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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黄濑，你还在吗？” 

 

“在穿衣服。”黄濑拿胳膊蹭门，避开伤口挠手肘上发痒的小疙瘩。 

 

“我找到你的药膏了。” 

 

“谢谢。” 

 

“别半途而废。”青峰的语调一下拔高了，鼻音很重。 

 

“什么？” 

 

“无论什么。” 

 

黄濑坐到地上，他抓自己的头发，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笑不出来，表情僵硬地说：“当然不会。” 

 

“还有……” 

 

没想到还有后续，黄濑好奇地追问：“还有什么？” 

 

“还有，”青峰捶了下门，停顿许久才说：“我月底回去。” 

 

“下次如果有假期我也想去美国转转，到时候联系你啊。”黄濑语调轻松，他拧开水龙头洗手，抠掉指甲里的那些凝固的血迹。他考虑真得要去找一个医生 看一看，不是皮肤科医生，他需要一个心理医生。像K一样尝试一下催眠治疗，听说被催眠后的人很容易说出许多积压在心里的话，他需要一个绝对会保守秘密的心 理医生催眠他之后告诉他，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打赌一定和青峰有关系，必须和他有关系，要不然没法解释这么多年，这么多秘密的，不能和任何人说的梦境。想到那些梦，黄濑小声问了句：“还在吗？” 

 

“啊？恩。” 

 

“其实，之前梦到过小青峰送我生日礼物。” 

 

“我送你什么？” 

 

“不知道，没看到就醒了，然后还梦到一起去参加假面舞会。” 

 

“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舞会啊，大家戴着面具一起跳舞，然后我们溜到天台喝饮料。”黄濑侧过身，在镜子里看自己被抓得乱七八糟的背，心里盘算着明天该怎么在镜头前掩饰这些奇怪的抓痕。 

 

“你怎么总是做这种奇怪的梦。” 

 

“那你做梦都梦什么？” 

 

“不记得了。”青峰含糊地说了句，“早上起来都忘记了。” 

 

黄濑摇头笑，青峰问他到底要在里面待多久。黄濑说：“马上就出来。” 

 

他拿浴巾披在身上，开门出去，青峰凑到他颈间嗅，“你真的洗澡了？” 

 

“洗了。”黄濑睁眼说瞎话，“新换了沐浴露，味道比较浅。” 

 

“你身上这么恐怖怎么不干脆无拍恐怖电影。”青峰上下打量他，让黄濑不要动，黄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眨着眼睛说：“你怎么像我经纪人。” 

 

青峰绕到黄濑身后，他的体温慢慢靠近，黄濑一下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往前迈出一小步。青峰把他拉回来，黄濑伸手在空中胡乱比划，即兴编起了谎话： “对了，对了，还有一次，还有一次梦到小青峰，膝盖刚受伤的时候，梦到自己不能打篮球了，小青峰来医院看我，然后说着说着话，你就不见了。” 

 

青峰果然因为这番话松开了黄濑的手，黄濑侧着脸对他傻笑，手上忍不住挠肩膀。他往前走两步，指着卧室说，“我要睡觉了。” 

 

青峰立在原地，开口说：“我不会去医院看你。” 

 

黄濑一楞，点头说：“对啊，大学很忙，我知道，我知道。” 

 

他摸着后脑勺笑：“所以说是梦啊。” 

 

“所以说，你想要我去医院看你？” 

 

黄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只是单纯地梦到了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一个梦而已。” 

 

“黄濑……” 

 

“我要去睡觉了，太困了，”黄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青峰你晚上要留下的话，不要忘记把沙发套套上去。” 

 

“黄濑……” 

 

“糟了，忘记把沙发套放烘干机里烘干，要不然你在卧室打地铺吧，我帮你拿……”黄濑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青峰脸色越来越难看，没等他这句说完，整张脸凑过去，用自己的嘴唇堵上了黄濑喋喋不休的嘴。 

 

黄濑推开他，捂着嘴巴直喘气，青峰拿手背抹嘴唇，“你给我认真听我说完，罗罗嗦嗦的实在太吵了。” 

 

黄濑急红了眼睛，嘟囔着：“你的第一反应怎么都那么奇怪！”他瞪着青峰，青峰偏过头，敷衍地说：“啊？什么？难道你喜欢我用拳头堵上你的嘴吗？” 

 

黄濑恶狠狠地抓了两下脖子，他浑身上下都痒得难受，那些原本只侵蚀他半个身体的怪虫这下对他整个身体发起了进攻。他招架不来，除了不停抓挠，想不出其他办法。青峰拍开他的手，黄濑说：“你说啊，我现在认真听，你快说。” 

 

他脾气又上来，身上越痒，心里也越烦。青峰微怔了下，私下里他从没见过黄濑这样的表情，眼神暗暗发狠，眉眼也不再柔和，像一头蓄势待发，准备捕捉猎物的猛禽又像被猎人惊吓，急需抚慰的野兽。 

 

青峰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是你，我是我，你说得没错，你说我为什么不等你，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不明白，听不懂，不光是言语，连青峰的眼神黄濑也看不懂了。黄濑下意识想找什么东西靠一下，摸到沙发扶手，坐在上面后仰头看青峰，说：“说完了？” 

 

“说完了。” 

 

“那轮到我了。”黄濑低下头，可惜刘海修短之后再不能达到遮住表情的效果，他的任何细微表情变化都被青峰看在眼里。他说：“之前你问我为什么不和 你一起去美国，不是因为放不下这里的粉丝，这里的模特事业，是因为我想以我自己的方式去美国。我喜欢打篮球，谢谢你让我遇到了篮球，真得谢谢你，我不想在 这里就放弃，就算以后你跑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我也不要放弃篮球。其他事我也不会放弃，没试过就说‘不行’，我可不会这么干。” 

 

黄濑摸了下自己的耳环，这个小动作被青峰看到，他笑了笑，看到黄濑向他伸出手，说道：“所以，赶紧交房租啊小青峰！” 

 

青峰轻揍了他一拳，黄濑抱着脑袋又说他是暴君，青峰挪开他的手，吻了下他的额头。黄濑哈哈笑，说他自从去了美国之后，举动越来越大胆，还问他这是不是什么礼仪。 

 

“额头就算了，不过刚才那一下太吓人了。”黄濑摸了下嘴唇，话音未落，青峰便又俯身吻了他。 

 

他的嘴唇柔软，带着浓厚的只属于“青峰大辉”的味道，黄濑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想不通青峰为什么会吻他，这个吻不属于他所知道的任何礼仪，也不像在开玩笑。到底这个吻该划在什么范畴里，他不知道，也难以拒绝。 

 

青峰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吻黄濑，之前是因为觉得他实在太吵了，只好堵上他的嘴，现在呢？不明白，不懂，单纯地只是想要吻他。在他刚才那样执着坚定的目光注视下，除了吻他也再没有别的更好的举措了。

 

他们糊里糊涂地接了一会儿吻，还尝试着用舌头，黄濑的吻技显然比较高明，两人分开后，黄濑吸了吸鼻子，还没能从刚才的吻里回过神来，连说话的音调都没有了起伏：“好像没有那么痒了。” 

 

该不会是个梦吧，他心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说。那就不要出声，什么都别说，让这个梦继续下去。 

 

青峰说：“大概这样能止痒。” 

 

黄濑歪着脑袋，感叹了声，眼神飘向厨房里那盆枝叶繁茂的绿色植物，之前一直想不起来它的名字，现在如梦初醒似的，终于想起来它叫什么了。它叫银皇 后，之前在一部外国电影里看过，是一次拍摄时用到的道具，当时它还很小，矮矮的一颗，缩在土里，叶片也是细细小小，还没完全长开。黄濑把他从摄影棚带回了 家，重新换了盆，放在晒得到阳光的位置，早晚都给它浇水，细心培育。偶尔也和它说说话，这么想起来有些傻，不过一个人住，说给植物听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你看过那个电影吗？”黄濑托着下巴看青峰，接吻过后两个人都意外地平静，没有害羞地不再看对方，避讳地转过身，也没有想要更进一步亲密的举动。 

 

“那盆草吗？”青峰顺着黄濑的视线看过去，黄濑笑着摇手，“不是草，是观赏植物，不能吃。” 

 

“刚才我没去洗澡。”黄濑忽然承认自己撒了谎，他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痒起来很难受，明天打算去看医生。” 

 

“早该去看了。”青峰听上去有些不满，黄濑笑，没什么防备的笑脸。青峰弯腰，半个身子都倾过来，他吻黄濑的脖子，吻他脖子上微微肿起的抓痕，他真得相信这样能帮黄濑止痒，黄濑也接受了这种疗法。 

 

他半裸的身上有许多无法轻易看到的抓伤痕迹，不过用嘴唇的话就能轻易感觉到这些细微的凸起。他像刚才双手被捆住坐在餐桌边等着青峰喂食寿司时那样 乖乖地坐着，一动不动地体会品位着身体被别人亲吻的感觉。青峰落在他身上的吻更像是安抚，不带任何猥亵或情色的意味，这样的吻里有魔法，能让那些躁动的怪虫全都停下来。它们好像在撤退，从全身的战场慢慢退守到那半边城墙。 

 

“小青峰，刚才是你的初吻吗？”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黄濑又问：“没有巨乳也没有关系吗？” 

 

青峰握住他的手，虽然手心紧贴在一起，可是青峰手心的温度却非常遥远，从非常非常遥远的过去一点一点，慢慢地，慢慢地传递过来。时间也跟着变慢了，屋顶的灯光摇摇晃晃，要是时间能握在手里随意揉捏就好了，那一定要把现在这段时间拉得很长很长，把未来挤走也没关系。黄濑仿佛看到那片海面有火车奔驰的海，此时他不在海底也不在海面，他在火车上，伸出一条胳膊吹凉凉的风，还有人在他耳边对他说：“没关系。” 

 

黄濑闭上眼睛笑，弯着胳膊摸到稍微扎手的头发，“不和你一起去美国也没关系？” 

 

“没关系。” 

 

“你这么大方，那我也不要你等我了，反正我认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