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全职架空/叶喻黄] 作者:佐淮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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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会有好报的。”我说,“好人总是会有好报的。”
“承您吉言。”他笑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似乎还可以透过那双眸子看到他年轻时眼底飞扬的神采和眉宇间的意气风发,“要留下来吃个饭吗?”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居然从中午一直聊到了晚上——也谈不上聊,只是他在说我在听。我婉拒了他的好意。他也并没有坚持,只是送我到门口。
“您不必送了。”我转身对他说,他点点头,我恍惚了一下,客厅的灯光越过他肩膀洒进昏暗的楼道,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小块白色的光斑。我听到他站在那里,轻轻地对我说一句:
“那么晚安,少校。”
时光忽然苍白着面容,飞快地向前跑去。任身后呼喊得声嘶力竭,也拼死不肯回头。
「……爱人啊,爱人,/春天/赐予我们天空,/但黑暗的大地/是我们的名字,/我们的爱情属于/所有时间和大地。……」
喻文州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去送。即便是黄上将,也是第二天接到喻文州副手送来的他的家门钥匙时才知道他已经走了。
我是在一个休年假坐在沙发上看《战士的心》的清晨迎来门铃声的,恰好读到“在间不容发的瞬间里……生活里最好的东西就来到了自己的心里”这一句,我鬼使神差地想起初见喻文州时,礼堂的灯光衬着他颀长的身影,低眉间模糊的天光都成了陪衬。
我自然是没想到来人竟然是黄少天的。
见到他的一瞬间有些愣神——大抵是因为大多数见他的时候都穿着军装,杀气肃然,带着常年在战场上浴血的那么一股子狠劲和浑然天成的魄力。那双隐隐透着精明的眼睛里总是闪着灵动的光,像只狡猾的豹子。
却从没见过这样穿着布袄和打着补丁的裤子,探头探脑像个二流子的黄少天。如果不是那双眼睛让人印象深刻,我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开错门了。
我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就想敬礼,一声中气十足的“上将”第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见他飞快地闪身进来一手按在我嘴上,我听到自己的脖子好像是嘎啦响了一声,然后房门被人带上,他这才松开我开了腔,“哎哟哟哟对不起啊不好意思有些年头没练擒拿术了下手有点儿没轻没重……怎么样啊没伤着吧我看看能动吗?你也是的喊什么啊没看到我穿得这么低调吗,你不是读心的吗不知道我是不想引人注目吗还喊?”
“……没伤,不过上将您也太狠了我是个文职人员……”我艰难的扭了扭脖子,还是挺疼的不过没伤到筋骨,“还有我是写东西的不是读心的……您要见我叫人传个话我去您办公室就行了,您……打扮成这样何必呢,找我家地址费不少功夫吧。”
别以为我是个胆子多么大或者有多硬后台的人——之所以敢这么和大我三个军衔的长官说话纯粹是因为他是黄少天。部队里的士兵们都知道黄上将是最没有架子的长官,没仗打的时候跟着炊事员们一起撸裤腿挽袖子下河摸鱼去林子里打野兔,会不要命地救自己的手下,会和战士们围着篝火坐一圈大声地吼军歌。正是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战士们对他从不惧怕或生疏,都爱和他开上几句玩笑。
“难得有个假期我干嘛还在办公室里窝着给自己找罪受?那身板得要死的军装穿着就难受,我和文州打仗的那时候哪有这么多俗套的弯弯绕绕。再说我有那么傻?我不会差人去找你档案非得自己去翻?”他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地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拿桌上的壶和杯子给自己倒水喝,我哭笑不得地跟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你也别叫我上将,听着别扭。我比你大不了十来岁,你有这个心,跟他们一样叫声黄少好了。”他朝我挤挤眼,完全不像个三十七岁的人,然后端起杯子大口大口地灌着凉白开。
“黄少。”我立刻接茬,“那您特意来是?”
他放下杯子,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啊,是为了这个。”
他微敛了嬉笑的表情,从裤子口袋里摸索出来一块怀表递给我。“文州托我交给你的,他在家里留的字条,说最后知道这些事情的就只有你了。你若是愿意,等那个时机到了,将这东西转交一下便是了。若是没那个时机,就让它一辈子烂在你这里吧。他是对的,你是合适做这件事的人,是最合适的人。”
我小心地接过来,怀表入手微凉,带着一点儿他的体温,沉甸甸的压在我心上,像是提醒我确实有那样一个人存在过,尽管他已经走的什么都没留下像是从未出现。
但他终究是留下了一点儿东西不是吗?我的后半生就要仅凭它来怀缅他们了。
怀表是纯金制的,看上去像是因奖励得来的,表蒙因为主人悉心的照料保存得十分完好,甚至没有划痕。表壳的背面刻着几句话,我趁着透进窗子的晨光轻声读了出来:
只有你和我,
只有你和我,吾爱,
倾听着。[4]
右下角刻着一个模糊潦草的Y。
我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个故事中缺少的部分,最终是黄少天补上的。
喻文州被处罚后,叶修才得知他并非如他所说那样是奉了军命去支援他的。为此特地又来了蓝雨一趟,那时候喻文州还在禁闭,黄少天见了他,起初是拒绝他们见面的。
但最后喻文州说了话,见一见就见一见,没有什么的。黄少天这一辈子唯独被喻文州吃得死死的,但实在不放心,就守在禁闭室门口,隐约能听见一点儿。
喻文州关禁闭的日子其实过得还不错,毕竟在蓝雨,大家也只是走个形式,黄少天也说了平时他想出来是随时可以走动的。但喻文州一直是个老实人,说关禁闭就真的关禁闭,做一些被关禁闭的人该做的事,倒颇有几分清闲,像紧张的告一段落的战后休假。
叶修看着他,想叹气,又想发火,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你怎么就傻了呢?”
“我要是不傻你还能站在这儿?”喻文州心平气和,不把处罚当回事儿。他越是这样叶修越是来气,气他的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也不把他当回事儿。
“你知不知道你是会死的?”
“人都是会死的。从当兵的第一天我们都被告知过做好死亡的准备。我以为九年过去,这已经早构不成什么喟叹的源头。”
“行,那我问你一句。”
叶修往床上一坐,摸出烟和火柴来抽,喻文州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没人说话,仿佛他们就这样坐着,已经过了好多年。
“你最喜欢的花是杜鹃吗?”
喻文州怔了一下,突然微微笑起来,他说,“是。”
叶修不说话,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喻文州就说,“那我也问你一句可以吗?”
叶修抬头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喻文州沉吟一会儿,“我很像你以前的一个朋友吗?”
叶修怔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很平静地吸了口烟,半晌说,“是。”
黄少天突然就推门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照着叶修面门就是一记直拳,“我□□大爷的叶修你个王八蛋!”
叶修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硬生生吃了这一下,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一矮身从他紧跟着的后招下面脱出身来,反手扭住他手腕冲着那张因愤怒而额角青筋乍现的年轻脸庞打过去。
本来以黄少天的身手不至于被他打到,奈何这还是在狭小的禁闭室里,他脚下一拌有些重心不稳,眼看着拳风就要撩到眼前,却不料喻文州将他一拽一侧身护在身后,这一拳便生生落在他额角,发出沉闷的声响。
喻文州哪里跟人打过架,叶修又是什么人,部队里年年的格斗术比赛他卫冕了几十场,原本若是黄少天挨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换做喻文州却不行了。
他的额角当时便以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眼前一阵黑,有点儿发蒙。黄少天吓坏了,伸手把他圈在怀里,看着也明显有些被吓住的叶修气急败坏的就要开骂,却被喻文州制止了。
“我说过……不和你动手,少天也不和你动手。”他脑子里炸了一样的疼,捂着伤处扭头看他,叶修的脸在他眼前扭曲成黑白电视屏幕上的雪花状。他最后说,“你走吧。”
叶修本来还想上前看看他伤的怎么样,道歉的话还卡在喉咙里没出来,就听到他这句话,喻文州的声音,喻文州的语气,一丝都不带颤的,说,你走吧。
他本想抬起去抚他额角的手顿了一顿,然后放下去,看了他一会儿,真就这样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
从第九年的春天直到第十年战争结束时的夏天,喻文州和黄少天都没有再见过叶修。
因为有了这么一件事,被八卦的士兵无意中传了出去,有心人加以渲染和推波助澜,传成了叶修和黄少天因喻文州大打出手,有伤风化等等。当时在军中引起了较大的反响,但流言最终没有传很长时间,而是被高层的人压了下来。
他们再一次见面就是在战争胜利后的表彰大会上了,也是在那个时候,听到了叶修要结婚的消息。
我想不出喻文州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答应了领导的安排、给叶修做证婚人去的,也想不出黄少天看着台上的喻文州时在想着什么。只是我想,那一定是他们人生中最骄傲的时刻了,因为他们都能笑着面对命运带给自己的最大的不幸,然后站在这里。
活成最好的样子。
战争结束后第二十个年头,因上级要做纪念和平二十周年的庆典,特意要我做一份专题报刊出来,印发给所有将士们。
我于是接了任务,第一次去敲响叶上将家的房门采访他。
彼时叶上将的女儿叶欣也已经十六岁了,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那双眼睛像极了她母亲,也像极了那个人。
他见到我的时候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随意地招呼我坐。我例行公事地开始采访事先准备好的问题,已经五十岁半截入土的昔日的长官头发间也有了白色,让我有些怀念起当年仍十分年轻的喻姓长官来,不知他若是还在,会已是什么样的光景。
已经退伍十几年的人没了从前顶着干的一股子锐意,采访时十分配合。因为比较顺利所以花的时间并不多,我在打算告辞时忽然有些犹豫起来,他似乎看出我还有话想说,坐在一旁慢吞吞地抽着烟,“有什么趁今天一块儿问了吧。”
我叹口气,于是重新坐定,“我曾经……和喻上将交谈过,以朋友的身份。”
他眸间流露出几分笑意与了然,“怪不得你用那种眼神看我。”
“都几十年前的事……我记不太清了,人老了,脑子不太好使。”
“其实他应该一直是知道的吧——啊,如果你知道这件事儿的话。”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我第一次见他是三岁多的时候,那阵他才这么大一点。”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指间夹着的烟落下来一点儿烟灰,飘到昏黄的地板上。
“转眼间十几年过去……就不认得我了。不知道是真不认得还是假不认得,我也没想过拿把枪顶着他脑门儿,说嘿喻文州你看看我,我是你邻居,你还记不记得。”
“他大约不觉得我很对不起他,但我是欠他什么。有谁活一辈子不欠点儿债?让他记着我欠他什么也是好的,这样也许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给我一拳头,说我们两清了。他要是真乐意跟我动手也是好的。”他笑了一声,像在自嘲,“反正他也打不过。”
“说起来欠的东西真不少。除开那一拳头,还有糖葫芦,虽然都这么大人了。还有什么?那大概是……一个回头吧。”
他偏过头望着窗外,目光似望见了谁一般柔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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