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万千)借问人间为何来 作者:深山覺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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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之子,是一名做事必带上目的之人,他不得不这样想、也不得不如此怀疑。
他次次迁就了他,换来的,却是那曾经加诸在他身上的痛与计策在眼前反复上演。
他被迫不能拥有,也被迫远离了家。这条路上,负载重担的,又何只一人?……
待忙上一日,回转府前时,已是星斗横斜,薄明的月光影影绰绰地缀洒在白石径上,像交错筛落一地的浮冰碎雪。千叶传奇一边踏入居所,望见不远处伫立的人影,心上顿觉安然。
「长空?」他在原处出声轻唤,像不愿扰动他似的。
不知为何,方近一日未见,万古长空的目光却显得生分。他闻声抬眼,彷佛见到他安好,便尽了责任似的,转身就走,千叶微怔,见那背影明明是触手可及,却又如隔深渊般,每一次皆在自己眼前那样转过身去,让他望得茫然而执着,一剎那心里竟彷佛升起不曾有的惶恐之感……
未来还有许多的路要走,灵气也是他要得的东西,甚至这片异域,将是他赌上全副心神的策划之地,既然已经回来了,他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
回来集境已是冒险之举,即使他们之间越来越远,他犹不愿再失去他的陪伴,哪怕他的陪伴,总是无止尽的冷漠与误解……
「长空。」巨大的陌生情绪翻涌而来,他用唤着赐予他的名,令他慢住了那离去的脚步,身形微微颤栗。
千叶传奇迎着夜晚凉风,慢慢走近那背影,伸出手来,却仅在一步之隔前,生生凝住,望着他的背影,眼底迷离,彷佛他就是他的绝路,无处可去。
……为什么,就这么不愿看他一眼?为什么?
沉沉渺渺的冷寂氛围游荡在彼此之间,就像那不曾止过游弋的双心刃,闪泛冷厉的辉光。
他的眼底,可以是忠义寨、可以是苏苓、可以是那些驻留他心底的朋友,但是,从来没有自己。
他的剑,也从来没有为他真正放下那些羁绊过。
他甚想问,是否每忆起一次,这人就只能抑止对自己刀剑相向的冲动一次?
一直以来,他总是这样的对自己一眼不顾。哪怕现在他对自己愤怒、质问都好,他也不要他如此冷漠的对待自己……
不知过了几时,也不知谁的哀凉呼唤着谁,长空仰面朝天,闭目挣扎了半晌,终于转过身来,望见他凝在半空的只手,走近一步,颤颤地、颤颤地握上,猛地一手揽上他的背脊,任他的闇莲气息近在耳侧,迸然吐声,问着满腔的苍白与痛苦:「为什么你的选择总是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只想问自己为什么,一颗心永远背着自己。千叶传奇缓缓摇首,依在他怯颤的半拥抱里,全身僵冷,不知何起的茫然遮蔽了惯常的精明,告诉不了他未知的命运,也告诉不了他为何异样的苦涩在匍匐升起,只能闭目而道:「长空……你若不满,这些事情,便由吾来做。」
他拥他的力道更深一分。
「逆风之火,总有一天会烧上手。」微风划过青丝,有种沁入肌肤的怆寒,漫入血液之中。千叶心中紧缩,凝声道:「长空,我们的脚步不能受人动摇、绝不能!你听到了吗?」
长空极力摇首,滞涩而干哑道:「不,你知晓吗?身不由己的两人在一起,是万劫不复……」
渐渐地,他松开了手,就像昨日他断然撤开他的手般决绝。千叶在后唤他,却彷佛只能任凭那把游弋的无形对刃,无止尽的回旋开来。
「长空……」空中似有低沉鸣响,像从天地间发出,水一般的淹漫开来,如时空倒置,不知身在何方。千叶传奇遥望那离去的背影,指尖还留有他拥抱的余温,却只感到那神魂好似已隔离在遥远的彼端,隔绝了自己,也隔绝了他……
须臾如梦,须臾如幻,终究不是属于他与他的人间。
☆、章七:请君入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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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褪尽,天边曙光渐起。
昨夜潺潺落雨随时辰流逝,早转为薄细的斜雨,柳色迷离之间,纷扬织密,彷佛天地之间挂了一层被风吹拂的纱幔,在景色中迭出款款涟漪。
被雨水打得湿透的竹屋前,一道玄影静立,初升的日影里,茫茫冷雨反将他那清奇轩昂的身影洗出一种独特而幽寂的韵致。
自昨日至今晨已是一夜,他也对着门影不动了一夜,雨珠喷薄在他白皙俊逸的脸容上,显得分外清冷素净,然那手中的日轮却未因而稍减半分光彩。
「咿——呀——」
霍然,那简陋的粗竹门扉终于开敞。
水色反荡的晨光中,步出了一道身影,他相貌端伟,气质稳重,彷佛一入他人眼中,便是满身光华。
玄影目光略动,心定如沉,缓缓道:「院主终于肯见吾了。」
「千叶先生,莫要再叫吾院主。」隔着一层雨帘,见到眼前久违的人影,却已昨是今非。太君治甫开口,温雅的举止间,竟显得生分。
感应到了那生疏,千叶摇首轻道:「称呼不过是一种熟悉,院主又何必执意于此?」
语触敏感,宁不愿多谈,太君治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半晌,方悠悠长叹:「吾避见先生一夜已是说明立场,先生又何苦非见吾不可?」
昨日至今,他已让这人在外等候一夜,最后眼见不是办法,终是启门而迎。
也许他从未想过,当初未能保下这人,是他太君治不是;但眼见对方竟转而与烨世兵权合作,连手拿下集境政权,任谁也要错愕满怀,心结难解。
在诡异的变局中,没有谁是永远的敌人,也没有谁是永远的朋友。宦海沉浮多年,人心叵测,他该了然。
「院主……对吾不满?」千叶淡淡问着。
「不满,自是有。以吾个人立场,让先生等待一夜是失礼;但站在圣帝与集境人民的立场,这一夜的等待,恐怕尚不足表达愤怒。」太君治毫不隐瞒喜恶。
「当时烨世兵权无人可挡,吾受禁无日囚,若欲保命,只剩此途。」千叶传奇闻言,仅静道:「何况乱局频仍,尚有佛狱、死国等强敌环伺,非他不能抵御。院主是明白人,应也知此乃保全集境的最好方法。」
太君治摇首,「你既已选择,再论当初也枉然。自古成王败寇,太君治既是落败者,无能置喙。」
隔阂已生,千叶明知多言无益,定了定,叹道:「院主,那一日丹青丝竹之景,千叶拳拳服膺,未曾忘却。」
「唉,只怕君乃渊中潜龙,隐麟藏彩,未知意图而做淹于江湖。」太君治同是作叹,坦荡荡地直视对方:「千叶先生,恕太君治冒昧,吾能相信你吗?」
问话响在冷雨中,掷地铮然,虽带针砭,却诚挚之至,千叶未怒,只是抬起眼,嗓音清定道:「如今情景,院主对吾不谅解是必然,千叶也无意多做申辩。因为相信在院主心中,苦集两境的安危胜过一切。」
太君治俊朗的面容一动,缓缓背过身去:「这就是你等吾一夜的原因?」
「正是。」千叶应声,便把苦集两境的六人名单始末简单叙述了一遍,道出来意:「如今万妖炉正肆虐苦境,佛狱虎视眈眈,苦境独木难支,而一旦苦境倒下,集境将也难以面对两大敌人。为未来集境的处境也好,苦境安危也罢,吾知晓,以院主仁者胸怀,赤子苍头皆是命,断不愿见到两境遭到兵燹波及。」
语毕,凄冷的氛围就如这场绵密细雨,丝丝微寒入骨。
加入六人名单,正代表直接站上两境最前线,面对敌人最险恶的战局,与送死无异,聪明如太君治岂会不知用意?这一层面,千叶自不赘言提及,他知对方明白。
他只等答案。
太君治沉默一阵,低声道:「你希望吾加入这六人名单?」
「是。正如烨世兵权是现今能保护集境之人;同理,院主也是现今集境最佳的代表之人。」千叶答得毫不犹豫,说着,竟后退一步,微微躬身,字字悖逆,却语带恳切:「所以,千叶愿甘不义,恭请院主入局,率集境代表,护两境安危!」
此话震曳心坎,太君治身躯微颤,转身抬手虚扶了一下,慢慢将视线定焦眼前之人,慨然明剖道:「为逼吾入局,你愿担骂名,但你明知太君治本就拒绝不了,这又何必?」
他透彻,无论这背后有多少对方与烨世兵权间的默契,政争无情,清算迟早会来,他本是落败者,任人宰割理所当然。若为集境亲赴战场,生死随命,未尝不好,只是想明白。
「正因明白院主弱点,千叶刻意为之。」千叶毫不避讳,眸色里波光流溢,自有一股自信坚决:「坦白言,对别人,吾不屑也;但对院主,千叶但存敬重。」
太君治沉吟了。
他与千叶传奇并非初识,此人的神秘莫测始终令人难以揣度。明看虽是算计,却彷佛穿越那深邃的目光后,还有一道坚硬无比的铁墙矗立在后,无法窥视,甚者,也许在那铁壁之后,尚有无数万仞耸立,探之不尽。
据其所言,他本来自于苦境日盲族,大可不多留此地,而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涉集境事务,究竟是何原因?
他神情凝肃,看着那双眼睛良久,方开口直问:「千叶先生,策划这一切,你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千叶传奇闻言,目光微闪,一手缓缓负于身后,凝视天际倾垂而下的潇潇冷雨,言中有几分傲气与恬然,「吾以为,院主不知情较好。」
「是吗?」太君治苦笑,一旦置身核心外,人微也言轻,他同望向天幕,意态悠悠道:「吾突然想起,过去曾听先生提起日盲族的覆灭之痛,誓灭佛业双身;如今世事变迁,先生又是如何看待集境的一夕变天?」
「局势与命运有时非人力可挡,剔透者,自能明白。」千叶传奇踱了几步,眸色一敛,暗藏平钝的机锋:「所以,院主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哈,确实瞒不了你。」太君治收回了视线,转身肃容道:「在下有一愿,斗胆望先生斟酌。无论你之目的为何,一旦有利用集境之心,有朝一日便该还集境一个平静。先生——能允吾吗?」集境已处于这场风波中,避无可避,他愿的,只能是有朝一日的和平。这一分机心,他为集境。
千叶传奇不动波澜,「院主认为吾会答应?」
「答不答应,皆是死路一条;问了,总是一个希望。」
人在面对无可退守的处境时,也会有拚死一搏的勇气。千叶传奇注视着对方,脑中未知思索何事,半晌,只道:「好。」
一字,已是千钧重诺,他可无憾矣。太君治颔首:「既是如此,先生请。」
千叶传奇明白,「那么,千叶在此代众人谢过了。」言罢,已致意离去。
若能洗尽世间念,何处楼台无月明?生命本是痛苦的,再去揭示它的意义,不仅痛苦,而且难堪。生在此间的众生皆如是。哪怕已是悟道半生的自己、哪怕是超脱三界六道的智者,一入红尘,俱是劫数。
太君治伫立在雨中凝视远去的日轮耀芒,心中百感。不久推门而回,不意屋中却赫见一帖书信——
拆封阅毕,太君治不禁哑然:「此两人是合作,抑或算计,真使人费解。」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中场乱入分隔线===
太君治,前天机院主是也,貌英挺,喜着高帽,其人敦善,文武双全。丙寅年间,值惊蛰春,曾偶得不明鱼雁,有传乃政敌虓眼军督亲笔,遣词隐有暧昧,治感其不正,欲挂冠求去,遂受千叶之托,率苦集联队而起。
——载于《集境八卦史》
===乱入分隔线结束===
☆、章七:请君入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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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风冷,宫帷静垂,破云而出的阳光洒落在紫微宫高巍的楼宇上,别生气派。而这里头例行的公事仍如往依旧。
据闻「圣帝」从不知何时开始,不再亲和地与众卿议事,反而喜坐于高高的龙座上,机械应答,虽有问必回,神情却如死水,这样的情形已持续许久,有些下人见怪不怪,有些人则早心里有鬼,人人都说,紫微宫还有何用呢?到破军府去吧!互使眼色后,他不来,你不来,渐渐地,来紫微宫的人少了,「圣帝」的负担就轻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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