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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和自己昨天看到的又是不同的景色，看着鳞次栉比的店家接二连三地打开了紧锁的门扉，迎接着新一天的生活和生意，有些清冷的空气中却是满满的活力。拎着小马扎按照记忆寻找着昨天看中的取景点，吴邪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已经被其他人强占了。

不过墨菲定律显然是无论在什么地方都适用的真理，当吴邪找到自己昨天看中的地方时，果然已经有人背对着吴邪坐在巷口仔细地勾画描摹了。郁闷地走到那人身边想看看能不能再找个地儿挤挤，吴邪的郁卒心情却全都在认出那人是谁之后瞬间被惊讶取代。

“小——哥？”

 

没有表情的脸在看到那张同样写满惊讶的面容后，似乎瞬间有一丝微妙的波动。张起灵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大大咧咧在自己身边坐下的男生，有些惊讶自己竟然没有往边上挪开。

张起灵知道这个笑得像是水一样温婉的男人叫吴邪，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自己昨天中午闲逛的时候，碰巧救了这个被晒成中暑甚至晕倒的男人。如果自己当时不去拉他一把，估计他的家人现在已经来奔丧了。

只不过张起灵没想到几个小时后会在住宿的地方再次遇见吴邪，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背着登山包挂着相机的吴邪时，张起灵竟然觉得这样的场景，莫名地似曾相识。

张起灵不相信自己有特意功能，更从不相信前世今生。所以虽然从小脑海中会突然出现些奇怪的场景，张起灵也只是用绘画的方式把它们记录下来，当做是练习的方式，从不和任何人分享。但是自从自己机缘巧合间来到这个城市，真的遇到了自己速写本里画着的，那家叫寒舍的旅店之后，这样莫名的熟悉感就经常猝不及防地袭击着张起灵的心脏和大脑。

 

“小哥，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也是来这里写生的么？”一边收拾着工具，吴邪一边试图跟张起灵搭话。

瞟了一眼吴邪摊开的速写本，张起灵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开口回答吴邪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手上勾勒的动作仍未停止。

“小哥，我是吴邪。”握着铅笔，吴邪仍旧没有放弃搭话的努力。

“张起灵。”淡淡地说着，张起灵面部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白墙黑瓦，可是心跳却不知为何渐渐变得有些混乱。自己并不是不知道吴邪的名字，可是为什么在听到他亲口对自己说了之后，仿佛有种猜测被认证般的感觉？而听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叫着自己小哥，为什么会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不止亲切，是比亲切更深刻的感觉。

“张起灵。”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吴邪拿着笔的手突然有些颤抖。张起灵，为什么这三个字给自己的触动这么大？为什么这三个字会让自己觉得如此熟悉？熟悉到就好像曾经镌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气氛突然安静得有些尴尬，狭长古朴的街道明明在开始渐渐喧嚣，可是弥漫在张起灵和吴邪之间的空气，却寂静得只剩下笔尖和纸面摩擦时所发出的沙沙声。最初的时候吴邪还有些害怕这样的尴尬会一直持续，可是当这样的安静气氛过去了几分钟后，吴邪心里莫名的不安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自己早就已经知道，和张起灵相处的最佳模式，就是这样静默着彼此依靠，彼此陪伴。

而向来不愿与陌生人有过多接触的张起灵，似乎也放纵了吴邪就这样一直呆在自己身边。没有丝毫的突兀感觉，反倒像是自己身边一个隐形的空缺，突然被正正好地填了完整。

并肩而坐的两人看着同一片景色，静静地勾勒着同一副画面，明明只是第三次见面，可是一切行为却突然变得顺理成章一般的默契。只要吴邪一个眼神，张起灵就明白该把什么画具递过去；而张起灵只是微微皱皱眉，吴邪就能明白他不喜欢身后那些好奇地打量着两人作画的游客。

 

“吴邪， 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是说怎么找不到你！”解子扬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吴邪还来不及站起身，却听见解子扬在看到张起灵后，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动作瞬间毕恭毕敬起来。

“怎么了？突然这么紧张？”踹了解子扬一脚，吴邪轻笑着问道，“嫉妒人家比你帅也不用这样吧？”

“去，吴邪，你不知道他是谁么？”

“什么？谁是谁啊？”

“你旁边坐着的，就是我们学校最大牌的博士生导师，张起灵！”

 

虽然‘缘分’向来都是虚幻缥缈，可是当吴邪坐在藤椅上听着黑瞎子话里有话的感叹时，却也不由得相信了缘分这个词。

两年来自己和张起灵一直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系院，甚至张起灵所住的博士生公寓离吴邪的男生公寓也就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吴邪大一的时候好像还旁听过张起灵的公开课，而张起灵也在吴邪专业课的期末考核中为他打过分。在学校里擦肩而过了无数次的两人，却直到今天，才在这座江南小城中真正地认识对方。

 

“小天真，你看看人家多强，和你一样二十岁都已经是你的导师了~”笑意盈盈地品着茶，黑瞎子看着仍旧沉浸在惊讶之中的吴邪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今年二十岁？”疑惑地看着黑瞎子，吴邪这两天总觉得这个男人好像认识自己和张起灵一样，总是能很准确的说出两人的很多习惯跟信息。

“看出来的呗~”解语花千叮咛万嘱咐过，除非张起灵和吴邪两人自己找回前世的记忆，否则旁人失言太多，就可能会触犯天条。他们两人有这一世本来就是逆天的结果，如果再触犯天条，后果不用解语花多说黑瞎子也能明白。可是什么都不说光看着他们两个人在那儿互相试探，实在是能急死等了两人二十年的黑瞎子。自己这一世也差不多要重新轮回了，难道要下一世的自己看着已经七老八十的两人还没认出对方来？

“对了，这间寒舍就你自己一个人管理么？”放下手中的茶盏，吴邪看着那精致的陶瓷杯子，不敢想象黑瞎子看起来这么，额，不讲究的人，竟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在夏夜坐在露天的大院里赏月品茶什么，实在不像是黑瞎子会做的事情。

“还有我媳妇儿啊~”眉开眼笑地说着，黑瞎子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张起灵说道，“小哥见过的~”

“哦？小哥——啊不是，张老师，老板娘漂亮么？”明明是没叫多久的称呼，可是改变它竟然显得如此困难。吴邪别扭地叫着张起灵老师，总觉得说不出来的奇怪。压根就是和自己一样大的男生，凭什么要叫他老师啊？不过吴邪显然没想到，既然一样大，就算叫小哥吃亏的也还是自己。

微微皱了皱眉头，张起灵总觉得吴邪的那声‘老师’和自己以往听到的感觉都不同，就好像是给自己加上了一个错误的身份一样。淡淡地扫了一眼黑瞎子，张起灵轻轻地点了点头回答吴邪，“嗯。”

“那怎么没有看见你媳妇儿人啊？”越发好奇起来，吴邪疑惑地朝着大堂里张望着，“她人呢？”

“他暂时有事儿去了~”随口瞎掰着理由，黑瞎子可不能让吴邪看见解语花。虽然吴邪和张起灵已经是第二世了，可是其他人都还是在第一世里。要是让吴邪看到他从小的时候就在电视上见过的明星过了这么多年非但没有变老，反而更加年轻，谁知道又会出什么乱子。至于张起灵，黑瞎子不动声色地瞟了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一眼，和上辈子一样的闷油瓶，他能知道当红明星解语花是谁那才真是见鬼了。“再说了，谁跟你说这是我的店了，我只是帮朋友照看几年~”

“照看几年？那等你朋友回来看到生意差成这样，肯定分分钟剁了你。”了然地挑了挑眉，吴邪看着漆黑一片的二楼，终于找到寒舍为什么这么冷清的原因。是说，老板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入住率能好才奇怪呢。

“放心~不会的~”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吴邪，黑瞎子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张起灵，识趣地站起身对两人说道，“那个，我该回去算算账了，你俩进屋的时候记着把东西收拾好啊~”

“喂喂喂？有你这样的老板么？”看着黑瞎子就这么扔下一桌子的摊子走进了屋里，吴邪无可奈何地靠在藤椅上，惬意地享受着迎面的夜风。

张起灵不是不明白黑瞎子的意思。自己找到这家店的时候便看见了他口中的‘媳妇儿’，确实很精致，只不过是和黑瞎子同性的男人。两人在见到自己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并没有被张起灵忽略，而在随后几天的相处中，张起灵也越发确定黑瞎子和解语花曾经一定认识自己。只是这曾经究竟是什么时候，张起灵也不知该如何理解。

 

 

包裹着馥郁花香的夜风丝丝缕缕地祛除了白日里的暑气，草丛里的蛐蛐儿此起彼伏地鸣叫着，丝毫不在意这两个坐在院子里沉默不语的男人。远处的天空被万家灯火映衬出浅浅的橘色光线，缥缈的云朵纱帐般地遮掩着那轮日趋圆满的银盘，静静地看着像是披戴了银辉的两人。

没了插科打诨的黑瞎子，归于安静的气氛在这徐徐的花香中像是突然变得也有些暧昧起来。攥着小小茶盏的吴邪已经不知道喝下去了第几杯，拿着茶壶一边给自己斟满，一边给张起灵也倒了一杯。

 

下午跟张起灵一起回来的时候，解子扬还跟吴邪交代了半天，要跟老师打好关系，以后毕业读研什么的都有好处。张起灵虽然和吴邪同岁，可是从小就开始跳级的他连博士都快读完了。看着张起灵悠悠地喝着茶，手腕的骨节微微地凸起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月光下浅浅地泛着光。

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腕，吴邪愣愣看了一会儿，一个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问题就这么不经同意地从嘴里溜了出来，“小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手腕上，少了什么？”

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吴邪，张起灵漆黑的眸子比夜色还要纯粹。

额，自己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啊，张起灵不会觉得自己是变态吧？被张起灵灼灼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安，吴邪按着手腕正想笑笑说自己只是随便问问，却看到张起灵慢慢开了口。

“少了一根红绳。”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张起灵淡淡地说着，在看到吴邪眼中迅速亮起的异彩中，知道对方想的和自己一样。

怔怔地看着神色同样变得有些惊讶的张起灵，吴邪咽下口中的茶水，再次犹疑地问道，“那个，张老师，你会不会觉得，我叫你小哥比较习惯？”

“嗯。”张起灵肯定地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小哥，你有没有一种感觉，”顿了顿，吴邪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最疑惑的问题，“我们以前认识？不是现在的以前，是很久的以前？”自己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想再描述一下，吴邪却看见张起灵又点了头。“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连张起灵自己都未察觉到，自己看着吴邪的眼神里已经掺杂了满满的温柔，就如同吴邪那写满了信任的目光。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以前真的认识？”所以自己会一直梦见张起灵并不是什么巧合，会觉得张起灵和熟悉也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老师，而是因为，自己和他，在一段两人都不知道的曾经里，真的认识？而且，似乎还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静静看着吴邪脸上惊喜多于惊讶的神情，张起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言不发地拿起放在地上的画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般飞速地翻找着。

 

“小哥，你画了多少画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画册的厚度，吴邪终于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是学生而张起灵是老师了。已经有些泛黄的第一张很明显的说明了这个本子的年纪，而随着张起灵的翻动，吴邪不由得更加震撼。张起灵画册里的画有很多都是自己在这座城市里看到的景色，而勾勒着寒舍的画更是多到不可枚举。“小哥，你之前来过这里？”

“我感觉我来过。”张起灵知道吴邪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排列整齐的瓦片，高低错落的马头墙，还有门口牌匾上遒劲有力的寒舍二字，宽敞明亮的大堂，以及二楼的房间——

“小哥等下！”按住了张起灵还在翻找的手，吴邪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那张画，无论是构造还是角度，虽然只有一个大致勾勒的样子，但吴邪看的出来，这是自己现在住的那一间客房。“你去过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