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弒道侯起了兴趣:「不知千叶先生此话何意?」
「如果你手上有网,该让它收放自如,为自己获取更多的优势。」千叶简单地比喻道:「苦境便是这张网,收来的是鱼也好、虾也好,不用自己动手便能获取的猎物,何乐而不为?毁去,只是丧失更大的利益。」
「哈,所言固然有理,」弒道侯冷了一眼:「就怕是推诿之词。」
千叶不想多言,直背过身去:「与其质疑吾,不如去封将台一观,你已错过太多的先机了!」
「你竟会提醒吾。」弒道侯有些夸张地长吁一声,颇感意外:「好吧!你若不悦,吾可以返回,但临走前——」讵料那声未尽,却是一掌分岔袭去!
耳闻破风声,千叶传奇眸中精光一闪,背对的身影梢一侧肩,五行生门立变,对方烈掌顷刻化归于无!弒道侯见状,诡谲一笑,掌劲再运,周遭气流逆反而噬,强大吸力使草木皆摧!千叶见来势汹汹,日轮收入,转身举掌相格,彼此一交掌,全身竟仅发丝扬飘,轻风掠过不留痕。
两人四目相对,双掌相抵,内力暗自比拼,却是各自保留几分。
「果然有实力,但力有未逮!」弒道侯猛然收束内元,道出评比:「千叶传奇,你伤势缠绵,是龙困浅滩,或者藏势愚人?」
「你认为呢?」千叶亦翻袂收掌于后,清湛目光透出一丝凝然。
「哈,现在你可以看看自己手腕上,是否有一条红线?」弒道侯眼神阴鸷一扫,深沉道:「这条缠命线会噬人体力,三天后才可消除,行事小心啊!」
孰料千叶看也未看,仅微笑道:「彼此,你太渊穴已伤气机,若撑过三天,千叶可为君解掌。」
太渊乃百脉之会,岂可小觑?弒道侯闻言,此时方感到自己腕上传来隐隐痛觉,遂识相地足下生劲,一跃而开,不甘地撂话离去:「哼,千叶传奇,莫说吾没提醒,走上这条路,要怕的还很多!」
「无聊之人。」随那声扬离去,千叶看了手腕上一闪而逝的红光,却仅衣袖一挥,不甚在意。
他留手受此一掌,本是不想撕破脸。
事不容缓,千叶传奇使上轻功,即刻前往边界处。照他估算,如此可将对方的脚程缩半截,一来一往,恰可减少自己和对方半天的时间,半天的时间,足可让他谋划一些事情了。
与会者,剑子仙迹,为苦境三先天之一,习道修身,谈吐幽默,自己与之有数面之缘,尽管算不上深交,但凭自己与某人相似的面容,他倒相信对方必有印象。
果不其然,当那道仙风道骨的身影见到自己时,几乎是连讶然都省去,两人简单寒暄过后,便聊入了正题。剑子仙迹叙述起苦境四面受危的尴尬处境,盼集境能够出手帮忙,哪料千叶却摇头一叹。
「为什么?」雪白的眉毛扬了扬,剑子仙迹有些难以置信。在他印象,千叶也曾为战友,虽经方才相聊得知,他被迫沦落到集境,但总不至于不留情面。
「烨世兵权早前收下火宅佛狱的裂字卷,答应不插手任何一方,他之立场,除非苦境能提出相同或更大的利益,否则要集境出手,难。」这是千叶简白的说明。
剑子一愣,不放弃道:「死国有万妖炉肆虐,佛狱又不放手,苦境四面楚歌,恳请先生能帮忙想出他法。不为苦境,也请为集境未来可能的盟友着想。」
这话有理,无论是集境或苦境,削弱佛狱与死国的势力总是有益无害。
千叶沉思片会儿,方道:「虽然集境不能出手,但脱离集境的集境之人倒是可以一试。吾有一计,照你方才战力估量,不如我们以六人为限,如此这般……」这番暗定,既严守了集境的立场,也为苦境铺陈了后路,谁也没吃亏,两人大致拟定方向后,将要道别。
「今日得先生指点,剑子感谢万分,不过……临走前,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
「你……要继续留在集境?」是的,他问了。不管千叶是否会因他这尴尬问题而一掌赏过来。以他之感,千叶此人动向未定,所考虑者,未必是常理,不如探听明白。
「哈,你问得直接,吾也想问自己啊!」仰望天际云影,千叶不禁轻叹。他向来习惯果断决策,奈何现下情景,有一半掌握权不在他,很是别扭:「欲脱身,除非惹得上烨世兵权。」
「唉,很抱歉,苦境也惹不起,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剑子答得诚实,想了想,只得道:「不过……若是这样,剑子有个不情之请。」
「哦?」
「危机也是转机,以现在局势,先生待在集境也未尝不好,甚至可以是苦境未来的一大助力。」
「关于这个要求,吾非并无想过,但可惜……」千叶缓缓负手,目光落在对方身影上:「我只问一个问题,吾,为何要帮?」
简单的反问,让剑子登时一愣。
确实,为何要帮?当自己有所求时,皆以为他人自当援手,但实际上无人规定必须这么做,何况这本是一滩浑水,谁都可以拒绝。只是,他犹不放弃道:「先生……」
「对吾而言,道义次之,」千叶一摆手,冷淡道:「要千叶付出,就要有代价。这次吾愿提出建议帮忙,也只是认为这样做比较有利。」
饶是口才辨给,剑子犹感到难以接腔:「呃……好吧!也是有理。」
「这无关有理无理,日盲族之变,你非不知。」千叶挪移几步,对这段期间的遭遇冷暖自知,只能暗自舔拭:「别人施舍的关爱通常只是爱莫能助,别人对日盲族如是,吾对日盲族以外的人,也如是。」
「这……」剑子语塞,却难以反驳,只得道:「日盲族的灾劫,吾亦深表遗憾,无论如何,希望先生能有正确的抉择。叨扰许久,吾便静待贵境的好消息了,请。」
「请。」千叶传奇负手注视那离去的翩然仙影,心底一阵莫名萧索,却又淡然。
他相信,经过此番交谈,对方也许将因此对他另有看法吧?但他不在乎,也习惯了。
便在此刻,树林间红褐色的披风若隐若现,千叶抬眼,那人影已走至面前。
「这半天的时间足够回去日盲族,你满意吗?」千叶传奇望向他,只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要回去一时,还是长久?」
「方才的谈话你也听见了。」虽有谋划,千叶心中考虑更多思路,答道:「如今情势不能轻举妄动。半日之后,我们还需返回。」
长空摇头,声里没有情绪:「吾从来在意的,非是满不满意。」
「长空?」千叶不解其意,那身影却已隐没在浩瀚的树林中,千叶只愣了半秒,也随即动身。
讵料,当两人远去之刻,另一端浓密树林里却正上演一场擦身而过。
「妳想做什么?」落单的集境士兵瞪大了眼,亟欲挣脱颈上的银索束缚,万没料到自己在跟踪之时竟遭到无端威胁。
「你再说一次,近日在集境崛起的苦境人士叫什么名字?」质问的人影已快失去理智,方才的消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吾……说过了,是千、千叶传奇!」
银绝瞠大眼,瞳中射出了怒焰:「该死!」
☆、章二:生我是谁
浓密的绿荫道上,蔓草繁花随风摇曳,带着□□微湿的芬芳。日影下,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影子交迭着影子,窸窣的脚步声连起,任沉默弥漫了氛围。
待行色匆匆一阵,前方不远处的耸立山壁终于横现眼前,正是夜殿的据点——半壁山河。
日罗山早已被当时的激战摧毁殆尽,完全无法居住,而今日盲族的安身之所,还是回到最初的根据地。千叶传奇偶然想起,他待在夜殿与日罗山的日子,似乎正各据一半。
见到熟悉的故景,眼界好似开朗起来,清透灵心,千叶传奇不禁慢下脚步,出声相问:「已经来到此地,你依然没什么要说?」
「回来本是应该。说什么?」身后,那传来的声线依然不冷不热。
千叶闻言,回身看了长空一眼,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回来,这人对自己动怒;而好不容易回来了,这人却又看似无所喜悦。到底为什么?
这般疑问总是无解。千叶微敛了眸子,侧过身,转而命道:「稍待你先集合剩下的族民吧!」
「嗯。」长空应言,俊朗的背影随即自旁穿过,没入了蓊蓊树林。
忽来一阵微风拂起了缨带衣袂,千叶看着那红褐色的宽大披风在叶稍间渐渐隐了去,不禁指节一动,将手握了紧,彷佛又回到了昔日,他曾在千层翠林后深切的凝望这人,也不知在望着什么?
这样一瞬怦然的悸动,是不是他曾好奇的「从前」?
◇◇◆◇◇
「原来这是军督现在的意思。」
封将台,弒道侯向着承平的棋局独自沉吟,一手却按住掌侧,导内息游走肺经疗养。他与千叶传奇这一掌意在试探,但无人会将底牌现出,收获有多少,两人各自明白。只对方出手亦不甚客气,让他恐怕得花上些时日调养了。
但让他更在意者,是眼前的局面。此棋面走向系乃和局,集境采取敛息声势,守株待兔之态。
弒道侯额边竟有细汗冒出。
如此局面,军督竟未找寻自己一同商讨,可想而知,若方才对剑子仙迹轻举妄动,正逆了军督之意,中间缓冲,竟是千叶传奇帮他一个忙。弒道侯心思辗转,一边唤上来人快把封将台破损的地面修补好,边执起一子。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局面,不该只有两人下棋。
「千叶传奇,你是帮吾,还是想害吾?」若即若离,是八面玲珑的灵活手腕,处处留一手,便是为自己留下退路,弒道侯正饶有兴味地揣测对方意图,当下最速的情报又传来,遂随手招上一观,先是微露讶异之色,而后唇畔不禁流转笑意,向着传递情报的传兵再次确认:「千叶传奇不见踪影?」
「是……」面对那幽凉目光,传兵不敢直视,只是低首道:「方才回头巡视,人已不见。」
「这就趣味了。」弒道侯搓着下巴,略微思考,慢慢地于棋盘角下子,抚掌笑道:「想利用半天差的时间,他倒是聪明,就不知……是不是沉不住气了。」
「院主的意思是?」
「无妨,他送吾一个人情,吾好心做到底,多等他半天。你继续查探吧!」
「是!」
◇◇◆◇◇
甫踏上漫地皲裂的山路,千叶传奇便感有异,孰料一路走来,半壁山河的外观更是形貌巨变,奔至夜殿前,更是骇然震惊,不禁煞住脚步。
怎会如此?只见守殿的玄牙门关早已崩碎殆尽。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砾岩塌响;眼前,是层层喷碎于空的飞尘、寸寸正往下塌沉的石基,耳目皆是最直接的震撼。
「这是……地气流失。」
眼见异变,千叶弯身拾起一把尘土,一眼便看出地气的崩散状况——那指间隐透的哆嗦,竟是暗喻处境的棘手。想不到苦集合一,竟为日盲族带来这么大的危机。便在沉思之际,空中忽传响辣的银索鞭响,千叶猛然警觉,侧身一仰,矫捷地闪过攻击,不待瞬秒,对方又是连番疾攻!
「很好!吾探完消息,回来就看到你,千叶传奇,纳命来!」纵然久时未见,来者盛怒之下,非是寒暄、非是感慨,而是一招招冰冷的针锋相对!千叶见状,天藐实时应声出鞘,剎时紫虹瀑闪,剑锋啸吟,一剑绞住丝网般的攻势,喝道:「住手!」
银绝却无半点休兵之态,手中幽魅银丝更加凌厉突进!那死缠猛打的路数,竟含有无限怨愤,处处封锁生门、处处致于死地!千叶只得腕上多使力三分,剎那衣袂飘荡,剑刃旋飞,灵透如水势奇诡,奈何剑招流转之间,却隐有一丝的窒塞之感。银绝察觉对方有些力不从心,大异于往,断然喝道:「我不需要你的留手!杀!」言罢,又是转攻要门!
战况混乱,唯有快刀斩乱麻,千叶暗自压下紊乱的气息,愠道:
「看来若没败妳,妳是不会罢休!」
「就是如此!」银绝心中愤恨难挡,只对方才自己打探到的消息难以接受。拚上全力,游索奋张,横扫剑面!另端,天藐寒光乍放,凌空直取对招!须臾只闻尖锐的金属摩擦在空中「吱吱」划响,耀出激烈的流矢火花,一片极光翻卷后,银绝只感一袭冷锋正抵住自己咽喉,寒气碜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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