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番外 作者:羽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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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和诚急急地抢了话,“三殿下要是追问,便又是怀疑了我们兄弟两个。何止淑妃娘娘,前些日子三殿下云游时,阿阮姑娘也待我兄弟二人不薄。三殿下许我们出点力吧。”
夏夷则早已不识忠诚二字,他儿时在宫里无依无靠,大了之后朋友又屈指可数,现在这兄弟二人偏让他识,他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下,总觉得哪里欠了他们。但是眼下他的确需要帮手,越多越好。“也好,辛苦你们了,这趟若能逢凶化吉我必想个法子,不亏待你们兄弟二人。”
话是如此说,他一个人除了不缺钱也给不了多少好处。夏夷则弄不清楚这对兄弟是精明还是愚忠,是真对他认了死理还是把皇帝位押宝在了他身上,又或者二者兼有之。他所知道的只有最近圣元帝生了阵子不大不小的病,起初不沉重,只是不见好也不见坏,因此下面的人纷纷明着暗着蠢蠢欲动起来。
他不相信他的那个父皇会就这么轻易没了寿数,因此眼下最操心的还是阿阮的事。阿阮是他一个念想,一个纯真的破口,夏夷则猜自己日后必将失去无忧无虑的日子,因此不愿撒手这点纯真,哪怕它已化了石头。
他就这么满怀心事地睡了,阿阮想要劝他只能来他梦里,而梦中阿阮也许久未曾出现。这回夏夷则见到她人,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巴不得她赶紧回去接着沉睡才好。
“夷则夷则,你知不知道,前几天我看见谢衣哥哥和小叶子啊……”
她神神秘秘的,夏夷则只得俯耳过去,又听了个满面通红。“咳,你怎么能偷看呢?”
“谁让小叶子洗澡都不关门呀。夷则,你快让我醒来,我好去笑话他们。我真想念他们,谢衣哥哥没事太好了,小叶子一定也吃了很多苦……”
夏夷则黯然地摇摇头,“你可知你醒来之后,还剩几日?”
“那有什么关系。”阿阮咬咬手指,“我想摸摸夷则、跟夷则说话,我也想逼焦大哥他们叫我夫人玩。我不愿看着夷则一个人站在屋子里头叹气,也不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跟夷则聊上几句天。现在能这样出现的时间都越来越少了,躺在那里却不能动又什么意义呢,不是跟变回一棵草一个样么?”
夏夷则明白她说得没错,可是出于一己私心,又不愿让她把时间就这么花掉了。最坏情况下他甚至打算着待日后天下太平,陪她再过两天轻松日子。因此末了只得温言相劝,“等些时日……最近龙兵屿上有些异动,让你醒来你又忍不住出手。我是绝不会让这事发生的。”
他只是敷衍,得拖一天是一天。然后伸手去碰碰那张空气里的脸,手指穿过个透明的壳子,他平日是能摸到她人的,此刻便把影像和感觉叠加在一起,浑然当自己面前是个真正的活人。
阿阮看穿他的心思,眨眨眼睛,“夷则,你可真累。”
夷则生出些八匹马拉不回来的倔劲:“我情愿。”
“这倒是与小叶子一模一样的,难怪你们两个感情好。”阿阮不理会他,兀自笑嘻嘻地说,手臂边缘跟着虚了。
夏夷则本想瞪她眼“谁说我与他感情好”,可见她要走,只是贪婪地盯着到她彻底从空气中消失,再醒来时睡过也与没睡一样。
伸出五指,隔过窗户的阳光把他也映成虚幻,终究是不能和那个阿阮的影子虚幻到一起去。他听见外面谢衣与无异倒腾了好几天的偃甲终于动起来的轰隆声,当下洗了把脸,仿佛疲倦也能从脸上一并洗走。一打开房门,夏夷则又恢复常态,还是那个处变不惊的夏夷则。
他远远见着无异一边指挥着偃甲蝎转悠一边把谢衣拉到他背后,一举一动全是不动声色的操心,谢衣未必就不知道。夏夷则猜想谢衣眼中必也有许多无奈。一时他将阿阮在这里告诉他们的想法生生被他吞了回去。既然大家都束手无策,何必平白多添两个人伤感。
夏夷则装扮好了去趟市集,顺便买些日用品。他一向假装自己是个哑巴,小摊贩对他这个哑巴公子已经很熟,在他面前说起话来也是毫不顾忌。夏夷则没听说今日有车辇入岛,加之他了解大皇子低于常人的行动力,算算焦家兄弟说的时间至少也得傍晚——甚至明日才会来,这事情还可以往后放一放。
他专心听了会闲言碎语,回去一并与谢衣和无异讲了,跟着他们来到小屋里头。果然被无异说中,过不了多久崔逸然呼哧带喘地爬上来。与崔逸然这几次接触夏夷则觉得他这个人性子其实直来直去的,和焦家兄弟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不知道他忠于哪个主子。他今日果然又来游说谢衣出面领导大家,最好还能救回那几个到结界一去不复返的人。
谢衣这回持重地留了活口。“崔大人,请恕谢某无礼。谢某想知道这是崔大人的意思,还是崔大人背后何人的意思。”
崔逸然直接一个膝盖跪下了,“实不相瞒,大人,这是属下自己的一厢情愿。”
“哦,”谢衣见他说实话,倒生出几分好感,“崔大人,不如把话明说了罢。崔大人现下是否与沈大人一道?”
崔逸然将将抬起头,“大人果然都知道了。不错,属下正是一直在沈大人身旁做事,只是沈大人此次立场一直暧昧模糊,属下并非有作乱之意,却不忍心看到烈山部为中原宵小欺侮……”
他的目光像是忽然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话说一半停下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夷则看。夏夷则正莫名其妙,心说除了宫里,世间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皇上还有个三皇子在外,他总不能是看破了自己?好在崔逸然是个爽快人,不用问便自行招,“这身衣服……这身衣服是前大祭司大人身边人才有的!莫非传言为真?”
夏夷则方才明白,他是认出了初七穿的衣服。
此言一出谢衣与无异的脸色均是背地里换了换。夏夷则一琢磨,脱下衣服来假装成下属的模样呈给谢衣,自己进屋去找些东西御寒。谢衣面上不动地接过,“崔大人认得?这不过是谢某一友人留下的什物,谢某前些日子养伤,也穿不下,赠下属穿着玩了。”
他这个临时的谎编得漏洞百出,崔逸然还真信。“破军祭司大人的友人……极有可能,他身上没准带着大祭司继任人选的信息。虽然此时不见得有用,可说不定能查出点什么。大人,能否检查这衣服一番?”
如此率真倒叫谢衣想起一事,初七的衣服是由沈夜修修补补过,纵使里面有什么古怪也不稀奇。但当着崔逸然面,这事自是不好明着来。崔逸然打定了主意要看着这个大秘密现出原形,谢衣无法,只得将衬里拆了,露出里面的夹层。
衣服上自然什么都没有,崔逸然接过去,翻了两翻摩挲到最后,有些失望。
谢衣给他留了积极的暗示,大约是这两天他预备去结界看看,瞧瞧究竟是什么状况。崔逸然以为自己三顾茅庐得了青睐,一时忘记他新发现徒劳无功的不快而高高兴兴走了。留下谢衣盯着衣服衬里看了半晌,在他旁边无异亦燃起兴致。
“师父,姓崔的走了,你有何术法快施吧。”
谢衣偏头看着他,“这都被你瞧出来了?”
“那是,我在师父身边多久了。”无异探过身,“这衬里留着极轻的术法痕迹,在外面看不出来,不知沈夜或是初七当时是怎么想的。”
“初七没动过这衣服。”谢衣答,伸手挥了两下。在碧色光线里,两三行文字浮现出冷淡面貌,以及沈家的纹印,一应俱全。师徒二人均有些晃眼。
——“待我族人举皆迁往下届,若我身遭不测,大祭司之位交与前破军祭司谢衣。”
字字清晰,清晰到荒谬。无异睁大眼睛,“怎么会……就算他在他的立场上尽弃前嫌,已经不计较师父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那时、那时师父在他看来当是已经死了啊。”
谢衣握着这衣服久久不语。
“除非他知道我还会活过来。”最后连他自己也不能相信地说,直接否定了这可能性,“又或者,这是个不知内情的人新近弄上去的。毕竟流月城里关于我的记录只到去下界为止,就算被旁人误以为沈夜是事先安插了我下去也情有可原。”
“师父的意思是……比如沈川之流?”无异低声问。
“或者更简单。”谢衣攥了攥手上的布料,回头对上无异那双眼。
无异明白了,“方才姓崔的先碰过这衣服。”他道。
谢衣点点头。这句话轻如一束电,却瞬间雪亮了屋子。
第14章 预料之外
夏夷则从里间出来遇见的就是这么个严肃的景况,大致内容他方才听个七八,不好插嘴,只是终于没找到什么能穿的东西。衣服单纯里外两层被扯开了线,无异还给他披上了,从外面看不出里头动过手脚。夏夷则念着口诀把他们三个送到山脚下。
谢衣琢磨着上面既然有沈家纹印,瞧着不假,他首要做的本是去沈家一探究竟;但结界的事也缓不得,千万不要一不留神出了人命才好,当下有些犹豫。可惜这两个地方他都要亲自去且分身乏术,无奈之下,谢衣刮了刮馋鸡的脸,“好馋鸡,不如你给拿个主意。”
馋鸡叫了一声,待谢衣替它展开结界又扑扇翅膀升了起来。“师父,你既然知道这结界怎么结,还弄不明白它怎么破么?”无异问。谢衣只有摇头,“非也,不是我知道它是什么原理,只不过是我从空中偷了一块包在馋鸡身上罢了。”无异闻之张大了嘴,“离这么远也行?”
谢衣本想解释其实也并非多遥远,结界能影响地上的人,地上的人也理应能抓住它,可是细思却全是这点魔气厉害,于是只沉默权当接受。他估量不出自己这点超脱的魔力还能使用多长时间,也许还能用很久,也许再打个两三回。“无异。”他一不留神溜出了口。
“嗯?”
算了。“我曾经最痛恨的便是龙兵屿人非要沾上魔气才能前往下界一事,此时却非要靠它来作战,说来也实在讽刺。”
“魔气……”他不提还好,一提无异反倒有些沉闷,“师父最近用这魔气可感觉到异样了么?”
“没有,为何有此一问?”
“师父,不瞒你说,我有一事一直十分担心……”
无异略略低头,“虽说砺罂死后魔气不再活跃,可它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曾经吞噬心智令人发狂……师父和烈山部的大家,当真没关系?”
提及这个,谢衣何曾不知道自己身上装着个定时引线,他抿唇弯了眼,“无异,来。”
那小子狐疑地转过身面对他,“师父?”
谢衣耐心地看了他。“砺罂已死,魔气便如同一点烦人眼的脏东西罢了,虽然令人不快,但烈山部族人大多不会使用,有了这结界更谈不上用,几乎没有被反噬的危险。至于我么,莫说这力量本身已经不妨事……”
谢衣抬起手来,手指落在无异左肋上方那块皮肤上,“傻徒弟,心中无魔,何惧心魔。”他最后道。
无异是很容易被说动的,尤其是谢衣指着他心脏说的话。对着谢衣的眸子他几乎一瞬要被糊弄过去了——谢衣的虹膜在明亮的日光下比黑色要浅,是引人深陷的灰——但无异神色里那点担忧到底是没化开去。“好了,”谢衣复又劝他,“我已答应过你不到万不得已不再出手。可惜现在是没找到净化魔气的方法,否则我早废了这力量教你放心就是。”
“对不起,师父。”无异揉揉自己后脑勺,“这一切全怪我还不够强。”
“你这个思考方式啊……”谢衣交叉起手指,“还真与我从前差不多。”
“那师父如今呢?”
“如今……”谢衣看着他笑一下,“我觉得偶尔指望一下别人也不错。”
他亦没说好坏,无异听得含含糊糊不分明,好像是受了表扬又好像不是。眼瞧着馋鸡带着他们落在结界跟前,谢衣换了兴趣,“哦,你这样选?”他伏在馋鸡脖颈上,仔细眺望前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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