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番外 作者:羽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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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又”显然是联系到长安城里的事件。
“有人拦着我们往东去。”事到如今,连谢衣都能肯定。
“馋鸡能不能送我们过去?”无异果断去向那头鸟求助,馋鸡摇了摇头,不愿意动。无异走到传送点证实了谢衣的判断,又与管理员谈了一通,交待他们仔细盯着,有可疑人立刻上报。最后他没什么主意地走出来。“看来只能骑马了。”无异面色忧愁,“我回趟长安,牵之前弄回来那匹马。”
“快去快回。”谢衣有些担忧,“兴许什么时候连这里的阵都坏了。”
“现在各阵有人严密看管,应该不至于。”清和插了句嘴,“二位若不嫌弃,山人在这里守着长安过来的出口,二位一同走罢。”
“也好,”无异道,“长老是否也打算骑马走?我也可为长老准备。”
“那再好不过。”清和答应。
这一趟倒是比较顺利,无异写信给夏夷则,他不跟夏夷则客气,直接从御用马棚里挑了两匹看着顺眼的牵着上路。在他执着地传送下这几匹马还算听话,他们得以半个时辰内往返。因为骑马赶路路上的时间将大大延长,三个人不敢耽误,打算冒着夜色一同往东去。
无异注意到清和穿得极厚,“那个,长老,这个天气你没问题么?”他问。清和蹙眉,“无妨,靠酒还可撑一撑。”
“也许我们可以先到荥阳将阵法逐一修好,长老不妨在客栈等着,好暖和一些。”
清和不答,“往前走罢。”他道,“修阵需要时间,我怕此处不能耽搁,而且我亦不是干等着的个性。”
他已经这样说,无异便不好劝。三人快马加鞭再加清和与无异适时传送,赶在天亮之前到达了荥阳。这里传送点的毛病与之前长安如出一辙,印证了无异心里的猜测。可接下来去东平就没有那么轻松,不走官道抄小路,路程也有两倍不止。三人这一回通宵都有些疲惫,稍事休息过后,又花了一整个白天在第二日凌晨进入济阴。深感自己这样下去走到东平必然已是强弩之末,又发觉清和显然因为寒冷而一直在强撑,无异当机立断找了个客栈睡觉。
因为困倦,他甚至产生了自己脑中有卡巴卡巴响声的错觉。时间有限,无异努力睡得更有效率,可未想身体还处于警觉的赶路状态,不到三个时辰他便又睁开眼睛。这下他后悔之前在洛阳又是玩又是喝,弄得自己作息混乱,一直没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撑着身体坐起来,无异忍不住又埋怨馋鸡关键时刻不管用,可看馋鸡这二日毛掉得越来越多,可怜巴巴的样子,无异转而痛恨起了把一切怪罪于馋鸡的自己。他无精打采地给馋鸡喂食,主仆一块耷拉着眼皮。再回到床上,无异瞧见谢衣不知梦见了什么,一直皱着眉,恐怕不是什么好梦。
无异心里“咯噔”一下。
四周静悄悄的,正如这小郡从来都缺乏喧哗,并未因为新年将至而有真正动容。
无异忆起上一个和平完整度过的新年,那是在龙兵屿上,谢衣还在养伤,两个人一概的不知时日,过了好多天才发现季节更换;下一年在大漠上出征前与战士们一同过了一晚,除了爆竿声,便是与夷则一同发愁战事;再两年他新官上任,整个中原如火如荼地建设各种偃甲设施,无异全因为各种差事未能着家,年都是胡乱就地吃顿饭算完事的。
这一回他好容易比较闲,傅清姣事先千叮咛万嘱咐,命他一定回家过年。现在看来别说与爹娘团聚或同安尼瓦尔他们庆祝,就连与谢衣留在家里小团圆都成了奢侈。
无异如此悬在空气里发呆,又伸出手去,打算平一平谢衣两道剑眉之间的沟壑。谢衣睫毛颤了颤,他吓一跳而缩回手。观察片刻,谢衣还在睡,无异便试探着去碰一碰那张脸上的高低起伏。
这一张脸仍然年轻,并未随着时光流逝而步入衰老,瞧着与自己仿佛是一般大。他终会衰老,神农老儿是这样告诉自己的,而那老儿虽混蛋却从不骗人。谢衣的这一瞬正在燃烧的年轻仿佛与他本人相矛盾,因为他的脸上并没有少年人的神情。他永远清淡、沉和、松弛,连担忧也波澜不起,只在睡梦里昭示他的不安稳。无异心情却十分复杂,谢衣是否已经知道了他只剩一个凡人的寿命?如果他知道会怎样?会怪罪自己吗?
无异怔怔地想,一段时辰过得飞快,他没注意到谢衣已经睁开眼睛,回过神时便与谢衣仿佛一路看到他心底深处的神色直直相撞。“师父?”无异一阵心虚,“睡得还好?”他赶忙问。
“还可以。”谢衣答。
“我看师父刚才好像在做梦。”
“是做了。”谢衣不否认,“你在这发呆多久了?”
“呃……没多久。”
“胡说。”谢衣一叹,“自打我醒来你就没动过地方。明明是你说要睡觉,那张桌子有那么好看么?”
原来自个的视线一直冲着窗子下头的一对桌椅,无异没法糊弄,只得嘿嘿傻乐。“我看挺不错的,回去照着打一张。”
“你就贫吧。”谢衣不以为然地坐起来,罩衣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一片皮肤。
无异忍不住去吻那段仿佛在滑动的喉咙,谢衣半身一抖,没有动。“有事瞒我?”谢衣问。
“……有。”
“那说啊。”
“呃……”
无异抬起一点头,注视着那仍有些微痕迹的横纵伤疤,别人看不出来,在他眼里却纷纷可还原成那日破裂的血痕,胜过任何形式的死寂般惊心。“师父,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凡人了。”他硬着头皮道,迟早要露馅,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我知道。”谢衣说。
“知道?”无异大感意外。
“我自己的身体,当然比你清楚。”谢衣不想解释,“我打算瞒着你,没想到你来告诉我这件事,说明果然和你有点关系。”
“师父……”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谢衣垂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中不乏质疑。“是你造成的?”
“对不起,师父。”
谢衣无可奈何,“……我怪你了吗?”
“不是,师父原本可以长生不老的……”
“——胡说。我不关心我是不是失去了长生不老的生命,你老实告诉我,你还瞒了我什么?”
“没有……”
“没有?”
谢衣——很难得地——扳正了徒弟的脸,强迫那张现下有点惊慌失措外加心虚而疲倦的脸对着他。他从那上面看出这么多种成分,自然也觉得自己残酷而不忍。“你知道我现在是个凡人。我死在神女墓里了,你打算救我,可我伤太重压根救无可救。你绝望了,祈求有人能用人间外的力量来帮你,结果真有人听到了你的心愿,给了我新的生命。我猜的对不对?”
无异的眼睛瞪大了。
谢衣没等他回答,质询的眼神倏然黯淡下来。“我刚才梦见自己走在忘川上。瞳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想想自己为何会变成一个凡人,然后我忽然想起来这个景色我见过,并不是真正编造的梦。那么,只可能是那时候见到的了。”
“师父,你别想了……”
谢衣仍凝视着他。他们比赛着谁的那双瞳孔能不躲闪,无异迟早要输。
结果无异却没有败。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被目光拷问了遍的时刻,窗外像是硬要撕破这小城的宁静一般炸出了一声呐喊。
“蝗虫来了!”
一个农户跑过大街,正在由远及近、勤勤恳恳地散播这个灾难般的消息。
第72章 九霄雷霆
师徒二人俱是一怔。
瞬间他俩都下了决断。无异打开窗户望着那农户走近,“老丈,怎么回事啊?”他问。
“蝗虫啊,小哥你快把窗户关严实,现在就怕蝗虫飞进屋。”
“蝗虫是从哪来的?”
“东边。沿着河黑压压一大片。”
无异重新关上窗,那时谢衣已经穿戴完毕,听闻敲门声而打开房门。清和站在外面,三个人会意,一并加紧脚步往河边赶。这倒好,蝗虫不请自来,虽然不是好事却至少不必继续赶路了。
济阴毗邻黄河一道支流,河边已有百姓自发地组织捕捉蝗虫,只是驱来赶去都颇见无力。那景象很壮观,黑压压的一整片贴着地飞,不逊于大战时守城的箭羽,而所到之处必寸草不生。无异头一次见,他自觉渺小地站在河边,一边是水,一边是雨点般的害虫,自己夹在中间仿佛不足挂齿。照这个速度虫灾用不了几天就要漫到洛阳,好在这一时半刻吹西风,稍微阻挡了它们前进的势头。
“无异,舜华之胄。”谢衣命令。
无异正犹豫,此刻因谢衣一锤定音而依言张开手臂,术法光芒便奔上半空。他这甲胄带雷,汹涌光色迸发,顶着蝗虫势头最猛之处展开。水声、雷击声嗡嗡不决。成千上万只小东西,一瞬间便是风与雷相击,卷着浪花变色而分不出哪里是术、哪里是虫。术法形状破裂消散,虫子也被击了个半死不活。“九霄雷霆。”谢衣又道。无异补上一招结束它们的生命。
这一片虫尸犹如九牛一毛。好在村民们见状纷纷开始使用各种土办法将虫子往无异附近赶,无异如法炮制杀灭着它们。他深知蝗虫最大的祸害在于繁殖能力极强,一旦令它们得以喘息产下卵来今天就算白干了,必须借着这一点术法的能力与它们抗衡。然而术法终究不是无异的最强项,几年来又一味苛责纯度强度,搞得法力缺缺,即便计算了效率想要多挡些虫子下来,最终目测亦难以坚持到这一部分蝗虫大军通通阵亡。
就在他一心焦躁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水龙忽然从他身旁蜿蜒席卷向前。那水龙转瞬凝结成冰,将许多虫子冻在怀中。这一招无异曾见夏夷则用过,可眼前这条龙借用了身旁浑浊的河水,更加汹涌澎湃,非他往日所见之景象可比。在这一时踌躇里又一条龙穿插伸向远方,吞食天地,无异回过头去,那施法人正是清和。
连无异都要暗暗叫一声好,更别提周围看傻了的百姓们。无异这野路子强归强,若说战得优美有风骨还得是太华山的诀微长老。可惜清和苦笑,“今日寒冷,怕是我也坚持不了多久。”
“收拾多少算多少吧。”无异涌出豪情,宁愿与这些蝗虫拼到法力耗尽。
他有如此决心去做,为避免浪费与清和二人分治一方,蝗虫终于在或冰水或雷霆的夹击下渐渐稀薄,眼看要到尽头。要不说胜利将至之时最有危险,一旦松懈,无异面前的甲胄倏地变得极脆而不堪一击,被虫子直接击碎,再想补足术法却一丁点都使不出了。
千钧一发,几柄白光蓦然交织成网割裂空气,连带着也网住了那些漏下的虫子,算是一场争斗的终末之声。无异吃惊地往身旁看,是谢衣做出了这最后一击。
谢衣看看自己手掌,“嗯,有些长进。”他道。
无异极惊喜,“师父,这是什么术法?”
“新练的,尚未有什么心得。这几年全身空空,一切但凭瞎编,以后有了套路再与你说罢。”
清和在旁边亦甚感佩服,“破军祭司的确名不虚传,即便身为凡人,如此融会贯通之能也非凡人可有。”
“……长老知道?”谢衣奇怪。
“只凭方才术法形态一眼猜测罢了,也许发生什么变故,个中缘由山人自是不知晓。”
“确实。”谢衣颔首,“罢了,无异,你去查查方才这些虫子可有产卵,必要的时候一把火烧了。”
无异答应一声跑去做这些后续工作。看在眼里的百姓将他们当成英雄,此刻都又敬又畏,不敢上前。后来发现这不知何处涌出来的高人也是一位挺平常的公子哥,不仅与他们一样是活人,长相还很威风俊俏。当下便有那大着胆子的姑娘挪起步子上前搭讪,无异一一应付,脾气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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