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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推他脑袋，黄濑哈哈笑，微弯着腰，拨弄了下阔叶植物厚实的绿色叶片。他们不说话时，房间里只剩下电视机里煽情电影的男女主角在对话，内容枯燥乏味，女主角说到后来开始哭，黄濑的心情被她的哭声弄得有些低落，他和青峰打了个招呼，指了指卧室的方向：“我先去睡了。” 

 

青峰点了点头，等到黄濑往前走了两步，他又喊住他，黄濑回头看他：“还有事？” 

 

青峰没立即回答，他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晚安。” 

 

“恩，晚安。”黄濑走到房门口，又提醒青峰，“整个假期都住在我这里的话，要交房租哦。”

 

青峰闭着眼睛对他打了个手势，黄濑走到卧室里还在嘀嘀咕咕：“这一带房租很贵……” 

 

青峰喝完啤酒就躺倒在了沙发上，他嫌黄濑放在沙发边上的毛毯太薄，走到他房间里去找厚一些的毯子。黄濑这时似乎已经睡着了，手臂伸在被子外面侧躺 在床上，他睡得很安静，呼吸声也是低低的，金色的头发在夜晚中显得更为厚重，反而赋予他一种平日里缺乏的沉稳特质。他睫毛很长，在脸上留下倒影，他左耳暴露在空气中， 耳环没有卸下，孤零零地扣在耳垂上。 

 

耳环的颜色说不清楚，黄濑刚穿耳洞，戴耳环的那段时间，青峰曾试图看清楚他耳环的颜色，远看是黑色的，凑近了，近到视线里只剩下他的耳朵，耳环还有耳边那些金色的碎发时，他觉得他的耳环是青蓝色的。 

 

然而现在再看它，它已经完全被周围的黑所包裹，再看不出什么青色。青峰揉了揉黄濑的头发，手法很轻，他不想弄醒他，只是想试试他头发的温度，是不是还和记忆中一样。 

 

他在橱柜里找毯子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牛仔裤，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落在了黄濑这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落在他的这间公寓。这是青峰第一次来黄濑的公寓，地址还是问五月要的，黄濑刚才看到他一点也不惊讶，让他反倒有些惊讶。好像他们只是几天不见的密友，开门看到是对方就可以直接招呼进屋，什么都不用说就可以留宿。 

 

第二天早上黄濑起床时，青峰已经坐在餐桌边吃起了提拉米苏，他还对黄濑抱怨：“这个太甜了。” 

 

黄濑打了个哈欠，无奈地说：“本来就是甜食啊，你把这个当早饭吃吗？” 

 

“冰箱里都没有其他东西能吃。”青峰又往嘴里塞了几口提拉米苏，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黄濑头疼地看他：“鸡蛋面包火腿都不能吃吗？” 

 

“太麻烦了……”青峰看他往浴室走，“你要洗澡？” 

 

“你等我洗完澡，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黄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很快就被水声覆盖。青峰翻他放在茶几下的杂志看，有篮球杂志，也有时尚杂志，有 一本女性向杂志的封面用的是黄濑的睡颜。摄影师把他拍得不太真实，轮廓清晰，背景模糊，连光线也是模糊的，看不出他的年纪，像个少年一样，有种青涩的质感。青峰想起来了，中学时他看到过这样的黄濑。那时他真得还停留在少年的年纪，他趴在教室的书桌上小憩，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他还恶作剧地大声在他耳边喊过他。黄濑没有被惊醒，青峰用多大的声音喊他的名字他都只是懒洋洋地揉开眼看他，得看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直起身子伸个懒腰。 

 

青峰不知道，其实那些时候，黄濑根本没在睡觉，他醒着。他的睡眠偏浅，一点动静就能吵醒他，他那时候毫无任何演技可言，只要青峰走到他身边，或者在他前面坐下……

 

他闻得到青峰，他身上的味道不会认错，他的呼吸声，脚步声，绝不会听错。 

 

然后他就没法继续睡下去了，他醒了过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闭着眼睛假装。昨晚他也这么干了，昨晚他根本没睡着，青峰进来前，他害怕又做和他有关的梦，怕自己说梦话，小心翼翼地裹着被子。后来听到青峰走进来，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黄濑在洗澡的时候有些不甘心地想，只要青峰出现在他身边，他的节奏一定会被打乱。可转念又想，说不定电影试镜能成功，起码他昨晚的演技已经骗过了青峰。

 

临出门前，黄濑拿了盒牛奶带在身上，找地方吃早餐的路上又让他遇到了昨天那两只野猫，他倒了点牛奶在手心里喂它们喝，野猫围着他，青峰在边上看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踢着路边的石子。 

 

“小青峰，如果能够去未来，你想去未来的哪里？”黄濑突然问。 

 

“啊？” 

 

“就是去未来啊，”黄濑抬头看青峰，笑着说：“我想去一百年后！” 

 

“去一百年后干什么，给自己扫墓吗？”青峰撇嘴。 

 

黄濑皱眉瞪他，“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 

 

青峰看他生气，笑着继续开他玩笑：“那你打算活到什么时候，一百多岁的老年模特吗？” 

 

黄濑揉着猫耳朵嘟囔，“真是一点都没变。” 

 

青峰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在他身边蹲下，喝饱牛奶的猫咪过来舔他的手指，青峰轻嘶了声缩回手，黄濑搓着手掌：“黏黏的。” 

 

“牛奶当然会黏啊。” 

 

“下次带个碗出来好了。” 

 

青峰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黄濑的侧脸看了会儿，说：“黄濑，好饿啊……” 

 

黄濑慢慢站起来，“从这边过去好像有家拉面店。” 

 

青峰看着他的右膝盖，冷不丁地说：“去一百年后好像也不错。” 

 

这回轮到黄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他轻握拳头，手心里还是有牛奶残留下的粘腻感，稍微伴随着些细细痒痒的疼，大约是被猫舌头刺到了。他专心看自己的手，听青峰说：“可以后和一百年后的人打篮球。” 

 

“说不定一百年后大家都去宇宙打篮球了，和外星人。” 

 

“外星人？”青峰还仔细考虑了这种可能性，“肯定有厉害的家伙。” 

 

黄濑哈哈哈哈笑起来，说青峰只会考虑和篮球有关系的事情，青峰理直气壮地反驳他，“还有什么其他事值得关心？” 

 

“有啊。”黄濑眨眼，指着青峰一身运动服说，“比如穿衣的品位啊，要是被杂志拍到，连我的品位也会被一起质疑啊。” 

 

“杂志拍我们两个男的干什么？”青峰敲黄濑脑袋。

 

黄濑下意识伸手捂脑袋，结果手心里粘乎乎的牛奶残渍弄到了头发上，他哭丧着脸看青峰：“牛奶弄到头发上了。” 

 

青峰没搭理他，走进拉面店里：“是这家吧？” 

 

黄濑点头，一边扒拉自己的头发一边走进去，他直接跑去洗手，出来的时候青峰已经吃上了拉面，还给他点了一碗。 

 

“啊，是酱油拉面。”黄濑把筷子伸进面汤里搅了搅，“好久没吃这个了。” 

 

青峰闷头吃面，黄濑小声和他说：“小青峰，我有可能要演电影。” 

 

“电影？”青峰抬眼看他，轻描淡写地说：“哦，是吗。” 

 

“大概过几天就要去试镜了，不过千万别和别人说啊，还处于保密阶段。” 

 

“那你又告诉我？” 

 

黄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青峰清了清嗓子，救了这个话题一把，“电影……讲什么的？” 

 

“现在还不知道，”黄濑捧起碗大口喝面汤，发出满足的声音后抹了下嘴，说：“说不定以后我就去当演员了。” 

 

“篮球呢？” 

 

“篮球……”黄濑拖长了音调，笑弯了眼睛，“反正我本来也不厉害啊。” 

 

“不去美国也是因为这个？” 

 

“什么？” 

 

“原本就打算放弃篮球了？” 

 

青峰问得太认真，黄濑脑袋里好几个答案在盘旋，他拿不定主意该说哪个，迟疑了好久，青峰已经往桌上放了拉面钱，起身往外面走，黄濑没有追上去，他的拉面还没有吃完，点的煎饺才刚上桌。 

 

他没想过要放弃篮球。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唯一还算投入了长时间努力的就是篮球了。中学，高中，再到大学，都没想过要放弃， 他一直在努力往前跑，追着地上的光和影。他想成为能和青峰大辉比肩的人，这个想法一直没变过，所以才会拒绝。拒绝一味地，没头没脑地追随，他不可能一直追在他身后，想要追上光，想要他看到他，他自己也得变成光。如果篮球不行……光是想到“如果篮球不行”就让黄濑害怕，似乎如果不是在篮球上与他比肩，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外面忽然下起雨，雨声很急，黄濑没有带伞。他连手机都忘记带了，只好坐在拉面店里又叫了一份煎饺。

 

雨一直下，黄濑又不好意思干坐在店里等雨停，他一直加菜，煎饺吃了四盘，实在撑不下了，才走到门口看雨势。黄濑伸手在手心里接雨，雨滴凉凉的，下得已经没有 一开始那么密集了。他试着走到外面，两滴雨砸在他脖子上，黄濑缩起脖子，拉面店的老板热情地问他要不要用店里的雨伞。黄濑才想回答，却看到小巷尽头有人撑着雨伞从雨幕中向他跑来。雨伞遮住那个人的脸，黄濑只能看到他那身一点都不时髦的运动服。 

 

青峰跑到黄濑面前时，一抬头就看到黄濑夸张的笑脸，他把黄濑拉到伞下面，黄濑走不快，他也跟着放慢了脚步，雨却越下越大，还刮起了恼人的风。 

 

黄濑抱怨：“刚才还以为雨要停了。” 

 

“还不是因为你。” 

 

黄濑奇怪，“怎么怪我？” 

 

一把伞完全罩不住他们两个，青峰挤着黄濑，说：“你把伞藏那么好干吗，害我找了好久，直接放在玄关不就好了，要不然现在已经到家了。” 

 

黄濑乖乖被训，不回嘴，还嘿嘿笑。青峰还说：“而且你家怎么只有一把伞？” 

 

“原来有两把的。”黄濑挠着头发抱歉地笑，“之前小黑子来我家，那天下雨，他没带伞，就让他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