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番外 作者:羽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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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何意?”
李简眼神似有精光似的晃了他一瞬,“无异公子,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三弟这些日子正很勤奋地从宫里往外送信,我呢,无论如何也有盯着他的渠道。不光是他,还有别人。前些日子我那不争气的皇兄曾与突厥人有来往,此事你们还不知晓吧,无异公子?”
无异吃了一惊。
李简的话又往前推进一步,开始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病这么一趟,稀里糊涂差点送命,不能白白受这些罪,自然要查上一查。陆昭容宫中那位小宫女原是皇兄的相好——何止宫女,连昭容恐怕都是他的相好——前几日,被他送去给突厥人当礼品了。”
“哪想到那宫女半夜逃了回来,正好叫陆昭容撞见,将她领回宫中。彼时小宫女恐怕早已不大清白,苟合之事又最易传染。那突厥人的种都习惯了他们的病,染一染没有什么。染到我们中原人身上,我们的身体没有见识过这种病,如何抵抗得住?”
“殿下……殿下知道那病是突厥人身上传来的?”
“无异公子这两天与狼王四处奔波,不就是为了验证这一件事么?”
无异手心渗出了凉丝丝的汗,他以为他过着自由自在的小生活,其实不然,全在人家眼皮底下。这天底下的大事小事,究竟有多少件不在面前这个人的眼皮底下?他捏紧手指,觉得自己已被人家丝丝线线缠紧了,竟感觉不出疼。
李简清楚他是个聪明人,稍微敲打一下便想得明白后果,因此又摆出最开始那个从容不迫的友好架势:“无异公子,我实在怕哪日再有天灾人祸令我抱憾终生,因此若皇兄真与突厥人有勾结,我不能袖手旁观。在这条路上,你我二人可以各取所需,你意下如何?”
“殿下要……我为殿下效命?”
李简点点头,“正是如此。我身边无大才可用,正需要你的能力,这原先也说过且至今没有改变;你则需要我的信息,以及我那三弟在宫中的平安。——我说的可对?”
后半句乃十成十的威胁。实际上,不仅是举目无亲的夏夷则在宫中的平安,甚至可能包括安尼瓦尔,包括他们至今都绕开不提的谢衣。无异意识到李简说得对。他忆起自己与夏夷则是半路相遇的好友,都活得不是很有目的,原先也无甚规划,因此到了这个当口,空有想法却只能见缝插针,远远比不上在背后筹谋已久的人。
而李简一步一步都掌握在手心里,是与他们正相反的类型,连大病一场都没让他停止琢磨。
第34章 新门客
冯小管家端茶水上来了,无异抿了一口,是咸的。他思忖难道堂堂二皇子喝茶也喜欢如市井一般加盐,不过这股咸味很缓解了他的一些压力。抬起头来无异就敢说一些鬼话。他问的是:“殿下,我有的选么?”
李简欣慰于自己不用再罗嗦,他摇摇头,“恐怕没有。”
“那……殿下可从此不会再对夷则动手?”
李简有限地动了动唇线:“真以为想动他的是我?”
无异闭上嘴。没说话,但还有疑问。
“你可曾想过在龙兵屿那块地方上发生的事是否有蹊跷?”李简半晌道。
“殿下指?”
“皇兄很精准地知道那位仙人姑娘是三弟的软肋,以及那位姑娘不是凡人。如此惊人的消息他从哪得到的?他做了蠢事,带来的后果是什么?三弟蓦然来添这一道乱,许多麻烦且多一个对手,显然不是我想看的结果。”李简很慢地一口气说完。
“殿下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不错。无异公子本可再过一段闲云野鹤的日子,也许此生都将闲云野鹤下去,除非你自行生出什么野心,那另当别论。可惜,三弟已经开始动作,你拳拳之心不忍见他孤身奋斗,也无法回头了。”
这时仿佛有急事,冯小管家像得了什么信而从一旁上来。“殿下,上回说的那个……”
他瞧了无异一眼,借此一照面,无异终于发现这个新任管家虽然个子不低,但长得十分俊俏。这不是一句好话,因为男人漂亮成这样很容易不阴不阳的。冯小管家似乎具有这方面的自觉,举手投足反而完全没有一丝软弱态,声音亦很低,令他漂亮中又充满了不和谐的精干气——总之与他的主子燕王爷一般,是个矛盾综合体。
“不用避讳。”李简淡淡道。
冯小管家得令点个头,往后退半步。“咱们这的内鬼,已被萧公子从大殿下那里套出来了,万没想到是个女人,也难怪迟迟查不出。殿下说叫我处理,可这位正好是夫人的那个宠儿……”
“不用管。”李简冷笑一声,“处理了吧。”
“那夫人那里……”
“你担心她动你,还是她与我撒气?”
显然这两件事都不可能发生,因为冯小管家先前的一点担忧之色全部褪去了。接下来王府中是否发生了一件谋杀案无异不得而知,冯管家消失了约有一炷香的时分,回来时换了件全新的衣服,而李简只冲他点点头。
这于无异来说是不大好的记忆。
无异到家之后便携起无名剑对着墙练到天黑,练出一身大汗,汗珠子白白湿透一件新衣裳。
他病前——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还是一个两把剑换着练便用不痛快的青涩家伙,现在被迫扔下许多天,倒忽然来了灵性。盯着一片恋恋不肯离去的枯叶,削下去,极精准地散成两片。换晗光也是一样结果,手热了,指哪切哪,渐渐起了瘾,非把自己练得肌肉酸痛不能自拔。
馋鸡刚从屋子里颤颤悠悠地飞出来,见他对着老藤发狠吓一大跳,炸着眼睛躲回房檐上不打算再露头。无异正练得入了定,忽然一个白色的影子点住他的手腕,动作直接又迅速。他虎口一麻而晗光片刻脱手,“咣”一声,掉在地上。
耳畔鼓噪的风声顷刻就没了动静,无异如梦方醒地抬起眼睛。
“走火入魔了?”是谢衣问。
无异犯错似地低下头:“师父。”
谢衣略略扫了一眼一地的碎叶子,半片半片的,切口都整齐,他摇摇头,“上进是好事,但不须用这种方式解闷。”
无异仓皇地捡起晗光,收剑入鞘。“师父,我是不是那种……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
谢衣很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随后他答:“你不是。”
“至少师父总是一眼就……”
他没说完,不过谢衣已经莞尔了,“傻小子,那是因为我是你师父。”
谢衣拂袖进屋,顺便催他别光在外面傻站着。无异身体一停下来脑袋就再次灌满之前在燕王府中听到的话。他洗澡时也念那些若有若无的东西,最后一身透湿地钻进被窝。谢衣很看不惯他这个样子,重新拿了干布出来罩在他头顶上,从上往下替他擦着。
长发未束,闲闲披着,那小子从毛巾底下的空间里抬起眼睛,很亮的一对瞳孔。他显然还在琢磨,所以话都说得不甚确定。
“师父,你也代理过烈山部的大祭司,你们那里也有外敌或内患吧?”他突然问。
谢衣正对付他的刘海,头发湿着所以该翘的地方都不翘,垂下来乌黑的一把。这小子虽没有一点女气,可这下也柔和得简直像另一个人了。“嗯……当初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砺罂存在的时候,我们最大也是唯一的敌人便是即将耗尽的神血之力。”谢衣边擦边说,“不过烈山部毕竟只是一个小部族,加之生存的危机如此之大,没有你们中原人这么复杂的故事。”
“那,师父之前听说我要帮夷则,会不会觉得我们两个很不自量力?”
谢衣笑一下,“他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可你说过,他的两个哥哥都并非好人不是么?”
“但那个人很强……呃,我说不好。不光是强,我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夷则与我不过就是两个小孩子,说着大话,压根就没有跟人家斗的实力。可能是我把这件事想得太单纯了。”
“……燕王爷?”
“嗯。他今天请我——不是请是逼——总之是让我去他那里助他推行偃术,他准备了很好的偃甲房。然而说来也奇怪,那个人既然对夷则与我周围发生了什么事都监视得事无巨细,一定也知道师父你的存在,为什么请我去不请师父?他想要推广偃甲的构想,明显是师父更合适去实现,而不是我这个半瓶子醋呀。”
“所以,你便为了这个一直在练剑?”
“嗯。”
谢衣把吸饱了水的湿布扔到桌子上换一块干的,继续给他擦,“……你的利用价值和背后牵扯的势力,自然比我要高和复杂许多,且你本人的背景是白的,比我一个来历不明的异族人好掌控。”
他说完,自己也有些忧心忡忡。
“无异,我看这位二殿下虽未见得会动你,可也不会真遂你的心意。你真的决定了?现在抽身倒不是来不及。”
无异苦笑,“师父你看,咱们有多大把握劝夷则抽身?仙女妹妹的仇……若换作死去的是师父,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夷则不抽身,我也不能放着他不管,他现在势单力孤周围皆是眼睛,我就只有为权宜之计姑且傍人羽翼下了。”
“唉,”谢衣动作暂停一会,“二殿下是如何说服你的?以夏公子的安全为交换吗?”
“暂时是这样。”无异声音低下去,“不该让夷则回宫。”
“你的初衷其实没有错,夏公子迟早要回宫,否则按他现在的思路总有一天会被安上叛国之罪。”谢衣思索一会,“我也不能再继续闲下去了。”
“——师父你不要牵扯进来。”无异忽然抬起头对上他,“你好好的,我还觉得自己有一个指望。”
谢衣很笃定地捏了捏他的下巴,“我会装作是个闲人,你去应付那些事罢。”
这一夜师徒二人睡得各怀心事,半途无异醒来,一点微光里很安静地端详谢衣的脸,仿佛永远看不够。有那么一个机会他们可以永远地自在逍遥,那是不是一种好时光无异已无从分辨,因为那个选择不再存在。亦可能他身体里还有一些充满抱负的血,所以才会认定自己没得选择。那谢衣呢?谢衣有没有说过希望他如何做?
大约是没有的,谢衣自从推卸了祭司位,便再也没流露出一丝自主的想法,仿佛全部都交给无异决定了。
这不大对,无异想,谢衣不可能没有看法,但他要如何询问?
他趁谢衣睡得深,仔细地描摹着他的脸颊线条与半身。指尖仍有一些不平整触感,是谢衣在神女墓中留下的永恒伤痕。很淡,只有无异能闭着眼睛背出它们在哪。那个交换条件明着是夷则的安全,实际上恐怕不止如此。
——他不想也不允许他人再给这个人带来任何麻烦与伤害。
翌日清晨,因为格外冷,无异穿上了日前傅清姣命人为他新制的皮氅,只露出一张冻得很白的脸在外面。头发笔直绑了,原先翘的部分又依旧翘起来,令他恢复了很随意的模样。
冯小管家亲自为他开的门。“乐公子,殿下一直等着呢。”他道,然后客客气气将无异引进院,是给了十足的面子。“殿下方才还说公子府上节俭,过冬恐有些单薄,嘱咐我送些平常什物过去。”
“节俭?”
“哦,”冯管家刻意解释了一下,“是旧府,公子现在住的地方。”
无异便明白自己果然是所料不错的,因此只微微一笑,“那太客气了,一会我亲自向殿下道谢。”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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