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番外 作者:羽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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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馋鸡看着却有些焦急的样子,令之前始终沉默的夏夷则也绷起神经。谢衣找了个视野好的山头降落,堪堪向下望,他们三人加一块已经不可能怵那些二流道士。果真瞧见沈川正如上次一般对着道士们施法。无异观察了半晌,总觉得动作少些果决。换个方向道士的营地里头绑了几个人,说不出哪里不对,只瞅着像烈山部人,从头顶散出气氛诡异黯淡,怕是夏夷则从市集上听来的那些提枪的勇士。
馋鸡变回原先的形态冲那几个人跳了两跳,谢衣一眼便明白了,那几个人身上向外漏出来的是魔气。
他犹豫一下,嘱咐两个年轻人想个法子把那群道士行动封了,虽然自己出手也无甚不可,但他前一秒还答应过无异来着。无异正愁前日编了新术法无处试验,转瞬间将道士们定了个东倒西歪;夏夷则实在看不下去这毫无美感的术法,抢在他前头解决了大部分其余的。
一闪身的功夫谢衣已经带着偃甲蝎一前一后地落在了沈川身旁,是个前后夹击的架势。论辈份,他比沈川低;论资历和义理他倒大可挺直腰板:“沈大人,那边的几个族人若不尽早施术,怕是将要魔化了。”谢衣语调极冷。
沈川颔首,“破军祭司大人,别来无恙。”
“不敢。”谢衣收了手,“还是沈大人偏生就想看他们几人成魔?——谢某并不如此认为。”
“大人既然如此爽快,鄙人不妨也直说。”沈川脸上仿若永远有抹不去的疲倦,“发生此事并不在鄙人预料之内。”
“那沈大人预料什么?”
无异与夏夷则前后脚收了工,结界也暂停下来,此刻纷纷来到谢衣身边。无异虽然从来看沈家人不痛快,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并未从沈川周身感觉到威胁,也许这就是谢衣当日与这人开战的原因——只是试探,而非你死我活。沈川只兀自袖手转过脸去,未答半句。
“恕谢某混作一猜。”谢衣最后开口,“沈大人打从一开始便计划着废了烈山部人的术法,没想到这些想要反抗的逼急了,使不出术法生生使上了当时来下界时沾的魔气。”
看沈川的神色即知他几乎猜对。谢衣接着往下问,“那么,沈大人为何做了这个决定?谢某愿往好处想,可是自行出于对烈山部周全的考虑?”
沈川依旧是没正面回答,这个人除了他自己的节奏,他人的一概不依,“破军祭司大人,你可知当年他为何与砺罂定下契约?”他忽然问。
“……因神血之力即将耗尽,除了举族迁往下界,别无他法。”
“为免遭下界浊气侵袭,除了沾染魔气之外旁的缓和法子还是有的。为何他如此性急,偏偏认定与心魔合作?”
沈川停了一停,“鄙人不妨说,他之所以执迷是因他坚信,我族已为神农所抛弃,此后种种甚至可以说是报复。我虽不愿便宜了魔人,但单论这一点还是与他相同。”
蓦然提及沈夜,无异还反应了一会。“……因此你现在是执意想把神农之力从族人身上抹去?”夏夷则终于忍不住开口。
沈川看都没看他一眼,“说得不错,三皇子殿下。此结界乃沈家独创,大部分已知的神力、妖怪之力均已受限,只可惜……终究是未能将魔气也一并封住。我们对魔气还知之甚少。”
听到他的称谓夏夷则攥紧了拳,“你认识我?”
“只要是龙兵屿上的事,鄙人都知道一二。”沈川淡淡道,又转向无异。“那边的定国公世子也请不必装哑巴了,你们糊弄崔逸然的说辞与鄙人无关。鄙人不想干涉你们,也请你们不要阻碍。”
无异正心道万一他知道了自己不是劳什子西域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沈川即刻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他一想得,正好。无异也不管什么大局考量了,拍拍手走到沈川跟前,一副看不惯的模样。
“你让我说我就说。我不管你是沈夜的什么人,这个结界麻烦你撤了,不然岛上再出现如这几个人一般的魔化状态要怎么办?你就一味派那些高级祭司去安抚,也不能躲开这可能啊。”他话说得挺铿锵。
“那世子可有更好的法子?”沈川反问,“不令你们中原人惧怕我们,千方百计限制我们;我族人个个安心度日,不去想那些百害无一利的术法,亦忘记我们被神所遗弃千百年的往事?烈山部气数早已与流月城一同尽了,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要如何重新开始?”
“——就算我没有更好的法子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无异忽然来了气,“再辛苦再难,这是应该由你们族人共同决定的。”
“呵,好一个‘共同’。”
“至少、至少他们有权利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至少你得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蓦然之间刚找到的家周围多了道墙,从前有的武器也没了,连个出来解释解释的人都没有,就算是我一个外人也会生气啊。如果你好好地说服了大家,你再干你的,我没意见,也不至于把人逼到魔化的程度。”
他囫囵地说了一通道理,最后只把自己说得气夯夯的。要是有谁附和他那就是旁边唧唧叫的那个小妖怪,夏夷则明显是陷入了某种思索之中。而谢衣早已看出了多说无用,他背地里指挥着偃甲蝎活动起来。
“抱歉,沈大人,无异说的正是谢某所想。谢某心意已决,必定会阻止无辜烈山部百姓受到牵连。既然沈大人也认同沈夜的所作所为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此刻谢某是同样想法——沈大人这个计划谢某不敢苟同。”
沈川黯然一笑,“破军祭司大人,你可想好了。”
“想好何事?”
“想好——若此刻与鄙人作对,便是彻底否定鄙人目下的想法和位置,此后必要面临鄙人曾经苦苦面对的无数问题。这个答案破军祭司大人不满意,势必要试着给出个新的。到那时,你所做的事,便是一肩扛了这责任,形同于一肩扛了大祭司的名。——听说崔逸然那小子正使劲动了手脚,想看破军祭司大人能否给他们一个光辉未来呢。”
谢衣冷下脸,“若命中注定,谢某亦不会逃。”
“好,好。”沈川结了印,“如此甚好,鄙人倒可遂心逃了。”
一战难以避免。他那改动过后的术法即便挨在结界下方也丝毫未受影响似的,迎头便轰击过来。无异抢在谢衣前头下意识张开甲胄挡下,也不论三打一算不算公平,此刻没有公平。谢衣第二次看得比最初清楚,这个术法与崔逸然的术法类似,和从前不一样之处正在于沈川直接支配了魔气,与自己从魔气中汲取能量不同,沈川所出已是彻彻底底的魔招。
他所担心的事正在发生——烈山部的人毕竟因为那一丁点影响而不知不觉中改换了形状,它蠕动在暗潮汹涌处,一个微小的改变如此改写了一切。恐怕连沈川自己也未曾发觉,他既恨神也恨魔,到最后却依靠魔来杀神,依靠神来杀魔——为驱鬼而成为鬼,终究还是逃不脱而深陷其中。
谢衣径自叹息,从前他积极乐观,总觉得烈山部的未来仍有路可走,等他找到那条路的时候已经太晚。
这条路就在……他暗暗渡了力量给无异,身边夏夷则锁紧眉头照拂着他们。无异那小子平日看着也没什么,愈到此刻愈散出精光来一般,快速准确,动作没有多余。谢衣不担心他能否驾驭自己包含魔气的力量,也不担心自己是否会被魔气反噬。
因为他们非神非魔,非灵兽亦非妖怪。烈山部人早已忘了,在一开始他们都是一样的,他们是脆弱又强大的——人。
第15章 驱魔
这一次倒是没斗太久。
无异心下奇怪,最近没有如何长进,对上沈川居然并不费力。他知道谢衣在后面帮他,不过恐怕与沈川先忙活了一天不无关系。无异比个电花,闪光令沈川吃了个晃,他就趁此时机拔剑冲上前,硬碰硬地扛下几招之后背地里指挥偃甲蝎勾住沈川的脖子,沈川躲得猝不及防,生生卡了进去。
好在偃甲蝎没失控,沈川看着也毫发未伤,片刻之后失去斗志。无异刚要发话,沈川忽然闭上眼睛,只念了数个字爆成一盏光。还没等别人回过神来,他一片影子再也不见了。
连偃甲蝎也奇怪,左顾右盼一会寻不到沈川,垂下尾巴。无异在原地站一会,少顷谢衣过来将偃甲蝎安抚下去。
“别发呆了,他已脱身。我去看看那边几个人情况如何,你过来帮忙。”谢衣说。
无异只得点点头先往道士的营地走。
谢衣思索了少许时间,拿馋鸡当载体重新结了结界,又转向夏夷则。“夏公子,谢某有个请求……毕竟经由了道士的手,劳烦你试试看——让馋鸡一路飞去太华山也可——能不能看出这结界究竟有何名堂?我还是想着能破了它最好。若是连你都无法,那我们也不得不再去寻沈川了。当然,仓促之间拜托这事可能唐突……”
“——我这就带它一道走。”夏夷则接过馋鸡,并未多言。
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让谢衣多少有些惊讶。“如此再好不过,”谢衣说,“若回来时天晚了或耽搁几天,也不必寻我们,咱们住处见。”
夏夷则摇摇头,“此去不远,在下还有些牵挂,必天黑前返回。”
那边无异正全神贯注地选择要不要给那三个绑在树边上挣扎的人松开束缚,三人嘴里发出含混的声响,甚是可怜。谢衣目送夏夷则离开,走到无异身旁蹲下来,不愿多看,挥手令他们沉睡。
无异觉得谢衣心不在焉。“师父,怎么了?”他问。
谢衣不瞒他。“夏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他道,“不是说一般的小事,我看他好像在担忧什么。”
“是仙女妹妹的事吧?”无异猜。
“是个解释,却总觉得并不如此单纯。”
谢衣停下来决定先面对面前这些状况。他仔细端详了那三个人半晌。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其中一个症状较轻的面色渐渐和缓,魔气慢慢消褪。大约超出了谢衣的预期,他碰碰无异的手臂,“你看。”
无异发现了,瞪着眼睛奇怪一会,“怎么回事,只是睡个觉也能见好?”
“我猜心静下去,魔化亦没了根。这魔气与砺罂在生时毕竟不能比。想是到这碰见那些道士一时愤怒,术法又使不出来的缘故罢。”
道理是有哪怕纯然靠猜。举一反三,接下来他们希冀剩下二位也能如此化解,却没高兴太久。随着时间流逝另外两个人不仅没有变好,到黄昏还有了渐渐要醒转的迹象。谢衣无法,只得把术法续上,研究半天如何控制发散不止的魔气。正在此时,第一个人是真醒过来了。
那是一个尖下巴灰头土脸的年轻人,醒来之后极为惊恐地左右转动头颅,无异不得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镇定。
“已经没事了,你什么事都没有。”他这么安慰,花了许久才令年轻人安静。好在那人识趣,盯着无异和谢衣到最后,“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是你们救了我?”他问。
无异心说最近怎么净是见到他们就下跪的,就听身旁谢衣温言解释:“是你自己争气。现在感觉如何?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们吗?”
那人彷徨了一会,大约觉得谢衣面容和善,见了救星一般一个劲地点头,汩汩向外倒话:“我、我说。我和吴大哥还有老羡他们两个约好了要来打这些劳什子下界人……”
“……越接近这里,全身越发了疯一般涌出力量,还道是老天帮忙,想不到头越来越晕,周身忽然跟被什么勒着似的特别难受,等再睁开眼睛就看见恩人你们。恩人,吴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他一句比一句地急切,大约浑身还有能量用不完。“他们比较严重,需要一点时间——你不要往那边看,我怕会令你情况变坏。”谢衣拦住了他刚欲四处瞭望的眼,“现在有什么打算?我可以送你回去,也可以给你找个地方歇息等他们一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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