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番外 作者:羽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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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一想其实自己以前也是个打仗的,破军祭司破军祭司,在他们汉人眼里不就是个一马当先的敢死队队长么。他就一乐,“上战场……不是你的个性。你看到对方是活生生的人,就要手软,手软了自己就会没命。”
“是,也难怪老哥他说我没出息。”提到安尼瓦尔,无异脸色又是一沉。
谢衣知道他喜欢折磨自己,越是禁语伤疤越要提,非得提到不疼为止。“狼王还与你说什么了?”他问。
“没什么,他就说……”无异没精打采地顿了一顿,“叫我发誓不要插手北方战场。眼看着燕王爷打定主意要坐镇北方边境一口一口把东西突厥全吃了,我有不插手的余地么?”
“哦,你发誓了?”
“发了。”
谢衣便打发了讨肉的馋鸡转身坐下,“难为你了。”
“要是在东突厥那个什么可汗重用他之前我们把突厥端了就好了,他怎么过日子不是过呢?捐毒灭国他都扛过来了,不过是一支小小的马贼队伍……”
无异越说越不是人话,简直在怪安尼瓦尔为什么不能认命一些一样,委屈着念叨不能哥俩好也不要非把自己往战线上推。谢衣揉了揉他的头顶,“糊涂,狼王是个男人,你是也不是?”
“是,”无异嘟囔,“可我就这么一个哥哥。”
他后脑勺向后一歪,搭在谢衣肩膀上。谢衣被馋鸡吵得没法,弄来两块生肉随便切一切。无异也没看,只觉着后脑勺底下谢衣手臂随动作一起一伏的有趣,又忽然惊觉自己最近因为安尼瓦尔的事而神叨得可怕,谢衣脾气居然这样好,一直一句一句对付着哄他。
“师父。”他哧溜一下转过身来把谢衣拦腰抱住了,“我错了,我再也不管这事了。你不要嫌我烦……”
“没嫌你。”谢衣回手用没油的手背敲敲他的脑门,“安分点。”
因为无异的爪子正往他胸膛上凑。前几天又冷又没着落,沙漠里的冬天不是闹着玩的,一不留神要有生命危险,冻得人半点情绪都没有。现在虽然还是冷,不过四方有了庇护,看着雪也可爱了许多。加之生出一些变故又吃了几顿饱饭,无异旁的方面又活络起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无异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摸一摸只能算是望梅止渴,且越望越渴。谢衣打掉他的手,收放自如地把馋鸡唤来吃饭。无异瞧见馋鸡正鄙夷地看着自己,便跟它互相瞪眼睛,看谁瞪得过谁。
“这位燕王爷也着实奇怪,”谢衣不管那边的暗战,一边给馋鸡喂肉一边想刚才无异说的事。脑子一思索,手上动作就慢了,馋鸡不得不自己来叼,“太子未定这种敏感时期跑到国境上来,原本以为只是要赶跑突厥人,现在看这架势居然要打天下。离开长安本来就给人随便嚼舌根的机会,而帝位又不以军功论,他这样手握重兵怕还犯忌讳……”
无异在与馋鸡的大战中败下阵来,心灰意冷地专心听谢衣讲话。
谢衣说得一点不错,现在京城里是有些甚嚣尘上的意味。
因为最近新封了晋王,封太子的话题又被老调重弹提上台面。圣元帝那边的意思是一点都看不出了,朝野上下却暗暗地分成两大派。最近李简的种种作为堪称争议纷纷,所以这两大派倒也泾渭分明——喜欢马蹄平天下的支持燕王,偏于安稳治内政的支持韩王。至于晋王,他初来乍到,名声又不好,母亲还是个死了的罪人,敢于支持只有少数眼睛擦亮的,抑或是圣元帝的老相识了。
其实暗地里有一些韩王与突厥人勾结的流言,加之燕王打了几场漂亮仗,两相比对燕王派一直都有些趾高气扬,以为太子已是囊中物。然而观望老皇帝的态度还是那么暧昧含混,仿佛有没有这个儿子压根无关紧要,甚至帝位谁来继承都无关紧要。只有明眼人如护国公萧老爷子才看得出来,老头子这个架势是心里有数。
晋王在出发去江陵之后,立政殿中来了一位神秘的访客,此事知道的人极少。访客不是别人,正是一到冬天便痼疾发作,正在迁往南方路上的太华山清和真人。
唤他来的是圣元帝。圣元帝少见地没有枕在贵妃膝上,而是屏退了宫娥们。见到老朋友穿得像个粽子似的黑着一张脸来,圣元帝忽然便愉快地笑笑坐稳了身子,看不出一丝病貌。
“别来无恙?”他问候。
清和蹙紧眉,“甚冷。”他道。
“……按理说教真人这个时候到宫中跑一趟是朕委屈你了,朕该亲自上太华山拜访才是,可惜现在虽然精神还好,身体已经不行了。一会朕命人收拾间好屋子出来给你,定把炭火烧足实。”
清和摇摇头,“陛下不必如此,居于宫中,山人实在憋闷,此次也是顺道而来。陛下有话便直说罢。”
“你这老道还是这样,一点都不肯应付朕。”圣元帝吹起了胡子,“你的好徒儿回来了,你可知晓?”
“知道一点。”
“那真人是否听说,他带了几个侍卫去了江陵,与那里的武小将军打起交道来了?”
对于自己徒儿的心,清和是有保留地不认同但十分理解的。圣元帝摆明不是什么好意,清和又习惯有一说一:“陛下可是要山人去劝劝他?”
“真人可会帮朕这个忙?”
“恕难从命,山人对于此事并无插手之意。逸尘若上太华求助,山人自当督他清修。出了太华山,他便除去是山人的徒儿之外,先是他自己了。”
“……臭老道,朕还什么都没说,你如何知晓朕要如何?朕是看他要遭那些人惦记!”
圣元帝平时不怒自威的模样,真发火是很少的,清和知道他是动气了,因此谨慎地一低头,“陛下不必如此,山人此行也途经江陵,定会去看看逸尘。至于……此后之事,大可此后再说。”
他是谁都不多瞧一眼的散仙性子,圣元帝拿他一点办法没有,知道这个人自己说不动。“罢了,朕信你对他好,朕只觉得夷则是个傻子一样的,软硬不吃,谁对他坏谁对他好,通通都看不清楚。他这样,以后如何继承大统?”
清和微微一笑,“陛下,逸尘没有那样不堪。他只是……年纪尚轻。”
“是,是,你稀罕他。比起朕来你倒更像个父亲。唉,朕这是造了什么孽。”
清和很熟知这位老朋友的套路,朝堂之上常常需要一点表演,表演着表演着就失去了本来面目。他尊重他,因此不去指责他的面具。圣元帝与老友相对倒是忆起一点往事,在清和离开之前忽然问:“当年朕要与你左仆射,你不要;如若以后夷则封了太子,你可愿入东宫为太傅?”
清和很无奈,“陛下以为呢?”
圣元帝年纪大了,已经不如年轻时那样有耐心,“别着急拒绝朕!他这样势单力孤,朕又要顾忌朝野势力平衡。以后无论他遭何人暗算,你都只在太华山上修你的道,便让他一个没有靠山没有党羽的孤零零的太子任人宰割罢!”
话毕,等清和背影消失了,他很恼地重新把贵妃唤进来。待到立政殿里又配足一套上人下人后,他已恢复原先萎靡不振的模样,挨着贵妃的大腿不离开了。
清和从宫中出来便继续南下,权当自己只是稍作停留,否则再晚上几天他又要被旧伤折磨得痛苦不已。他原是前朝望族,世间盛衰兴亡早已看淡,只是奇怪圣元帝是否真有意扶逸尘。若想巩固晋王势力还不是几句话暗示几个人的事,为何要好端端地寻他一个不问世事的外人?而又为何忌讳逸尘去江陵?后来他在一处道观里歇息时稍微想明白一点,圣元帝大约既希望小儿子平稳安全,又不要他与将军们相交——不要他有兵。
可清和说白了是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动脑子的,因此重新上路时又把这些全都抛在脑后了。
第42章 大彻大悟
皇长孙李靖的满月酒在圣元帝的授意下大操大办,助长了燕王派系的气焰。此事几乎毫无不妥,唯独的不妥是当时李简还在边境,圣元帝自己自得其乐了一回。
收到消息时李简正在敦煌,他只是“哧”一声冷笑,无异亲眼目睹,回到他们那个小据点的时候绘声绘色与谢衣说了一遍。等待实在太无聊了,他有半吊子的传送阵,正好趁此机会在几个地方之间来回窜。
“你这个什么妖术,很方便。”李简盯着他若有所思地看,“若是能建立大型的传送网络供我们运送兵马钱粮,取代驿站指日可待。”
无异心说这个人的想法的确有点超前且可怕,“就是运输上万人的能量,不现实。我见过的最大型的阵法花了十几人的力量,也不过统共运了一两千人。”他认真讨论起来了。
“一两千人的精锐部队足够改变战局。”李简把这个事直接留在了脑子里。
离开他的时候无异有些纳闷,觉得自己又被这个人的节奏带着跑,好像真成了一个忠实部下一样。这不是他的本意,但近李简十尺之内,所有人和物都像被施了魔术,自动进入了既定的流转规则。往常他也见过这样的人,譬如沈夜,然而沈夜从来没有带跑无异过。
他便时刻警告自己要小心谨慎,别不知不觉中忘了自己来意才好。
这几日长乐老道一直有行动,但也无非是跟些当地流亡商贾搞好关系,并时不时不怕冷地往西跑。他哪里都去,更像是一个拜访的使者,无异跟着跟着竟丝毫看不出来这行为有任何含义。报给李简,李简一时没有答案。格尔木那里经过了几千旗号不明的唐兵,边境管理稀疏,线报迟了几日,李简正为那事焦头烂额。
城北能隐约望见王庭的衰败,因为只剩断壁残垣了,无异起初不知道是王庭,这个信息还是谢衣从商人那听来的,足见李简这一仗打得够狠,几乎端掉了敌人的老本。不过西域突厥此刻正乃一个死而不僵的态势,也许过了冬天就要春风吹又生。
内忧外患。漠北突厥虽跟着消停下来了,南北相对,李简亦暂时分不出心思和兵力去西域除草。无异盯了足有半个月才盯出眉目——有一小队先锋模样打扮的汉人忽然深入大漠,带来一名郭姓将军,这位郭将军后来证实是李据上奏建议圣元帝派来的。圣元帝本来就要回收胜利果实,发兵自然发得十分痛快。
无异估摸偃甲鸟没有传送阵快,又风风火火地跑了一趟。
五天后他将谢衣接到敦煌时,郭将军已经带人扫荡了西域剩下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反抗势力,经过之轻松堪称是捡现成的便宜。郭将军十分仁慈,普通百姓是不杀也不抢的,没花几日他便宣读圣旨,在当地建起了都护府,将偌大一块地方并入圣元帝的版图。而长乐老道亦挂名做了个小官。
翌日,长乐老道随着回报的官员南下,风风光光地回到京城。听闻李据在陇西很像模像样地与他会和,二人回到宫中,被圣元帝好好封赏了一通,说是“灭突厥有大功”。圣元帝原本就有些迷信,这下更许了一开春便在京师挑选一片肥地建皇家道观,奉长乐老道为长乐上仙,长乐老道的旧道观前一时门庭若市。
大家都看明白了,燕王派开始不敢吱声,原先的韩王派感觉自己押对了宝,一扫往日颓靡,趾高气扬起来。李据也是个十分豪爽的,将这些大臣们聚在一起开私宴,托词是庆祝西域大捷,实则闹了一天一夜。朝中大臣,皆以能参加韩王府宴会为荣。
事已至此,连无异也要为李简抱不平。李简倒没有任何期待,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而谢衣亦不很在意。无异缠着谢衣问,谢衣用刀鞘在墙上指了指,很了然地说:“这叫平衡。”
“那他平衡来平衡去,究竟想要谁做皇帝?”
谢衣摇摇头,“依我的直觉,恐怕还是夏公子。如果这二人有一人堪用,他何至于到今天都不立太子?二殿下打了胜仗,大殿下得了胜果,任何一个理由都足以他顺手扶他们起来了。”
“这……”
谢衣放下无名刀,抱着胳膊回到座椅上去,“那二位想做皇帝,他大约不打算给;夏公子不想做皇帝,夏公子想要他们的命。”他抬起眼睛:“无异,你想帮夏公子做皇帝,还是想帮夏公子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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