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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长安+番外 作者:羽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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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清楚无异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无异果然一愣,然后弯起眼睛笑了笑,“师父,你不必特地与我解释啊……”
“那你……”
无异摇摇头,“没关系的,师父。”他说,“师父刚才真的很厉害。”
话是这样讲,可是他在想的东西又怎么好意思挑明。无异先拽了谢衣的手,两只手都汗津津的。“师父,仙女妹妹怎么样了?我们进去把图纸搬出来吧,我怕过两天那个李据又找上门来大肆闹一通。什么都舍得就是舍不得它们。”他显得很积极。
谢衣答应,却连他自己也觉得哪里暗暗涌动的不安有些多余且奇怪了。
大约并不是错觉。
 
 
 
 
第21章 决心
迈过那些已成狼藉的偃甲偶,无异挥手停下弩箭匣子。谢衣凭他攥着,一股焦糊味进了屋子久久不散。无异有限地吹亮了两盏蜡烛,图纸也没有多少,微光里好端端地躺在那,只是无异哪卷都舍不得。若是他自己画的就罢了,师父画的师父再不在意,于他亦全是宝贝。
无异捡了条麻绳把图纸捆了,又松松地多打两个结,留出富余来正好背肩上。他调整几下,很满意地把这一捆立在桌子旁边,一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回过头来望见谢衣正心不在焉地检视他们一件造了一半的支架,屋子里窸窸簌簌的声音响一会也消失了。
“阿阮在沈川那,”谢衣忽然说,“沈川有法子能多拖一会。”
“嗯。”无异反应几秒,旋即很服谢衣能想出这个主意,“那……沈川的交换条件就是这个?”
谢衣默认。
书房很窄,除了门就是墙,一扇不大的窗户藏在书柜后面,平时也无人去够它,连清扫都懒。谢衣的影子正投在门后那段墙上,和他人挨得近,相互边缘都虚着。无异抬起手支着那面抹平了的白墙,谢衣转过脖子差点撞上他的脸。
“……”
招呼应该打,可是想不出怎么打。意识到谢衣一夜成了大祭司令无异从哪生出陌生蛮横来,毫无道理。他的双手就势将谢衣锁在了墙上,嘴唇在下巴上停一会,算个匆匆的预告,然后换到口腔中去了。谢衣被他急急忙忙地呛了一下,头发丝还倒霉地扎进眼,阵阵刺痒。
无异蓦然想我这是干什么呢,松开手谢衣也以一样的神色看着他。他张张嘴,说什么都不对,像条没用的上岸的鱼。鱼还得去寻池塘,无异闭上眼睛,他能微弱而敏锐地知道自己睫毛正硬硬地压在谢衣脸颊上,向上打弯。谢衣容他停了一会,然后拽着他的辫子把他脑袋往后拉。
“疼疼疼疼……”无异小声呲牙裂嘴地叫唤,总算出了声。
谢衣借着这一点倾斜平视他的脸,还是近,“想什么呢你?”他问,虽然明知答案。
“没有。”无异别开脸。
“再说?”
眼瞧谢衣又要抓他头发,无异举双手投降,“我说我说……我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呀。”
他挺委屈,委屈是真的,话倒梗在喉管里,怎么遣词说出来都不对。谢衣最后也看出来难为他,可是自己说又是另一个味,两个人只有相互瞪着,瞪得小半截蜡烛里火星子噼啪响。
无异又拉扯出他的厚脸皮来了,合上手嘻嘻一笑。“我怕师父当了大祭司不理我。”全是避重就轻。
“混话。”谢衣继续瞪他,“我不理你,谁给我使唤?”
“现在倒是。”无异嘟起嘴,“恐怕天一亮整个烈山部的人就上赶着让师父差使了。今天有个崔逸然,明天有个张逸然王逸然……”
谢衣好气又好笑,“那一样么?”
“一不一样的反正……我说了我不知道怎么说嘛。”
他舌头打着结,快把好端端的话说成绕口令。正好一阵阴风吹得门框子梆梆的,一边蜡烛毫无预兆地闪了两下,是燃完了。屋子里减了些亮度谁也顾不上分神理,就在这顾不上理的片刻,另一边蜡烛也被呼地吹熄,一声都没出。
前后脚的事,他们两个被老天嫌弃地扔进遽然的黑暗中。
黑暗像个盒子把他们压缩小了,两个人只寻得见对方眼里那点亮光,还不知是谁映着谁。无异那个厚脸皮装了白装,分分钟耷拉下来露出正形。眼里黑,脑子里反而平静而亮了。他轻轻松松地挨上去,谢衣的颈窝留着方才室外那点潮湿的露水味,无异呼吸得敞亮和顺。
“又要闹?”谢衣闷声问他,声音却是冲着他背后的。无异在他肩上摇摇头,“哪里敢,就呆会。”
谢衣只觉有个什么大狮子狗一样的兽挂在自己身上,毛蓬蓬长,呼哧呼哧挺暖和。——说来也是,给两根骨头就叫唤,叫唤叫唤着就往身上扑。他徒弟在他脑里走了形,谢衣总不能真的权当自己养了条狗。对方不仅仅是个活人,还是个打从某天开始就没存好心思、时不时可能就把他吃干抹净的活人。
他之前问过“你看上我哪了”,如今他该问“我看上他哪了”。要是不问问,解释不了他为何鬼使神差地把手放在那蓬毛后头摸了摸。那小子胸口跟着“咚”地一跳,他听得分明。
然后果然是得寸进尺地,那小子飞也似地错过身来咬他的唇,没有侵入,咬得堂堂正正、柔软绵长。谢衣很不忿他如此见缝插针,心道莫非天下所有师父都欠了徒弟?可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唇齿很暖,他推不开。
无异环着他,鼻尖松松地点远了,“师父,徒儿僭越。”他的反省带着含混笑,毫无诚意。
“你还知道僭越,”谢衣懒得说他,“要是依着师则罚你都不知道多少回,你现在屁股早开花了。”
“那……”无异弯着眉毛,“感谢师父不罚我。”
谢衣很无奈,“没事了?”他问。
无异唇线一紧,猜自己已经从里到外被看了个透彻。
谢衣明白他怪不好意思的,省去等回答而一拍他后肩,“没事了就走,去看看阿阮。”
“嗯。可不是么,现在就我还没见过仙女妹妹……”无异嘟囔,摸黑过去拎起那捆他的宝贝图纸。他瞧眼外面,沈川似在悠悠闲闲地站着,而崔逸然这块牛皮糖必定也粘上谢衣不放。谢衣留在原地等了无异一会,那小子踌躇地低个脑门,又抬起来。
“师父,别勉强。”无异下定决心一般说。
他的睫毛上闪过一点亮光。能说不能说的,统共只有三个字。
谢衣没回答,点点头,转过身与他并肩回到了夜空之下。树影婆娑,全然没有了方才一番争斗的狼藉热闹而归于寂静,沈川结了传送阵没言语。“沈大人,魔招……还是少用。”谢衣劝他。
沈川沉默一瞬,“不妨事。”
无异仍然有些看不惯这人,“沈大人,事到如今结界可以撤了?你也可以好好用原先的术法了。”
崔逸然没闹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脑袋在这三个人之间转了半天,无人理睬。沈川转向谢衣,“谢大人,若你实现了你所说的,鄙人自然会撤。”沈川这人有他的执拗,谢衣觉得此刻要求更多也没有用,于是答应。“如此谢某便算与沈大人说定。”
他是真的打算担起这个责任,不是紫微祭司之名,而是责任。无异对于这一点知道得很准,因此他情愿除去那些微妙的感性而给自己师父所有他能给的支持——协助他、保护他、守着他,哪怕自己还称不上强大。
四个人称得上是各怀打算,统统步入阵中消隐去身形。
远处鸟鸣夺回了它们原有的清净地盘,叽叽喳喳叫了几声,然后起飞落下起飞落下,在树冠上飘摇跳脱着不嫌疲累。
这里却有个累得半死嘴上骂骂咧咧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稍早时候吃足了瘪的大皇子李据。
他带着一身糊味和一队手下往回走,糊味混了汗,格外不好闻也不体面,唯有走姿还维持了一点大皇子的架子。在他旁边一左一右的两个侍卫是对兄弟,名为焦和忠与焦和诚,是他刚刚才提拔上来的,仅仅因为这对兄弟对岛上的事似乎比他明白,方才一直提示何谓术法何谓紫微祭司,免得他出许多丑。
懂得多的那个是弟弟,哥哥一向沉默寡言不说话,而李据偏偏与所有自视甚高的人相同,喜欢不说话只做事的手下。他一高兴,便将兄弟二人统统拽来身边。
现在他来到客栈,憋了一肚子邪火正欲解闷,以为可以找晚餐时新寻来的萧鸿渐编些大话吹吹牛,给自己长长志气。哪想到那萧鸿渐不知做什么去了,左右不见踪影,房中仅有一个不知自己处境而清清冷冷坐着的李焱。李据一向是看不上李焱的,他觉得他是扶不上墙的小白脸,连刘阿斗都不如——刘阿斗毕竟占足了独一支嫡子的便宜。
夏夷则不知道李据预备怎么对付他。看李据脸色,必定是没有寻到阿阮,他首先放下这颗心来。此处原本守卫松懈,李据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想逃不是难事。但李据是客客气气打着哥俩好的名义勾着他的肩膀把他“请”来的,若是随随便便逃反而显得自己理亏。夏夷则打定主意既然李据一时半会不会害他,他不妨多在老虎身边坐坐,试试老虎究竟有几根骨头。
“三弟呀,萧老弟没与你在一起么?”李据粗声粗气地问。
夏夷则兀自翻着书不给他正脸。“刚才还在的,有个他的相好来寻他,他说明天一早再来。”他胡编乱造,仔细想自己也没说错,无异的确是去找相好了。
“噢,萧老弟真是好风采。”李据心里遗憾地讽了几句,不愿一直对着李焱这个闷葫芦,因此没留多久便离开了房间。
他不便挑明自己要去绑架阿阮一事,也不想旁敲侧击令李焱生疑,只当李焱现在傻呵呵的什么都不知道。静下来仔细思忖,今晚他前去的那个房子虽然机关重重却的确没有人样,可是要说他自己情报有误,李据又有十足的自信——他早已知道妖女身体不好需要洁净百倍的空气,而淑妃恰好于龙兵屿上有这么一处房产,李焱人又在岛上,妖女不与他一同就怪了。除非……除非李焱有别的门路,将妖女藏到了岛上旁的地方。
他这个脑子动得倒快,为了牢牢攥住李焱的命根子,李据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三个皇子,两王争霸,谁将小兄弟收归名下谁在父皇那里就占了一分先机。毕竟圣元帝于内厌恶兄弟分裂,于外害怕李焱是妖一事暴露,于万一若是他真的疼惜了这个小妖怪,打定谁对三弟好便扶谁,那这便宜决然要捡。
进攻退守,李焱这颗棋子大可灵活运用,万一不行的时候还有杀,——李据想得很天真很美。所以对于妖女,他势在必得。
怎么得却是个问题。李据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把自己包装光鲜了,黄澄澄的新袍子亮晶晶的冠,又恢复了他王爷的威严。他踱到另一处房门前,挺起胸膛敲敲门。来恭恭敬敬开门的是一个白须白拂尘的老爷子,瞳孔里冒着狡黠贪婪的光,一袭细白绸缎罩衣恍有飘飘欲仙之势。他低下头冲李据行礼,李据感觉他的挫败得到一定程度的发泄,因此背着手发话。
“长乐道长,今日不巧,到了那房子里头空无一人。您给算算,那妖女是否去了旁的地方?”
长乐老爷子一拱手,“贫道疏忽了,殿下稍等,贫道这就去请神来。”
 
 
 
 
第22章 误会
接下来一整天因为招待李据一事成了真,所以烈山部上下均是手忙脚乱。而这日最后亦乱了套,只得一件一件从大清晨开始理。
首先是夏夷则睡得不安稳,天刚一蒙蒙亮就醒得透彻,是生生被热醒的。他解开衣襟敞着怀露出胸膛一大片白皮肤,一摸后脖子上一层汗,想想论时节要入了夏。夏天对于旁人是个难熬的季节,于他则正相反——这是全年中唯一他可以不必担心底子虚而少穿两件的一段时光。
紧接着他听见了楼下有挺轻快的脚步声。
夏夷则推开窗框往楼下瞧,是无异带着一点睡眠不足的倦容过来了。即便如此,精神头看着还是好得出奇,清清爽爽的,身上潮乎乎的应该是露。无异乍一抬脸也撞见夏夷则有些懒散的模样,愣了一瞬又大惊小怪地紧张起来。他猫两步小跑上楼打开门然后合上,压低了声音:“夷则,你怎么这副样子?昨天被谁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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