刻兜圈子没用，是以老老实实地回答：“唐指挥自己也想打，只不过还缺点阵仗。你是不灭烟属下，若说散布流言，无人比你更加合适。只不过你与他素来不和，立场也不清楚，肯定是不能直接吩咐下去的……”
“这是利用我，来当你的投名状么？”
楚楼风的脚步一顿。
“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的沽名钓誉之徒？”
裴台月也停下步子，回头看他。微暮的黄昏里，楚楼风漆黑的眸子中被染上了一层琉璃般的金，泛着淡淡的水光。
他突然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我们今天早晨进了洛阳城，他中午就请我们去喝茶。其中的心思昭然若揭，就算你不应，难道就不会有别人顶上？而他多年来对你礼遇有加，不也是忌惮你手中的情报网？此消彼长，若是以后他不需要你了，或是觉得你终究不能为他所用，那会对你怎样？”楚楼风紧紧攥着双拳，一连三个反问，几乎是喊出了最后一句话，“阿月，这是你的投名状啊！”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就这样站着，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一袭宽大的玄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而在他的身后，是如血的残阳。
良久，裴台月才轻声开口：“对不起。”
他不顾众人的眼光，走上前去，将楚楼风揽在怀里：“我虽然身在恶人谷，却并不欲参与过多的谷中事务——但若只是自保，还绰绰有余，你尽管信我。”
楚楼风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点了点头：“嗯，我信你。”
裴台月安抚地摸了摸对方的长发，就这么揽着他，慢慢往前走：“争权夺利，非我所愿。将来若有机会……”
他没有说下去，但楚楼风知道，那剩下的半句话是“退出恶人谷”。沉默了一会，忽然听见又唤了他一声：“楼风。”
这两个字说得郑重，楚楼风不由自主地抬头：“嗯？”
“我以前并不吝惜性命，甚至曾经暗暗期冀，有朝一日能死在战场上……因为我觉得，像我这般罪大恶极之人，没有善终的资格，亦不配活得平安喜乐。”
裴台月的语调很轻，却一字一字说得极为认真：“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过错虽不可挽回，我却愿尽力弥补……我还有后半生的时间来赎清曾经的罪过，终有一日，能够安安心心地立于世间。”
纯阳道子白衣如鹤，漆黑眼瞳闪着温润的光：“你……愿意陪我一起么？”
楚楼风全身一震。
他怔然地望着他，许久许久，才垂下目光，低低地回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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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二.酒
二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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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后，唐如晦再也没有召过裴台月和楚楼风，反倒是把唐非叫到了身边，连累着叶天赐也没个空闲，大约是要着重培养的意思了。不过裴台月本就极少参与恶人谷中事务，此刻也乐得轻松，只每天陪楚楼风在洛阳城中闲逛。有关另一位指挥秦肆的留言则在市井之中悄悄流传，半真半假，虽然没成气候，却也让人在意得紧。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几天，仿佛不久之前的沙场征战与腥风血雨不过是一场错觉，日子闲适得令人倦怠。
“你俩倒是舒服……”叶天赐一声长叹，在桌旁坐下，猛地灌了一口冷茶，“我可是又得出去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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