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番外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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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你的意思,把跟那几个老家伙的约给解了,你猜他们说什么?”
展皓坐在大堂里,正对着开敞的门口,迎着微微的凉风,缓缓睁开了眼睛。院子里是几株雪白的碧桃树,树下长着一丛丛卷丹。
他偏了偏脑袋,侧个耳朵过去,哂笑一声:“是不是说,妖差魔遣的鬼子,也不过如此。”
李非常在一旁勾起嘴角,扇子收起来在下巴上一点,颔首道:“不愧是大老板,真聪明。”
展皓脸上露出个冷笑,伸出手指在茶杯盖上若有若无地划弄:“不过使个小计,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说完,他抬起眼看向李非常,面无表情地问:“你那边的进度怎么样?”
李非常走到他手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的眼睛说:“裴师父已经答应了,现在就等着把兴化的店挪来这边。那裴君荣还真不好伺候,你以后跟他接触,估计得花一番力气。”
展皓闭上眼,嘴角不以为意地勾了一下。李非常睁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线条奇崛的侧面——从他平滑的额头,到鼓起的眉弓、纤长的睫毛,继而是高挺的鼻梁,嫣红的嘴唇。
展皓的鼻子很特别,且好看。李非常特意去问过面相先生,知道他这鼻梁是叫驼峰,算得上是沉稳平顺的福相,可那隐隐透出三角形的鼻头……先生说了,蛇吻,仇心重、性子冷,寡义薄情,是个克妻克友的相。
然后李非常就叹了,展皓这人,果然还是碰不得。
神相齐四刃也曾掐过展皓的八字,说他命格里带个聚宝盆,专敛别人的财,旺自己的气。彼时骸海事成,仇朗行和李非常打算跟着展皓做他手下的掌柜,展皓应允了,却把他们打发到了常州府隔壁的地儿去。仇朗行还好,老板说话了,他就去呗,李非常则心里打着小九九,问他说怎么不让我在常州府做事?
当时展皓似笑非笑地说,因为我没把你们当自家人。到时候,你一分钱也赚不到,还得被我坑得一穷二白。
李非常时常在想展皓口中“自家人”的意义。他去过展家大宅,展家上下十几个丫鬟仆从,他基本上都认识,跟钟叔更是熟悉。一次跟着钟叔去渔场,他曾在马车上问过老人家,展皓成日里面无表情,谈生意赚钱财,为的到底是什么?他不需要养家,才十几个下人而已,没必要花这么大工夫。他也不需要养情儿,因为他根本没有情儿。
当然他也不认为展皓是个喜欢钱财的人,金银虽好,多了也是个麻烦。
当时钟叔就笑了,脸上堆起皱纹。他说,少爷这是没事儿可做呢,现在他心里,最要紧的那一块是空的。等哪天他碰见了对的人,心里头满了,就不会总是闷头做生意了。
——这是不是就是“自家人”的定义?
李非常在想,展皓心里是不是有好多个一圈套一圈的圆格子?哪个人在哪一层,明了清晰,从来不会迷糊。最里面的三圈是“自家人”——第三圈是身边的钟叔,丫鬟和仆从,第二圈是爹娘,展昭。而最中心的圆……现在还是空的。
还是空的就好。
晚上,展皓睡在李家的客房。他认床,换了一个地方就睡意全无。若是以前的他倒是不怕,因为已经习惯失眠了。只不过因为前些天睡得太好,现在突然睡不着了,又开始有些不习惯起来。
展皓坐在窗前的椅子里,在黑暗中静静婆娑着手里的夜明珠。他把珠子举到眼前,微弱的光线照进眼眸里,映照出一小片莹白的区域。
昨天凌晨,这光亮曾经照着枯叶浅色的嘴唇。猫咪粉红色的舌头在左边嘴角擦过,下巴边的火焰疤痕被舔得湿湿的。青黑的刺青露出一点点边缘,小兽尖尖的爪子,上边儿长着些许鳞片。
衣襟被猫咪不老实的腿蹭得散开,胸膛上露出一只野兽的前爪和黑色流云状的鬃毛。
似乎是麒麟,又或者虬——展皓不大确定。当时他没来得及细看,心思全被那色猫小鸳鸯给抓去了。看见它的舌头即将跟枯叶的嘴唇亲密接触,当时的自己想都没想,一段无声的召唤咒就从嘴里溜了出来。猫咪的耳朵抖动了一下,随即眯着眼迷迷糊糊地爬起身……展皓缓慢地退出房门,猫儿也傻乎乎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然后,关门,落锁。
展皓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等走到主院里,看见大堂边儿上开着的紫茉莉,他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他不知道枯叶被他放到了哪个圈里。
按照以往的判断经验,枯叶不符合任何一个圈的定义。不在三圈之外,也不在三圈之内。展皓仔细思索着,在想自己的脑袋怎么有些糊涂,是不是在家里闲太久闲傻了?继而想起自己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或者换个说法——他可以有很多事情做,但是他却没做,已经有一阵子没做了。
展皓觉得应该不是枯叶的原因。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觉得清闲了,不只是这大半个月。而这所谓一阵子,只不过刚好跟枯叶来这儿的天数契合而已。
于是展皓开始出门做事了。按照他的想法来说,就是老鼠已经开始活动了,蛇什么的当然也要出来热热身。
只是,出来之后,蛇又开始觉得家里面那只狐狸似乎还好玩儿一些。
刚刚开始圈养的狐狸,身上还透着一股子野气。长得不好看,身经百战了,所以皮毛一点儿都不鲜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身上的伤疤就粗糙丑陋,相反,这样的痕迹,更让蛇觉得这只狐狸身上充满未知的谜团。
似乎有点儿兴奋,但似乎又不是兴奋。
展天行曾教过他,做一件事情之前要反复勘察确认,多方对比考虑,然后再制定计划。将行事精确到往前走的每一步的落点、时间以及位置——最后,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对照事情有没有按照预计的程度发展。
十成十的把握,最好能够分毫不差。
展皓当前需要确认的事情很多,比如,那只狐狸他究竟打算圈养在哪一个圈里。而这,也是所有事情当中最重要的一件。
展皓在李宅待了一天多,事情办好之后就准备回去。上午时候在饭厅吃饭,李非常特意叫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一边跟展皓喝酒一边说:“这么快就要回去,不待久一些?好几个掌柜听说老板来了,还打算什么时候请你过去喝酒呢。”
展皓喝着酒,似乎想到什么,抬起头眼睛带笑地瞥他一眼,说:“家里有点事儿放心不下,赶着回去。”
李非常看着他带着莫名笑意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怔忪。他顿住动作,下意识地问:“展家大少能有什么事儿放心不下?”
“啊,不过是一只小狐狸而已。”展皓眯着眼望向别处,视线扫到院子里的卷丹,说:“你这花开得好。”李非常的思绪还停在上一个话题呢,一时间脑筋有点儿转不过来——小狐狸?他没傻到真以为是只狐狸,用这种比喻,八成是情人没错。
最里面的地方终于住了人了么?李非常收敛了眼神,心神却渐渐烦乱起来。他垂下眼睛,气息有些焦躁地看着展皓荼白的袖口。苍色中衣的衣袖露了一点儿出来,掩盖着白玉似的皮肤。
展皓听他没有动静,看他一眼,心下了然,却依旧气定神闲地吃饭喝酒。一会儿,前庭那边出了些声响,轻快细碎的脚步声,踩着脆生生的笑声冲进院子里来。展皓抬眼,见是个穿着水色衣衫的俊俏少年,手里攥着几支卷丹,巴掌大的瓜子脸笑盈盈的。
李非常看见他,僵硬的脸色松弛了些许,嘴角仓促地勾起一个淡淡的笑:“石麟,你怎么来了。”
那叫石麟的少年跑进来,直接扑到了李非常的怀里,说:“你前几天叫我来的呀,忘了?”李非常搂着他纤瘦的腰身回想一下,这才想起几天前在他那儿睡完确实跟他订了约,说叫他来这儿,自己带他出去赏花。结果展皓突然一来,他就把什么事儿都给抛到脑后了。
石麟在李非常怀里蹭了一会儿,这才扭脸看向展皓。展皓迎上他清澈的眼睛,给他勾了个浅浅的笑容出来。石麟看见他的笑,一下子弯了眼睛,小脸红红地伸手环住李非常的脖子,问:“李大哥,他是谁啊?”
李非常瞥一眼展皓似笑非笑的脸,说:“我老板,姓展。”
“嗯,那我叫他展大哥。”他话是对着李非常说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展皓。展皓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橘黄色卷丹,开口温和地问:“石麟,你摘花儿干什么?”
石麟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松开李非常站起来,说:“李大哥这儿有个好漂亮的白玉花瓶,就大堂那边的那个。我觉得那样放着怪可惜的,就摘花来放里头喽。”说完还古灵精怪地笑了笑,朝他吐了吐舌头。
李非常看着他们两个,不说话。
听了他的话,展皓垂下眼睛,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考虑什么。一会儿石麟跑出去把那个白玉花瓶给捧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数支卷丹插进里头,邀功似的瞅着展皓,问:“你看,漂不漂亮?”
展皓抬眼,只见那白玉里夹着远山黑纹的长颈瓶中,几朵巴掌大的橘黄卷丹盛开在瓶口,花瓣上依稀还闪着几颗露珠。看着这花儿,展皓忍不住想到枯叶的头发被自己插上两朵紫茉莉的情景……眼睛里不由得带上了些许笑意。心情大好之下,他转脸看向面无表情的李非常,问:“你觉得好不好看?”
李非常愣一下,说:“啊,好看。”
展皓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次:“你真觉得好看?你喜欢花?”
李非常被他问得有些心猿意马,不禁坐直了身子,眼神闪烁地道:“谈不上喜欢吧,但是花总是好看的,有哪种花不好看呢?”说到最后,他脸上露出个笃定的笑容,伸手给展皓满上了酒杯。
展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之后,这才把视线收了回去。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垂下眼若有所思地笑一笑,低声自言自语道:“喜欢啊……”
听着他轻声的呢喃,李非常的身子不禁隐隐地颤了一下。他偏头失神地盯着展皓微笑的侧脸,已经全然将眼前的石麟忽略了。
多少个时日以来,展皓已经习惯了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地走向各个城镇。别的商人或许会觉得赶路是生活中最无奈的一件事,但他却能够在晃荡个不停、颠簸难耐的车厢里安稳地睡着,仿若睡在家里铺了三层软褥的锦被红木大床上。
柔软床铺的平顶棚,和马车的拱顶,对于他而言,差别并不大。这行里老一辈的人曾说,有大出息的人要习惯以四海为家,说的也许就是展皓这样的家伙。
但是今天,展皓突然开始觉得,回家的道儿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他把车厢的帘子撩开,盯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心里不如以往平静,反而有些痒痒的。
想到某种可能,某种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的可能……展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家里去确认。常州府的家里,东院,养着的那只野狐狸。
野狐狸还带着两只猫。
展皓半垂着眼帘,在车厢里独自一人笑了起来。他放松了身子靠在靠垫上,早晨新鲜的空气从窗外涌进来,路旁的树木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这让展皓觉得心情很好,甚好。他扭过脸,看着另一边座位上摆着的,用小花盆种着的两株卷丹。橘黄的花瓣宽厚肥大,花瓣尖儿往外卷起,中间吐出挂着绒粉小坠子的花蕊。
野狐狸喜不喜欢卷丹?
展皓歪了歪脑袋,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一幅画面:一只火红的疤脸狐狸走在卷丹丛里,走一会儿,停一会儿,故作不在意地嗅一下花儿。怕被别人看见,只闻一下就冷眼走开。
展皓被自己这莫名的想象弄得笑了起来。他舔了舔嘴角,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小袋子,却发现糖已经没有了。展大少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把手收回来环在了胸前。
马车外面,玉珂在叽叽喳喳地跟全靖说话,全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她。展皓眯着眼睛听,听到玉珂说,你这闷脑壳,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跟你说话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全靖就嗯。玉珂说,你平常没事儿都干些什么啊?全靖说练功。玉珂嫌弃地骂,你这人真没情趣,谁当你老婆谁就得无聊死,到时候活该你戴绿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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