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子扬就跟着长长一叹。
“那还怎么着?妹妹你刚抛出来的话还热乎着,我这要是不消停了,没准哪会你真灭了我。”
委委屈屈的嗓子再加委委屈屈的脸,倒也真逗乐了霍秀秀。
“你就使劲贫。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知道手下昨儿跟我汇报什么了不?解家那凉师爷,居然从国外回来了。说是被九爷支派了出去办事,走了都够快俩月了。我已经派人查过了,他的确在国外呆了那么久。你说这奇怪了不,一个人,居然就能在俩地同时出现。”
解子扬挑挑眉头。
“所以?”
“所以,我就把人绑了扔进库房了。”霍秀秀耸耸肩,继续回头去收拾。“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你这些,不过猜你也不肯老实呆着,说了,你大概还能安稳消停两日。现在,就听我的,紧着把身子调养好,回解家那事,有我,你大可放心。”
解子扬不吭声了。
听不到动静,霍秀秀还奇怪,再度扭回脸来时,只瞧见解子扬满脸的凝重。
“怎么了?”
“我在想。。。”解子扬慢吞吞地开了口。“秀秀妹子,你一准是上帝送来拯救人类的小天使,哦不,挥舞着小翅膀只为拯救我而来。”
霍秀秀也没多舌,抬手就把收拾了半晌的瓶瓶罐罐兜头砸了去。
“滚蛋!”
闹腾了半晌,总算送走了霍秀秀,解子扬也没闲着。人不过前脚刚走的,这边后脚里已经跟着悄悄翻窗出了门。霍家不小,房子不少,偏生就是人少,一入夜,哪怕满园灯火的,还是显得阴森鬼气。空房子多了,要找那个把人就难了些。解子扬也是好脾气,大半夜也没什么事做的,索性哼着小曲儿挨个院子里遛弯,权当散步来着。当然,瞧见人了还是会记得适当得躲一躲。就这么着,找到人时,天眼瞅着也快亮了。
你问找到谁?
蜷缩在地的凉师爷顶着两管鼻涕表示见着侄少爷很开心很开心。
“侄少爷。。。”凉师爷哽咽再哽咽。“您是来救在下于水火的?”
解子扬掏掏耳朵,笑得蛮真诚。
“这个,得看情况。”
“啊?”凉师爷愣了愣,立马又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蹭到解子扬脚边,眼瞅着又要嚎一场。“您放心,霍家人没从在下这儿打听出任何有用的东西。九爷交代的事,在下可是一件不落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我怎么记得你还漏了件?”
“不能啊。”凉师爷皱了眉头。“南郊那块地已经给了陈皮阿四,协议也签了,他是要乖乖支持当家的。要远了说,裘德考那边在下也已经沟通过。。。”
话说一半,凉师爷自个儿先闭了嘴。所以说,凉师爷真心也是个人精,胆小是不假,那一肚子的心眼心计的却也不是吹出来的。解子扬不着痕迹来套话这事,一个转念里,凉师爷自个儿就琢磨出来了。
“侄少爷,您这是话里有话啊。”
解子扬慢吞吞地蹲下来眯眼笑。
“其实就那一点意思,你还差点事没做。”
“在下不明白,侄少爷给提个醒?”
“哦,也不是多大点事,说白了,不过是你漏了告诉我。”解子扬嘴一咧,正对着凉师爷露出八口白漆漆的牙。“虽说老爷子做什么事自有道理,但是师爷您就这么痛快地把我排除在外,也着实伤人了点,你说是也不是?”
凉师爷不吭声了,哆嗦着坐直了身,脸色有点难看,人倒是瞅着轻松了不少。
“虎落平阳被犬欺。今儿走到这步,是在下失算,无所谓了。侄少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在下知道逃出生天已然无望,索性就道一道心声。也不怕你怨恨,当初在下是竭力要铲草除根。俗话说得好,养虎为患,不得不防。若不是九爷笃定你是可塑之才硬要留你一命,今儿只怕你这名义上的侄少爷也早就白骨成灰。在下知道你出现在这儿的目的,九爷吩咐的事,在下说了,是对九爷不忠,要死。不说,你也不会留在下一命。想想在下能死在解家人手里,也不算丢脸。”
解子扬不笑了。
“知道我最讨厌凉师爷你哪儿不?就是整日里弄这么出文绉绉的古朽样,惹人发笑。像你这种满肚坏水又狠毒的东西,真心不该留在这世上。不过,有一点,你倒是真心猜错了我。解家那点破事,我没心思管。今儿,你就只告诉我一件事,我娘,你们埋哪儿了。”
凉师爷唇角一勾,眼角都跟着满足了不少。
“在下不知。”
“我娘,埋在哪儿了。”解子扬歪歪脸,似笑非笑。
“在下不知。”
解子扬笑了。
“那就麻烦你,下去帮我问一问。”
四
那一场雪,是在半夜里飘下来的。初始还是些零星雨水,慢慢地就成了雪,成团成团地往下掉。都说雪落无声,可那落了大半夜的雪,竟也让安静了月余的解家又重新闹哄了起来。
天蒙蒙亮时,解家大宅内已经挤满了人。都是些各个堂口管事的主,莫名其妙被连夜召回本家,本就一头雾水,又在庭下冻了半晌,该有的那点敬畏也就给漫天的雪砸没了。
满院子的人,满地踩成灰黑的泥浆子,满棚的揣测。而这莫名的召见,在横在众人面前的那道门帘掀开时真正搬上了台面。不约而同噤了声的众人,屏了心神注视着门帘后钻出来的人。
出来的,是解丁。
“当家的前段日子有要事在身,办完也费了些时日。难得回来,琢磨着也该正式跟各位掌事们见个面了,这才把大家召回来.今儿没别的事,主要是跟大家盘一盘这两月的账目。正事要紧,咱们也不多话,这就开始。”
解丁说得简单明了,那话听在众人耳中可就有了千种味。杂七杂八地嘟囔,却也只能嘟囔,到底没有敢跳出来做那炮灰的主。
至于解丁,听见也当没听,只规矩着抱个拳后顺势掀开门帘就做了个请势。
“当家的还等在里面,各位大掌柜的咱们就紧着开始,先请
彭大掌柜的。”
话都说这份上,知趣的也就麻利地出来了。偏生弄那彭大掌柜的,本是解连环一手提拔起来的,街头混混出身,后来也一直打理着解家的地下钱庄,就有点居功自傲的味了。这次小花突然来一出查账,任谁都知道这是新当家的开始清理门户巩固自己权利地位。本着这种微妙的关头,第一个被清理的,那就是纯粹儆猴的鸡。
所以,莫说那彭大掌柜的面子上挂不住,里子其实还真也担不住。
于是,也就在解丁说完的功夫,人群里走出来那个胖墩子样的彭大掌柜的。
“承蒙九爷提携,才有彭大头我今日的荣耀。今儿话我就撇在这儿,彭大头我生是九爷的人,死是九爷的鬼。效忠也好,这对账也罢,都只能对着九爷一人。”
潜台词就是,小九爷您算哪颗葱?
这次,解丁不吭声了,因为帘子后有凉嗓给了回应。
“彭大掌柜的,如果我没记错,你那宝贝小闺女该是晌午里就放假了。她那寄宿学校好像是三个月才休假一次吧?这会你要不痛快着进来,只怕见不着你闺女了。”
懒洋洋的轻嗓,无端就冷过了漫天飘洒的雪。而那状似体贴的一番话,听在彭大头耳中,就成了赤裸裸的威胁。打蛇要打七寸,这是常识。彭大头是出了名的儿奴,某些层面来讲,也是道上人的常识。两个常识凑到一块,自然而然地演变成彭大头青着一张肥油脸掀了帘子进了房。
房里很暖和。不,已经不仅仅是暖和,是躁。乱哄哄的躁,让人心烦意乱。彭大头胡乱扯着衣领试图让自己舒坦点,可惜,一旦对上那位稳坐软榻间的小九爷时,更多的躁铺天盖地涌了来。
谁也没开口,好似一场无声的较量,谁先开口了,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偌大的房间里,偶尔蹦出的声响,不过是软榻矮几上间或落下的棋子碰盘声。是了,消失多日的解家新任当家,解雨臣,小花,正单手支额伏在矮几边,自己对战。一盘棋,走走停停的,居然也下了半个多钟头。
彭大头,也僵在门边半个多钟头。也就是在这半个多钟头里,彭大头亲眼看着小花将一盘本是死局的棋硬是走成险胜局,还是黑子被围困无望的情况下,硬生扳回来再险胜一子。
普通一盘棋,居然就走出了刀光剑影的味。
随着小花最后一子落下,彭大头咽了口唾沫,心里愈发烦躁起来。
小花这会才跟恍然大悟样,懒洋洋地抬了头给个侧脸,似笑非笑地也不知道心思飘去了哪儿。
“坐。”
彭大头僵着没动。
“小九爷,彭大头我是个粗人,做不来你们文绉绉的那一套。咱们闲话少说,直接进主题。我知道你本意不在查账,要干什么,你只管提,但别把我家人牵扯进来。”
小花眉头一挑,倒是舍得给了彭大头一个完整的正面。
“彭大掌柜的,今儿喊你来,还真就是查账。”
彭大头脖子一梗。
“走得急,不知道要查账,账本没在身上。你要看,回头我派手下送了来再说。”
小花唇一咧,乐了。
“你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自言自语样,说完,也不等彭大头再堵回来的,小花自顾摸出手机来噼里啪啦一通按,很快就有熙攘的人声传了出来。彭大头离得远,看不清手机屏幕,声音倒是不会漏听。
那声音,是学校里的课间铃声。
彭大头脸色刷地一下就青了不少。
“现在有心情跟我对账了不?”小花笑眯眯。“还是说再等等?”
“我这就让手下把账本送来!”彭大头急了。“半个钟头,不,十分钟就送来!”
小花打个呵欠,随手一抛就把手机直接扔进了彭大头怀间。彭大头手忙脚乱地接了,一看之下,当场软了膝盖跪倒地上。为何?只因为透过手机上那块四方小屏幕,彭大头瞧见了自己的宝贝闺女被人像拎小鸡样提着衣领吊在半空,而不凑巧的是,自个儿闺女脚下不是地面,是五层楼的高度。
“当家的,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放了我闺女!”
本来天不怕地不怕样的汉子,居然也能怂了,脸白成纸样,哪里还有开始时的半点蛮横劲?真正可笑又可怜。
“行啊,反正我也没兴趣折腾一个小姑娘。”小花耸耸肩。
彭大头这才跟如遇大赦样,一句谢谢当家的还没说出口的,尖叫声倒是先窜了出来。
“闺女啊!!!”
屏幕里,女孩来了一出完美的自由落体。拍视频的人大约为了增加些视觉效果,最后还体贴地给落地后的女尸来了个特写,将女孩的死不瞑目完美展现了出来。
“不过,不凑巧,手机在你那边,你也看到了,我没法传达指令呢。”
小花剔剔指甲,笑得心满意足。
“彭大头,本名彭东起,街头混混出身,心狠,手更狠。进解家前,手上已经有了三条人命。进解家后,因为替老头子趟过雷,算是功德一件,老头子就指派了你去打理地下钱庄。在解家十一年,大过不犯,小过鲜少,所以你那钱庄子明里暗里两本账,老头子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你每月私扣一成的行径。不过,你的胃口倒是越来越大,自打几个月前我掌家那日起,你居然敢私吞全部红利。来,说说看,我哪条说错了。”
自打闺女断气后就跪地上垂着头的彭大头,吭也不吭,死了一半样。小花问了一声人还没反应,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还没死呢,吭声。”
却也没料到,彭大头会在瞬间弹跳起来,更凭空里摸出把短小精悍的匕首直接冲上来,大有拼到你死或我亡的决绝味。小花也不惊,气定神闲地等彭大头冲上来后,稍稍一侧身子避开迎面那一击里顺势攫住彭大头的臂弯向后一推,硬生把人胳膊给拆脱了臼。
要说彭大头也是条汉子,吃痛都不哼声,咬着牙就想着折身回来用那条好胳膊再给小花来一下。小花哪里会让他如愿?尚且空着的手抽了彭大头几欲攥不住的匕首反手就戳他颈子里。用的劲太过了些,居然就能把人直挺挺地给插在棋盘上,好好的脖子来了个瓷实的串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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