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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凤来仪+番外 作者:凉小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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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胤还记得,初见百里巫祝的场景,那时他随着韩休宁参观整个灵谷,百里巫祝正弯着腰,于四月芳菲间收集花露,万物皆有灵性,端的是草木如织,美人如诗,他缎面锦衣,银丝勾边,一头黑发垂至腰间,几缕散乱在旁边几株怒放的木香花上,见到韩休宁,直起身子,毕恭毕敬的颔首一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跟在韩休宁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羞红了脸,而韩休宁瞧见他,严肃的面无表情,但一双手不自觉得背在了身后慢慢扣紧。
  紫胤真人早已到了看人不分美丑的境界,但也不得不遗憾,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只道是红颜薄命,这蓝颜也是忌讳,百里巫祝最终也是英年早逝的结局。
  他早逝的的故友,故友的孩子……紫胤从思绪中回到现实,看了屠苏一眼,轻叹了一口气,出了门,门外的陵越跪得笔直,他也是见不得心爱的大弟子一直这么跪着,于是免了他的罚,让他到房间照看屠苏。
  时至四更天,屠苏才悠悠转醒,清醒过来首先想到的是,师兄如何?孩子……还好吗?
  屠苏并未担忧太久,因为陵越好好的端了一碗汤药进来,黑褐色的浓汁上漂浮着几朵未被熬化的红花。
  屠苏见他将汤药放在桌上,躲避自己关切的视线,说道:“夺取焚之事,师尊准备罚你面壁三年。走之前,你把它喝了。”
  喝了?天墉城平时也会教授一些草药药性,屠苏知道这碗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只是,这事情这话由师兄来做来说,此刻,真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来体现自己哭笑不能得心境。
  “虎毒不食子,师兄倒是好气魄。”屠苏终是起身下了床,在陵越面对面坐下,桌间的药汤无声的冒着热气。
  陵越只觉胸口隐隐作痛,累极,更是伤极!坦然道:“屠苏,我心痛更心忧,我是为你好,我已承受不起你再出任何差池。”他曾承诺,会守屠苏一辈子,一辈子应该很长,长到相携白发垂暮老,执手静看岁月好,长到天地任我行,羽化登仙乐逍遥。
  屠苏看着面前坦诚的陵越,第一次觉得那个向来强大勇敢果决的师兄,此时在自己面前,脆弱让人心疼。他很想执他双手,分担他的疲惫与忧伤,无奈与自责。
  窗外明月清辉织成愁,屋内灯盏点点,不堪凉意。
  “我喝。”屠苏听见自己的声音,飘渺的像是来自陌生人之口,喑哑但不哽咽。他端起那碗汤药,当着陵越的面,一饮而尽。
  忍着苦的微微一笑,“师兄,你忘记了我的甜品。”他将空碗放下,想起小时候每次吃药,陵越都会给他准备去苦的甜品。
  “是师兄不好,忘记了。你等着。”说着陵越转过身,通红了眼眶,强忍着没有落泪。急忙掩饰间,疾步匆匆,打开门扉,夺门而出。
  陵越一离开,屠苏就奔到外面的草丛中,指上运功,强行逆行提气,连带着几口鲜血,将刚喝下去的药汁全部吐了出来。
  待陵越回来之时,屠苏已将门扉反锁,他只听见屠苏说了句“别进来。”
  陵越以为屠苏是独自承受疼苦,那副狼狈的样子不想叫自己看见,看着堂前燕成双归巢,呢语啾啾鸣,好不欢快。他站在门外一夜,再未敲门。
  屠苏冷静了一晚,看着清风拂窗,看着透过红木雕窗倾洒在窗前的月光从梁木西移到床前。
  第二日天亮,屠苏因夺取焚寂,失控伤人之罪,被罚面壁三年。在屠苏随紫胤真人离开之后,陵越扶墙慢慢倒下,面如蜡色,直冒冷汗,周身清气内混杂着焚寂的余力。
  等紫胤安顿好屠苏,从山洞回来之时,才知晓陵越伤重的消息。才知他被焚寂伤的分筋错骨,胸腔淤血难散,生命垂危,真不知昨晚是如何才能,硬撑到今日。
  之后,应了那句俗话,平日里越硬朗,病来越是如山倒,陵越就是如此,高烧不退,昏迷了整整数月,病入膏肓,昏迷沉陷在无尽的梦魇中。梦中,掩映在苍松古树下的后山小河,没有来人惊扰,树木浓绿,河水清清,屠苏一身红衣,坐在岸边,像孩时一样,躲得半日闲的鞋袜除尽的用脚拨着水。
  见着他来,满是喜乐:“师兄,我要走了,你看,那有艘船。”陵越望去,远帆驶来,晴雪和少恭站在船头迎接,还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孩子?!屠苏不迟疑的穿上鞋袜,站起身,与自己擦肩而过,踏上了远行的船。他阻止不得,更是有心无力!
  陵越就这样浑浑噩噩了大半年,再次醒来,消瘦的形如枯槁,行动不便。
  而这近八个月,山洞内,屠苏屡次为控制平息体内煞气,以残害自己为代价,他经常将手脚伤到鲜血淋淋伤痕累累。亦是无人关怀,经常少一顿饿一顿的日益消瘦,宽大的袍竟显得更宽松了些许。
  月前,屠苏用焚寂剖出一男孩,个头小的可怜,好在还算健康,因为饥饿,哭声响亮。
  因为山洞被布了结界,除了陵越,任何人都进不来,阿翔是鸟,又因与屠苏亲密,倒是没被结界阻拦在外,出入方便。
  眼见孩子饿的嘤嘤,十分孱弱,而洞中无任何可以喂食的食物,屠苏借阿翔之力,将孩子掩于阿翔翅膀下,安全的过了结界,他欲送到山下农户家暂时寄养。
  却不想,阿翔却被来昆仑山射猎灵兽的小皇帝座下的韩将军射伤,最终孩子落到了小皇帝手中。
  “韩将军,都说昆仑山是数一数二的宝地,多得是灵鸟珍兽,孤不辞劳顿前来,没见你射下一只凤凰来,倒是献给孤一只肥死的芦花鸡和……一个……”小皇帝看了眼宫女怀中抱着的婴孩,朱砂痣额间轻点,呆呆的瘪着嘴吧,吐了下小舌头。
  “臣,有罪,属下这就把这些都处置了。”韩将军屈身一拜。
  听到韩将军请命,皇帝小小的年龄,故意摆起架子,说道:“慢着,把那肥鸡放了,这个鬼哭狼嚎的小呆子给孤留下。”
  小皇帝打猎的兴趣渐少,对着这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起了好奇心,小皇帝看着周围,好时辰,好景色,好情志……夜半未央,人未央,算这小呆子命大,遇到了孤,以后就叫他未央吧,小皇帝心中这样定夺。看着宫女给小呆子喂了鹿奶,不再哭泣,也乐呵呵的很是满意,说来也是孩子心性,下了令,停止狩猎,摆驾回宫。
  而屠苏见到受伤的阿翔奄奄一息的归来之时,就知道孩子遭遇了不测。心生怨愤,若是这段情是错的,何苦不惩罚他一人?要连累师兄,伤及两个生命?焚寂煞气又起,他在山洞的潭水中看见自己变红的眼眸,像个妖怪……倒影中的他嘴角轻蔑,全是嘲弄。
  渐渐他的心如眼前这一波潭水,石沉无声,沉溺,沉郁,沉默,久而久之,连话都不大会说了。
  自此他一心下山,假若没有后面的鬼面人偷剑,肇临之死,倔强如他,这孩子是死是活,身在何处,他仍会离开天墉城,寻个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记来时路
 
  不记来时路
  人生譬朝露,世变多百罗。断云残雨,愁如飘絮,魂归来去无处寻,春将尽,人不归。
  周游于天地间,我茶几子闻得世间不少奇事,结识不少奇人,就是茶小乖也要叫我一声师叔,但数年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荒魂,这荒魂没有实体,如风轻,如烟散,荡荡游离,无所归依,百年魂飞,难入轮回。他不记得来时之路,只记得一些事情,唯恐忘记的,每日一遍又一遍的将故事娓娓说来,我有幸听见,决定将之记录。
  不知你看了我记录的故事之后,是何感想。
  这是一个名叫百里屠苏的人和他的师兄陵越之间,发生的事情,我记录它,称它为故事,却不是爱情故事,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爱到甜蜜,你侬我侬,卿卿我我;更没有爱到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广为人知。
  这等枯燥乏味的故事,丝毫不惊奇。我不知道为何要记录这等不引人入胜的俗事,也许记录是存在的唯一证据。我只是想证明一世不知为何而活的百里屠苏的确活过一遭,爱过一场。证明天煞孤命不善言辞的木头脸百里屠苏,也曾天真可爱,独受一人宠爱。证明一身坦荡,仗剑天涯,为解救苍生而死的百里屠苏,也曾爱恨情长,英雄气短。
  我记录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却偏爱屠苏没有下山之前的这段故事,在这段故事中,他和陵越之间有矛盾,有不解,有误会,但终归他与他一直相伴,没有真正的别离,没有真正的完结,一如每年的初雪霏霏,红梅花海,陵越依然如清溪霜月,清雅明朗,宠溺的唤上一句“屠苏。”而屠苏一身红衣,转身回眸,响亮的回一句“师兄。”然后踏着一地的银雪,在红梅凌飞间,轻盈而来,与他相对,眼眸明亮如初。
  但愿这时间停驻此刻,而不是后来的红梅枯萎,荒雪肆虐,他空等他一世,忍受百年孤寂。
  我想,我是爱这段发生在屠苏下山之前的故事的,虽然,这段故事中,他们彼此之间,从未提“爱”之一字。
  而那诉说这些故事的荒魂,他也将下山之前的故事说了一遍又一遍,我看不见他,不知他此时是否也是一身红衣,黑发简束,容颜无双,会教人一眼难忘。
  即使他一直不认为自己就是故事中的百里屠苏,但我知道他是。
  而这荒魂,对于百里屠苏下山之后的故事,从琴川之事说到最后决战,叙事很少,多为说人。
  他从百里屠苏的娘韩休宁说起。那个存在于在屠苏幼年的记忆中的娘亲。
  幼年之时,屠苏每次向韩休宁诉说:
  “娘,他骂我没有爹,娘也不喜欢我。”
  “娘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我一定会好好修炼法术,好好学习,不给娘丢脸。”
  “娘,等我长大了,就拼命保护村里的人,我一定会做到的。”
  ……
  而屠苏与他娘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忘川篙里,那时他娘对屠苏说,作为大巫祝的自己,作为母亲的自己……在责任和屠苏之间毫不犹豫抛弃了屠苏,她不配做屠苏的母亲。
  屠苏不怪他娘,因为他没有资格,因为他比他娘更不配。
  他曾在三日魂散的第二日,去见酒酒,那孩子这般说:
  “爹爹,你是来接我吗?”
  “爹爹,你是不是不喜欢酒酒,怎么不带酒酒走?”
  “爹爹,酒酒一直有好好修炼法术,好好学习,没给你丢脸,你怎么现在才来看酒酒?”
  “爹爹,等酒酒长大了,一定会遵守约定,保护族人,酒酒一定会做到的。”
  ……
  何其相似的言语,却都是不好的承诺。保护村里的人的约定,屠苏没有做到,相反,他害死了全族,即使下山之后千辛万苦寻找起死回生的方法想要复活族人,最后也是没能成功。
  保护村里的人的约定,酒酒亦没有做到,相反,他害全族迁离乌蒙灵谷,终日有家不能归。
  屠苏和她娘韩休宁一样,在拯救全族,拯救苍生与孩子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的家国大义,他下山之后,没有坚持寻找第二个孩子的踪迹。
  他不配……对于酒酒和另一个孩子,他不配。
  而在酒酒在记忆中,他只见过他的爹爹一回。他的爹爹是在绿叶成荫,东风送暖的好时节,于天边初亮之时信步而来,第一丝晨光背光照在他的发间,微微泛着暖。
  他的爹爹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安静地看着自己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个时候,他的爹爹看得如此专注,如此认真,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秒,似乎想把自己的面容、样貌、开心与不开心,所有的所有都印刻在心中。可是自己却只顾着说了,没有将爹爹的每一根睫毛数清,也没有将爹爹手上的每一处剑茧都抚遍。
  如果可以,酒酒宁愿自己那日多多的端详他的爹爹,少说些话,听他爹爹多说上几句,因为爹爹的声音那么好听,他每叫一句酒酒,就让自己想蹭到他怀里,抱着他,永远不松手。
  可是没有如果,他再也看不见这么好看的爹爹,再也听见这好听的声音,他的爹爹死了,在三日散魂的第三日与欧阳少恭同归于尽。虽然爹不信,但是酒酒知道他的爹爹死了,否则天墉城就不会偷偷的给他的爹爹立了墓。在他爹百岁而终时,他的爹爹未曾归来。在自己变成了一个疯子,他的爹爹未曾归来。在他登上天墉城,与玉泱大打出手夺取焚寂剑之时,他的爹爹依然未曾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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