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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溪还没来得及问这人的姓名，他已经健步如飞，消失在树林里。

　　阿翔此时跌跌撞撞跑来了：“云溪！快回去！你娘说了，焚寂有异动，你得赶快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九）

 

　　焚寂剑顶着个上古凶剑的名头，其实十年间都挺老实的，老实得都让人怀疑它“你到底行不行啊”。

　　所以说别老怀疑“上古”这俩字儿的分量，大概焚寂剑也是有脾气的：你说老子不行，老子行一个给你看看。

　　云溪不知道，韩休宁也没告诉他，其实焚寂异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昨天突然变得非常严重。

　　韩休宁之前派人向幽都和天墉城都发了信，向幽都的信是求援的，毕竟是娘家，天墉城的信是汇报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请求天墉城送来千方残光剑帮忙，需要天墉城帮忙，那就不是小事了。

　　但是天墉城的信没有任何回音，信使也没回来，幽都一直回复说已经派援兵了，可迟迟未到，韩休宁心急如焚，决定还是直接向天墉城求援，这一次她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派阿翔去。

　　幽都派来的使者十分恳切地请求韩休宁再等一日，他们这种藩属小国，依靠着天。朝活着，又不愿意天。朝干涉太多，韩休宁思考了很久，终于答应再等一日，但是她也说得明白：“援军再不到，我就要请天墉城帮忙了！”

　　又等了一日，终于来了。

　　可不是使者。

　　而是数目众多的戴着面具穿戴黑衣训练有素的杀手和军队。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乌蒙灵谷本来封锁得很严密。

　　猝不及防，尸山血海。

　　乌蒙灵谷本来就不大，在毫无防备之下只有被屠杀的命，何况对方招招致命，明摆着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一个也不留。

　　绝大多数人是在睡梦中被杀死，惊醒逃命的也大半带着绝望的恐惧去了另一个世界。

　　韩休宁在情急之下把焚寂塞进韩云溪怀里，警告他不许撒手，然后把他塞进了一个狭小的只能藏一人的密室中，嘱咐他不许哭，直到外面没有任何声音，再数一千下，然后才能出来。

　　云溪喊着“娘”看着沉重的石壁在眼前关上，韩休宁最后跟他说的话是：“云溪，听话！保护好焚寂，保护好自己！”

　　后面也许还说了什么，不过云溪就听不见了。

　　据载，这一年天墉城的千秋节前两个月，天。朝藩属乌蒙灵谷被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屠戮殆尽，无一幸存，大巫祝韩休宁惨死，至此，乌蒙灵谷被从地图上被抹去，不复存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

 

　　千秋节没有过成。

　　紫胤从自己的眼线那里得到了乌蒙灵谷的惨状，而不是从阿翔那里，然后他就决定御驾亲征。

　　“乌蒙灵谷是天。朝的藩属，现在可以确定是有一支军队突袭了乌蒙灵谷，这不是侵略就是叛乱，天。朝作为宗主，对乌蒙灵谷予以援助是理所应当的，即使乌蒙灵谷已经不在了，为乌蒙灵谷报仇也是我天。朝的责任。”紫胤在朝堂上这么说，口气毋庸置疑。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陛下万金之躯？乌蒙灵谷之事确要有个交代，只是……陛下也不必御驾亲征啊，派一上将前往即可。”大臣们都不同意。

　　皇后涵素也不同意，但是他不敢深劝，乌蒙灵谷遭逢大祸，韩休宁生死未卜，眼线还没有更详细的奏报，而紫胤明摆着就是为了韩休宁去的，涵素不敢忤逆他的心愿，更怕在他心里留下一丝一毫自己“善妒”的印象。

　　紫胤坚持着，到底点兵出发了，皇后涵素在出发前一天于兰蕙宫摇装，带领后宫为紫胤送行；第二天陵越率领文武出城十里相送，紫胤叮嘱他勤于国事，就打马扬鞭，带着几万铁骑还有满身戎装的红玉潇洒地去了。

　　紫胤赶到乌蒙灵谷的时候，当然什么都已经晚了，地上尸首都烂得差不多了，整个乌蒙灵谷都是肉体腐烂的恶臭，森森白骨倒卧在街头屋后，无人收拾，有的髅髑脸上还有一半挂着血肉，白牙阴森森露在外面，密密的吸血蝇在在上面爬来爬去，从眼窝钻进去，又从鼻骨钻出来。

　　见惯生死的士兵们也不忍心看，好多都别过头去。

　　红玉看了也大为不忍，不过她更担心紫胤：“皇上还是先回去吧……”

　　紫胤神情有些悲悯，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却走入尸骨中去，一边命随行裨将传令：“打扫战场，掩埋死者，若真有幸存之人，速派军医诊治，走时跟大队人马一起离开。”

　　“皇上，要不要再找找……大巫祝？”红玉跟上来，低声问道。

　　“不必了。”

　　是不必了，还在路上时，最新线报就到了：韩休宁确实已死，乌蒙灵谷未发现幸存者，不过韩休宁的儿子韩云溪下落不明，没有在死者中找到这个十岁娃娃的尸体，焚寂剑也不知所踪。

　　有人捧着什么东西，来到紫胤面前，单膝下跪，红玉从他手里取过来给紫胤看，原来是大巫祝外袍上的翠羽装饰和一件镶着上等南红与青金石的“双星伴月”流苏分心。

　　紫胤知道，这是找到了韩休宁的尸首，虽则肉体易腐烂，但翠羽是经久不褪色的，即使过了几十年，依旧光泽如新，宫中的女人喜欢用点翠的首饰，走动之间，流动着不同层次的青蓝色泽，只有韩休宁不喜欢，说是贴在金银胎上的翠羽被各种修剪粘贴已经死了，她宁可挂一身纯粹的羽毛，幻想自己有一对翠鸟般的翅膀的自由。

　　乌蒙灵谷没有幸存者，但也没有找到韩云溪和焚寂。

　　一直到了傍晚，在红玉的一再劝阻下，紫胤上马，率队返回临时的驻扎地，整支队伍都有些士气低落。

　　回去的路上，紫胤低头沉思着，突然听到了队伍后面有略微的骚动，连红玉都吃惊地叫出声来——虽然很快就控制住了。

　　紫胤抬头，看见前面不远的道边上，插着一把通体微微闪烁红光的长剑，长剑旁边倒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身上倒是看不出明显的血迹。

　　“皇上，是焚寂！”红玉跟随紫胤多年，剑阁出入过不少次了，绝不会认错这把著名的凶剑。

　　紫胤急忙下马，冲上前去，红玉和贴身的几名侍卫紧跟着，生怕焚寂突然异动，伤了紫胤。

　　幸而焚寂一直都很老实。

　　紫胤赶到近前，先看了看焚寂，确认无误之后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孩子，抱起他粗略一检查，身上没有明显外伤，而且这孩子身上还算比较干净，证明他也没有受过什么致命的伤害。

　　“莫非这孩子就是韩云溪？”红玉猜测道。

　　可能性很大，但仍需要验证，军医也从后面赶上来，立刻把脉诊治，然后向紫胤行礼，说道：“陛下且宽心，这孩子身体没有大碍，就是饿晕了。煮些白粥给他，两三天便可复原。”

　　紫胤松了一口气，再看这孩子似是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悠悠转醒，小巧的眼皮缓慢而沉重地上撩，终于露出一双秀美非凡的凤目来，白皙的面孔衬得额头上一点红胎记艳如滴血，宛如画了一道赤火纹的花钿，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看紫胤，双眼终于有了焦距，待看清了，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抱旁边的焚寂剑。

　　“你叫什么？你是不是叫韩云溪？”紫胤抓着孩子的手，急切地问。

　　“别拿走！那是我娘交给我的，让我保护它！”孩子看着旁边有军人模样的人已经抱起了焚寂剑，急得要哭出来，眼睛里蓄满了晶莹剔透的泪，下一秒就要涌出若干鲛珠了。

　　“不要怕，只是暂时拿走焚寂，为了不让它影响你。告诉朕你叫什么？”

　　孩子迟疑着不说，红玉在旁边蹲下来，温言软语劝道：“我们是从天。朝来的，是来救你的，不是坏人，不要怕。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番紫胤和红玉，突然说道：“你们是天墉城来的？”

　　紫胤和红玉都吃了一惊，互相看了一眼：“你怎么知道？”

　　这孩子指着紫胤：“内衬鱼鳞细铠，外罩云锦百花袍——除了天墉城，谁会舍得用这么贵的云锦做征战时候穿的外袍？弄脏了撕口了，这一件寸金寸锦的袍子就整个废了，我娘说过，只有天墉城里的人才这么糟蹋云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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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的确是从天墉城来，本意是听说这里出事，想来接你娘和你回天墉城的，没想到……”

　　“天墉城……”这孩子突然扑进紫胤怀里，哇一声哭了出来，“你们为什么不早来……娘早就送信给你们了……最后还派阿翔去送信……现在，娘死了，族人……都死了……”

　　紫胤抱着孩子，任凭他鼻涕眼泪的在名贵的云锦袍上蹭，一直到哭得没力气，又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摇装：古代送行的一种风俗，盛行于宋之后，意思是在正式启程前一天，先进行一次送行活动，如同预演。真要走的时候，再饯行一次，前一天的送行就被称为“摇装”。元杂剧《破幽怨孤雁汉宫秋》中有唱词：“小家儿出外也摇装。”即此意。

 

　　☆、（十一）

 

　　乌蒙灵谷总算不是全灭，好歹留下一个孩子，这孩子就是韩云溪，听他说的话就知道了。等他再醒过来，吃了一碗粥，一块软糯香糕，紫胤就问起他乌蒙灵谷出事前中后的情况，云溪说了事前的异状，幽都也派人来，后来出事了，自己如何被母亲藏起来，一同藏起来的还有焚寂，最后他听了娘的，待外面没声音了再逃出密室，东躲西藏了好些日子，因为那些戴面具穿黑衣的凶手事后似乎也一直在搜索他和焚寂，他饥一顿饱一顿，全部心思都在躲藏上，被紫胤发现那天，他实在是走不动了，想着还不如让那些人来杀，也省得担惊受怕，所以就在路边睡过去了。

　　但云溪一个字也没提那个白衣的陌生美人。

　　紫胤听了云溪的讲述，从坐榻上站起来，踱了几步，突然转身吩咐红玉：“不骑马了，备一辆车，从现在起，全军尽快返回天墉城，中间只在幽都略停。不要耽搁——给陵越传信，让他到琴川的行宫迎接，人马到了那里再好生歇；再派人告诉皇后，朕要带着韩云溪回天墉城，让他早些准备。”

　　“是。”

　　韩云溪小小的眉头微蹙看着紫胤，紫胤也看着他：“云溪，你额前那胎记似乎很不寻常。”

　　“回皇上，我没有胎记。”云溪眨巴眨巴大眼睛，不像说谎。

　　紫胤眯起眼睛看了看，觉得胎记的颜色没有白天看的时候那么深了：“传医官。”

　　医官来了，细细把了半天脉，最后满头冷汗地跪伏在地上：“皇上恕罪，臣等才疏学浅，不识此等脉象，只觉确实与平常人不同，是何等病症该如何医治，臣等不知，不敢乱治，请皇上到了行宫，多召医术高明的御医会诊，或可有医治之法。”

　　“难道……”紫胤挥手让他们退下，又看了看云溪头上的胎记，觉得一会儿工夫，颜色似乎又浅了一些。

　　紫胤的车仗出现在琴川行宫前的大道的时候，陵越已经带领文武百官在那里迎接了。内侍的尖嗓门听起来特别让人不舒服：“陛下回朝，百官跪迎——”

　　金九龙衔珠朱缨华盖七香八宝朱轮车稳稳在宫门口停下，陵越带头：“恭迎父皇（皇上）圣驾。”

　　内侍挑起秋樱色镶珠绣团龙缝缀瑿珀的帘幛，紫胤从里面出来了，急急忙忙赶了两个多月路，他神情也有些憔悴，裹着一件雪青色厚缎大氅，袖口领缘镶着群青色底子织祥云滚边宫缎，一条五爪过肩龙是捻了银线和白孔雀羽织成的，一头一尾从前襟探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着和人一样的没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