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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万千)借问人间为何来 作者:深山覺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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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天之骄子 阴差阳错 霹雳

  ……诸般尘缘、诸般孽障,万般纷念,咄咄书空,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千叶传奇望向垂首的跪落身影,只是怔怔地看、怔怔地看,眼前如起了幻雾,片片,尽是荒绝。
  ……曾经,这人初回夜殿时,也是这般对他下跪,他偏不准,要他成为他的斩断天地之剑;这人逆了他意,他也不准他下跪,因为他不要叛民、他不要他卑微,他要这个人可以站在他身边……
  他为他斩绝一切,给予了全部,占有了全部,换来的他一眼不顾,此后,爱恨情仇、欲*孽痴妄迭覆成狂,甚至此身在他手上近亡过一次了……但那又如何?
  在许久之前,是他早将他放在棋局上、是他希望他眼中只能剩下自己……这人本该恨着他的,那他还求什么?他能求什么?
  而今自生死归来,他仍是他,在他眼前重重地跪下;他仍是他,他的太阳之子,居高俯视着他,两人之间,咫尺天涯,永远、永远隔着一段跨不过的距离——
  是不是,有些东西,努力了再多,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
  是不是,有些东西,付出了再多,是注定可笑而悲凉的?
  曾经万般执着,而今方知生疏如斯。
  千叶传奇凝望着他,一字、一顿,自心尖而出,那样冷漠、那样木然:「……这一剑,是你给的,但是,吾不怪你。起来。」
  那人垂首不动。
  「起来!」
  还是不动。
  他不要这样、他不要这样……千叶眉宇紧蹙,缓缓地摇首、摇首,一幕幕过往自脑海倒冲而下,汹涌杂沓,满目疮痍,震得他心血翻涌,突然发疯似地高起声调:「吾说起来,你没听到吗?你起来啊!起来啊!咳……咳咳……」声未尽,艳色的猩红自唇边呛出!
  「太阳之子!」万古长空箭步上前,即刻扶住那颓倒的身躯,孰料肢接剎那,幽冽的莲芬拂上,他已不顾一切地环过他的胳臂,用尽全身气力,紧紧、紧紧地拥住,如死寂凉地问:
  「长空……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为什么?」
  一句为什么,问他们之间、问世事无常。长空骤然大恸,滚烫的泪珠淌落,环紧了他,却尽皆枉然。
  为什么他们非得让事情发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时,才爆发一切?
  为什么他们要永远不断地疲于奔命,用自己的所有,换取所有的铸天之错?
  他们之间的情、他们之间的恨,绝望而深沉,扭曲而身不由己,到如今,一切是空、一切是茫……他是他一生的痛楚也好,仇人也罢,他终是他沉沦的渊薮,触不得、躲不过。长空哽咽不能成语,轻抚着那散覆的青丝,只是抖瑟地将他抬起首来,眼底映着他的容颜,任怆痛化尽曾有的迟疑,缓缓低下了首,一点、一滴舔拭那唇边的鲜血,直至探入他颤颤紧闭的唇齿,渐渐地,越来、越深,越来、越痛,浓厚的血腥味中,含恨、含怨,混着他们痛苦而极端的情感,永坠无间……
  这是一场必输的赌局,他赔上了他的所有;而他赔上他一生的情动,两败俱伤。
  是情,陷溺在恩怨的波涛中,是孽,沉浮在枷锁的牵绊中。他抱住着他,吮*吻他的唇,已不知是爱是恨,仅知他是他命中无法救赎的唯一,剎那不知谁先松了手,双双陷入了锦被,惊动飘垂的纱幔,如似涌出千重花瓣,馥郁了漫夜冷香。长空双手狠狠收紧,温*热的躯体贴上他,掠*夺的薄唇如锋,是不管不顾的吻,吻得千叶向后仰倒,魂迷惘间,缠绵的舌尖尽是灼烫涩苦,是身上之人不曾止断的泪,他迷乱的仰首承受,却回以更激烈的吻咬,方寸之间,已是凌乱。
  到底,是谁比谁更痛?到底,是谁比谁更恨?
  到底,是谁比谁隐忍更多?到底,是谁比谁更绝望?
  谁能告诉他们?谁能告诉他们?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毁灭的欲*望流荡在彼此鼻息间,被无尽的业火狂花所填满。他被他颤栗地困在身下,雪肤黑发,冷骨生艳,猛地下身衣物被扯落殆尽,撕裂的痛楚自隱處狂暴傳來,糜*色淒狂……
  ◇◇◆◇◇
  封将台外的回廊,伟岸的军人伫立在其间,一只手突兀地凝在空中。后头,弒道侯悄步走近,狭眸透寒,语带不满。
  「你竟为了他废了灵字卷。」今日,他犹是一身峨冠博带、有争利之心,却有什么已经变了。弒道侯冷目望那身影,低声道:「就算试探,此局也赌得太大!」
  军人仰望远边的角度不动,声沉而笃定:「没了战场,军人何需存在?」
  「也许,终究是吾看不透。」弒道侯叹气,满腔言语竟不说也罢:「军督,你在意战场,吾却在意霸业。」
  闻言,军人那凝在空中的五指一动,却什么也没抓住,任夜风流窜而过。
  当他选择了战场,注定要对曾有的异样感受放手。
  人生在世,本有取舍,而他的取舍,早在久远之前,不曾变动。
  烨世兵权踏步转身,毅然命道:「全军肃整,稍后领兵待令!」
  ◇◇◆◇◇
  癫狂过后,早是夜色深沉。千叶传奇静静地靠在万古长空的胸前,任他下颔抵着自己的前额,两人极近的距离,却是相依无言。
  他心知长空癫狂的极端占有,不过是因心死。
  迷藏的尽头,到底是背道而驰。
  一路握子布局至今,他亦知亲手斩断了多少曾经的冀望,然而却也再无回头之路。
  就如此夜他可给这人,但无断绝此局生机的可能,就算是万劫不复……
  包括只余半命的自己。
  「长空,」千叶沉默良久,方轻问:「现在是几时了?」
  「应是丑时。」长空望向窗外,眼底一片沉寂,半晌,方俯首问道:「如何了?」
  千叶传奇伸出掌心,化出了一团紫莹霞光,剎时一股清灵之气乍放。
  如果没有那一剑,集境可以拿下,让日盲族暂居,灵气也可以救自己一命;如果没有那一剑,他的伤势可以痊愈、他们可以带领日盲族重新振作,而今……一切枉然,他这冒着风险得来的灵气,终究无法完全救他自己。
  「卯时之前,西北路的守卫正值交兵时刻,你即刻将这灵气带回日盲族,种下日莲天池。」千叶缓缓说着,是命令的口吻:「苦境暂时容不下日盲族,让他们继续偏居夜殿南方,禁绝外人,等灵气再生,一切就可以恢复了。」
  长空接过那道灵气,漫天迷惘顿时袭涌上来,竟是惴惴不安。天地之间,为何有这道灵气能恢复日盲族?太阳之子又从何得来?这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和计划?
  长空抬眼看他,眸光震颤,一瞬间又觉眼前之人若即若离,彷佛某一部份东西正在慢慢失去,而他捉摸不得。
  千叶已别过脸容,断然冷道:「这是命令,快去!」
  长空恍惚起身,后退了几步,挣扎应道:「是!」
  ◇◇◆◇◇
  夜半之刻,更漏点点滴滴,零星的卫兵在太阴司来回穿巡,房内之人却仍独对孤灯。这般的辗转难眠,已有段时日。
  经方才暗中探询,据闻千叶传奇应是脱离险境了,但到底伤得如何她一无所知。
  思及此,心头纠如缠麻,关山聆月终是起身掩窗,欲再次伺机打探,却料外头玉蝶遥星来访,两人撞个正着。
  「——啊,姊姊,想不到这么晚了,妳也想偷溜出去!」遥星笑嘻嘻道着,心里正高兴。自己被抓一次、姊姊被抓一次,这次不用被训偷溜出去了!
  关山聆月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玉容微红道:「姊姊是担心——」
  「是不是在关心那个千叶传奇?姊姊,妳为他操心整整半个月了……」遥星犹是一副天真烂漫样,自顾自地踅步说着。聆月听着语噎,赶忙转话道:「遥星,步烟阁可还安好?」
  「方才吾刚好巡过,很安全。」遥星明丽的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问道:「姊姊,妳是如何把真的离魂弓掉包出来,放到步烟阁的?」
  聆月低首道:「流云谷之役前,千叶曾交给吾离魂弓的赝品,若有万一,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真的用上了,唉……」忆及事后变故,指端不禁紧紧扣起。
  遥星闻言,瞠目摇头,不禁大叹:「他算得真准!可惜算不到自己的命。」才正感慨时,突然双手一拍,没要跳了起来,叫道:「对了!差点忘了要来这边做什么了。姊姊,方才吾自外头偷偷观星回来,发现集境外围的边防竟在三更半夜调动,真是奇怪!」
  「边防调动?」聆月黛眉轻拧,不禁上前一步:「遥星,妳还看到什么?」
  遥星皱了皱眉,回想道:「是没看到什么,但有听到卫兵私下在说,弒道侯今夜突然要在集境外围布下重兵,守株待兔,就不知为什么。」
  「此事必定不单纯。」聆月心头宛若空掠,惊怔道:「破军府忍这么久,终于有行动了吗?」
  「姊姊,怎么了?」遥星摸不着头绪,一脸狐疑。聆月摇了首,牵起遥星,忧心道:「遥星,吾恐怕要一探千叶,将此事告知他。」
  ◇◇◆◇◇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这里,曾是遗弃他的家;这里,曾躺着无数族民牺牲的骨骸;这里,曾随太阳之子的诞生繁华一时;这里……
  许久未返的半壁山河,苍凉凋零之象已近崩溃边缘,端赖阵法维持形貌,然而,一旦地基空陷殆尽,地走山摇,全然覆没于地底之下,也将是不过眨眼之事。
  夜深之刻,万古长空趁集境兵防空转之隙,一路自疾奔而来,方至外围,足下土壤已「轰」地松垮大片,再进几步,寸草不生,彷佛成片景物皆要摇摇欲坠。
  长空游目四望,心头颤动。
  这般处境,是该如何生存?这段日子以来,还有谁是容易的?
  族民生活困苦,不得容身,百年之前是如此,百年之后,还是如此。日盲族的悲歌,又有谁曾来顾怜?
  蓦地,前方窸窣声响起,一道黑影长长倒映在夜空下,长空抬眼,低声道:「银绝。」
  「吾突然想起,圣女那一片空白的预言。」银绝像已等待了长空许久,神情平淡不惊,静瑟问道:「长空,如今你相信吗?」
  长空默然与银绝一同走近日莲天池,化出千叶交付的那道灵气,弯身种下,剎时昊光大作,如似奇迹骤现,非但天池瞬间溢满了清水,周方景物亦在这片枯黄秋色里抽出翠嫩新芽,片刻间,万物辗转翻新,奕奕宛然。只要再过一时日,此地将如前尘。
  也许是苦盼的日子太久了,见到此番奇迹,在场两人竟是面无喜色,只在遥远的夜殿角落,听见仅存族民的零星欢呼声。
  为何见到千辛万苦换来的一切,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反而是阵阵的苦涩?
  陡然,外围传出轰然巨响,长空两人闻声拔奔出去,赫见支撑夜殿右侧的山崖瞬间坍方,一名族民不及逃开,眼看就要掉落!长空创*世实时出窍,剑气挡了一阵地基塌陷的速度,银绝游索同时倏出,那族民借力一使,终于跃回地面,兔起鹘落间,从鬼门关前走一回。
  而那大片塌陷的地基土块,早落入绝崖中,甚至回声也不见闻。
  「看来只恢复了七成。」银绝探查一遍凹陷绝缝,分析道。
  「七成,族民能勉强生活了。」长空道。
  「回想这段日子以来,日盲族的绝境,是太阳之子刻意放手不管所致,就连如今受苦境居民排挤也是——」银绝双手环抱,冷冷的寒风拂过脸畔,言间既是恨,又是慨然:「但他终究做到了,这一片生机,他终究还给日盲族了,族民的日子会好过一些了。至少,我们现在能靠自己。」
  如果长空今夜没有实时返回挽救,半壁山河将全面倾垮,族民即使能留下性命,没于日族之中安身,日盲族也等同灭亡,信仰也不复存在。如果问为何众人如此努力,只因每人出生时都有安身于世的依偎与凭靠,如果没有家、没有共存,那只是一身孓然的无根浮萍。
  长空心中万绪翻涌,沉痛道:「这代价是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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