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番外 作者:羽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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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蝗虫必然不是所有,谁知后续的那些什么时候会到?或许就这么前往东平便与其迎头撞上也未可知。不过他们终究是得了一会喘息的时间。无异写信与夏夷则汇报,打算一边前进一边如此对付蝗虫。只要对方数量不太多,想必他们三人合力便可以清扫。无异唯独有些担忧的是清和的身体状况是否允许。
需要休息,他们定下暂住济阴一晚。小地方事情传得快,三人吃饭时得到了客栈老板的殷勤招待以及不请自来的陌生问候。因为有清和在,无异与谢衣图方便省事统一称自己也是太华山上下来治蝗的道人,而清和这位正主反倒吃完饭便捧着酒坛子躲回房里暖和去了。无异这回不敢喝酒,只大快朵颐地扫荡了一番各色菜肉。
他没忘给馋鸡剩一点。白天睡过,现在还不困,无异一边喂馋鸡一边干瞪着大街上清冷的年味发呆,顺便又给馋鸡捡了捡毛。那只肥鸟很难得有了反应,哼哼两声好似有点舒服。在他们对面隔着一张茶几谢衣亦坐下来,凝视着楼下一个姑娘和一位老汉共同挂灯笼的场景,然后照旧饮一口茶。
“师父,这地方可真闷。”无异感叹。
“……跟长安与洛阳比自然不热闹。然而若说闷,哪里比得上龙兵屿那个小山头闷。”
无异脑子短路了半拍。
“其实……那里不闷。”无异默默地接下去,“那个时候我只一心盼着师父好,眼里心里全是这件事,注意不到别的。”
“哦,你现在不盼我好,有闲心了?”
“……师父逗我。”
谢衣笑,挥手给自己满上杯子。“你说说。”
“什么?”
“明知故问。”
无异搔搔脑袋,踌躇了半天,“都好久了,我都给忘差不多了。”
谢衣摇头,“骗人。”
“唉。”无异发现自己在谢衣跟前真是一点秘密都藏不住,除非谢衣打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他只好从头交待:“其实真没有什么。当时存着一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心,我一出水面便绕回去,沿着通道进墓确定方位,然后回到水上从山岩往里打洞。”
“打穿了?”
“……没有。”
“你要真打穿了,那倒是一大奇迹。”
“我打到半截,有个穿得邋里邋遢的大叔飘在旁边看我打。我就很生气,问你是哪路神仙,我忙得很来这捣什么乱。他们神啊灵啊都死老拽,跟禺期那小子一个德行——不知那小子现在啥样了——然后那个大叔就一脸嫌弃地看着我:‘臭小子,你身上带着昭明剑心又在神女墓还这么吵吵,吵得伏羲老儿跟我都睡不着觉了,我这是过来收拾你。’”
“我问他,我吵吵什么了?我在这干活连个声都没吭。他说不用吭声我也能听见,你师父师父的叫得真难听,有点骨气行不行啊。我说你试试,你过来试试你死个师父什么滋味。那家伙就特无辜地看着我。‘我没有师父。’他讲。要不是看他挺厉害的,我真想上去抽他。”
谢衣哭笑不得,“你就这么跟他说话?”
“我那时候不知道他很牛啊。”无异揽起袖子,“知道我也要骂他,都怪他把你们扔在天上,自己留下的屁股让别人去擦,这都什么事?好了,不说这些了。”他略一顿,“后来他就一会消失一会出现地把师父抱出来,花了一阵子,我猜师父当时被压得支离破碎,他应该先随随便便修补了一阵,活干得特别糙。我说你帮人帮到底呗这么多伤得养到什么时候,治治。他不干,非道自己已经仁至义尽,然后‘啪’一声没影了。后来……后来师父就醒了呗。”
谢衣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这回是你逗我呢?”他很平静地问。
馋鸡附和着“唧”了一声,这玩意好久没出声了,无异怪惊喜的。“没有,”他瞧完馋鸡复又抬起脸坦白地回答,“师父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版本的?那我再讲个缠绵悱恻版的,大同小异。”
“滚。”谢衣忍不住,“好好说话。”
“事实过程差不多就这样,我保证。因为具体字句时间太长记不大清才发挥了一下,真没逗师父。”
无异眼神亮晶晶,也许那场景回忆起来亦极伤心,所以他只好用这种形式复述。谢衣心里明白,不好再逼迫他,他自己留在茶几上的手却被无异覆住:“师父,这事过去了。”无异道,“你问我就说,你不问就当它没有,这些年我就是如此看待的。师父连新术法都创出来了,咱们往前看还有好日子要过。”
“你说的不错。”谢衣轻叹,“我记得当日神农走前说他跟我是最后一次相见,给我留了个饯别礼,还道以后我就会知晓。最后一次指的当为我已是凡人这事,而饯别礼莫非指这生命?”
“啥?那老儿还没事闲着到师父梦里逛逛?”
“有一点前尘孽缘罢了。”谢衣抬起手指,从无异指缝中穿过。那馋鸡以为他们在干嘛,蹦蹦跳跳地拿脚爪踩上来,左看右看。“你好了?”谢衣问它。结果那鸟没精神一会就又垂下脑袋。
一道微光从它眼中冒出来,冲破了烛光,蓝中泛一点碧色。紧接着无异与谢衣均是一阵眼花,下意识用空闲的那只手遮了遮眼。光芒发出了细小的噼啪声,馋鸡在其中已经不见形状。二人只得等这光暗下来。
片刻过去,蓝光忽然转染了金。
待它安静,馋鸡终于从里面露出头,这下无异和谢衣都有些吃惊。——一桌子鸡毛里,原先那只通体澄黄的肥鸡变得瘦瘦小小,还一身稀奇古怪的杂毛,赤橙黄绿青,什么颜色都有。
“馋鸡?”无异试着叫它。
“唧唧唧!”那杂毛鸡答应,蹦来蹦去,踹来踹去,整个一祖宗。
“我是谁?来,叫爷爷。”无异指指自己。
杂毛鸡眼皮一立,一头砸上他的脸。
无异揉揉被撞酸的脸蛋,“得,它还是它,没换人。”
馋鸡一挥翅膀,倒着跳上谢衣肩膀,速度之快落地之精准都非它原先可比,好似一颗爆竹。谢衣挠着它的肚子,它与从前一般赖皮反应。无异这下更加确定:“白眼鸡,白眼杂毛鸡!”
馋鸡自然不稀得理他,光蹭着谢衣哼哼。谢衣脸上的表情仿佛是久违的轻松,无异愿它延长再延长,他便弯起眼睛仔细观赏,不与一只鸟计较了。
第73章 出走
接下来几日,无异一行三人一方面往东平继续推移,一方面在路上迎面灭蝗,除了略有劳累以外并无什么过多意外。馋鸡虽然变了模样,一时半会仍然非常之不中用,它的法力仿佛还不足以支撑变身,有时一瞬能忽然扩大身形,还未等旁人看明白那是个什么形状便唧唧唧着缩回了小小一只。无异只好不再强求,继续策马扬鞭前行。
他陆陆续续给夏夷则写信,都不见回音,心里还挺奇怪的。后来他只好旁敲侧击地给武灼衣去了一封,打听夏夷则行迹何方。武灼衣回信很快,道圣上前几日好好的,就是脸色比较阴沉,唯独这二日不见上朝。无异越来越闹不清楚夏夷则葫芦里卖什么药了。
他也没捉摸太久,因为就在他们到达东平的这一日,在东平最大的一间客栈楼下,三人见到一个公子哥皱着眉头在那里喝酒吃菜。那公子哥虽是一个人,其实也很热闹:周围小二不清楚这位爷什么来头,只看他架子大出手又阔气,穿着一身的雕龙刻凤,便猜是哪家的少爷逃出来散心的,一个个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唯恐自己伺候不好。无异见之苦笑,那人他太熟了,柳眉乌眸,白面皮上一股难形容的秀气威风,不是夏夷则是谁?
夏夷则往他们这一瞥,先看到无异从皇宫里牵出来那匹好马,眉毛一挑待要数落他几句,又见那马上的人是他师尊,万般刻薄话便压了回去,起身流利地单膝点地:“师尊。”他道,压低了头。身边的闲杂人等全吓一跳,上赶着亦要招待新来的无异他们。
清和赶忙拉他起来:“不可,夷则。”
话说夏夷则从长安来的路上没有无异这么倒霉,先是由于无异在济阴停留的时间比较长,顺手把传送阵给修好了,他得以直接跨过前面一大段漫长的旅程。接着他从济阴体力饱满兼之快马加鞭地到了东平,此时无异三人还在小路上和蝗虫大军磨叽呢,反倒夏夷则抄官道先一步落下脚来。夏夷则不忙,一个人找了间顺眼的客栈歇着,他掂量无异那人虽然比较随遇而安,然而身边带着谢衣和清和,他又是公费且不差那钱,肯定捡好客栈住,那可就只有夏夷则挑的这间这么一个选择了。
无异果然如他所料大模大样地往这来。夏夷则许久没见到清和,所有话一概梗在喉咙口,半句也没往外说。他察觉清和双手冰凉,“师尊,先去我那间房里暖一暖吧,我差他们把饭送进去。”
清和脸上却不很认同。“你不好好待在京城,跑出来做什么?别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全天下要是有人能对着夏夷则红白脸,那也就只有清和一个人了。无异尽管惊讶于夏夷则的出现,可看这架势这里也没有自己什么说话的份。他干脆拉着谢衣另找了张桌子要先填饱肚子,那边的师徒情由他们自己去叙,不好搀和。
清和则阴沉着神情坐在夏夷则对面。“快回去。”他命令,一点不给夏夷则喘息的机会。
夏夷则自己反而有一点难得逃出来的松快,因此不肯听命。“师尊……我当自己出来治蝗,可算过分?”
“你已经把这差事交给了正确的人,一国之君,是能随随便便出来的么?”清和未见动容,“夷则,你可记得你当初登基之时,在京城那道观里为师与你说过什么?”
“师尊说此后我不再是逸尘,也不再是夏夷则,而是大唐皇帝李焱。”
“不错,你既然记得清楚,便不要如此胡闹。”
“可师尊仍唤我夷则。”夏夷则双瞳清亮地抬起头来,“在这里,没有李焱。”
清和一万个头大,心道现在的年轻人全都没大没小,师父还没欺负徒弟呢一个个皆倒过来犯上作乱。“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他问。夏夷则决不心虚,“弟子说过了,灭蝗啊。”
清和往外一指:“那你倒是去?”
夏夷则沉默了一会,然后拔脚往外走。他这举动令方才那群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劲往这边瞄的小二们甚感轻松。一个小伙子及时拎着手巾上来招呼清和:“道长,您要点啥?”
清和拍了一大锭银子:“两坛酒,要最好的。”
跑堂小子眼里都要往外冒金光了:“好嘞,马上来。”
无异屏息凝神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谢衣清了清嗓子,“偷听呢?”他道。无异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我怎么敢。”
说不敢,他亦能将那边的谈话内容猜个八九不离十。没过一会,夏夷则拎着个大麻口袋回来了,那气势仿佛他扛的不是麻袋而是金条。夏夷则把麻袋往地上一撂,抽出封口的绳子,麻袋便扭曲着露出里面内容。围观的人身子好一阵抖,无异这回可按捺不住好奇心了,跑过去一看:一口袋冻僵冻死的蝗虫。
“给我给我。”无异忙不迭地把口袋搬走,“正缺样本琢磨这玩意怎么回事呢,夷则,干得好。长老你们继续。”
夏夷则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这蝗虫的莫名其妙正是无异他们三人最近在研究的课题。因为清和之前提过虫尸消失一事,无异从济阴开始便有捕捉样本,只是没夏夷则这回怄气怄得这么气势宏大。无异拆开那收集虫尸用的盒子一看,之前采集来的蝗虫仍旧栩栩如生地钉在里头,毫无死相,他一皱眉,重新合上盖子。
这么折腾一遭,无异与谢衣再没什么胃口继续吃饭,俩人找了间上房一块歇着去了。至于歇着是干嘛夏夷则实在不想猜,他重新带着一副乾坤朗朗的光景对着清和开口:“天气寒冷,师尊身体不适,还是南下吧。”
他神色强硬,脸上亦阴晴不定。清和慢悠悠地喝酒:“你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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