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 作者: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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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子实熨开扇子摇了摇,瞪了他一眼。
小鸽子忙不迭点头道:“小的这就去办。”
潭子实微微点了点头,径自跨出房门,往廊上拐去。
潭溪跟着出了小院儿,也一同拐入游廊,跟着到了前院,又拐过个拱门,到了一处偏院,见潭子实进了其中一扇门。
丫鬟婆子稀稀拉拉开始往房内送饭食。
潭溪总觉那院中闷热的很,便不愿靠近,只远远站在拱门的阴凉下。
少顷,账房里走来三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皆穿软缎的素净袍衫,腰间配香囊锦玉,发鬓收拾的也都极整洁,齐齐朝潭溪走来。
前头两个抿着嘴说笑着行来,其中一个便是清谷,两人身后跟着的那个有几分内敛,低头看路,缄口不语。
三人走到内院时,账房里又踱出个人来,穿一身绛紫的水纹长衫,身形有几分羸弱,满面慵懒神色,托着算盘走了出了,又折回去丢了算盘复又出来,懒懒地向拱门处行来。
潭溪认出,那人便是江涵了。
第13章 东家有郎初长成(三)
待江涵走近,潭溪方觉得他与刚才三人有些不同,清秀是清秀,却多了些端庄,神色虽慵懒却带着些自命不凡,行动间步履稳缓目不斜视,更显出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潭溪暗道,怪不得潭子实不愿叫他,这样的人,想来结交也无趣。
站了会儿,秦青跟小鸽子腿脚麻利地也进了拱门。
里头闹哄哄一片,杯碟脆响说笑连连。
潭溪站了会儿觉得甚是无聊,况天又热的很,便抽身往回走,穿过那条游廊,回到潭子实方才躺过的那间屋子,独自坐在几案边小憩。
坐了片刻,身上热气渐渐散了去,便起身在屋子里踱步,四处打量着。
这小白脸儿的睡房里却素净的很。
山水成画的琉璃屏后置着一架极高的檀木架子,不放古玩瓷器,倒满满当当塞着书册,大都八,九成的新。
潭溪咂了咂嘴,暗道,样子做的倒是足。
书架前置一张宽厚的梨木案台,墨调的刚好,笔架上搁着精细的狼豪,笔稍儿却干净的舔过似的。
再往里便是睡榻了。
榻前也置着个圆几,摆着套脂白如玉的干净茶具,靠窗的地方摆着些小玩意,窗户外头还挂着一串儿鹦鹉小雀儿,这会儿都缩着脑袋偷懒。
看完了,潭溪往床榻上躺下,潭子实的床榻倒是软,席下还有厚厚三层缎被。
人这一旦无聊就容易犯困,鬼亦如此。
潭溪在榻上躺了一刻不到,便沉沉睡死过去。
从大晌午一直睡到天黑透,连开门声也不曾听到。
潭子实喝的曛醉,晃晃悠悠从外头进来,啪的一声甩上房门,双脚一蹬踢飞了鞋子,倒头就睡。
潭溪隐约听闻一阵动静,睁开眼时便见潭子实正躺在一旁呼呼大睡。
潭溪悄悄从床榻上坐起,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关门时,潭子实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嘴里还嚷嚷着:“江……江涵,你别给老子甩脸……”
潭溪在院中找了棵还算结实的树,三两下爬了上去,头枕着胳膊翘起了二郎腿。
说来也怪,目下已入了秋,这院中竟还有不少蚊子,偏偏都还围着潭溪转悠。
潭溪被蚊子围着,赶又赶不走,嗡嗡嗡吵得瞌睡全无,连耐性也消磨殆尽。
闹到半夜,潭溪可怜兮兮告饶:“蚊子老兄,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各位宽宏大量放小弟条生路,小弟日后定不忘诸位大仁大义。”
那群蚊子闻言,上下翻飞的叫嚣了一阵,才渐渐散去。
潭溪重又躺下,却听潭子实的房门吱呀一声敞开来,潭子实半睁着眼,跌跌撞撞从门内出来,往茅房去了。
从茅房出来时,潭子实清醒了不少,揉着压扁的半张脸往东面厢房去了。
潭子实的睡房在院落西面,郁树掩映花草萦绕。
东边是一排厢房,屋外种着稀稀疏疏几棵大树,这会儿黑漆漆一片,借着月色只能依稀辨得出门窗。
潭子实走到最南边一扇门前,抬手正要敲,手顿在半空。
半晌,潭子实叹了口气,又往右手边挪,数到第二间时,潭子实纵身从窗子里跳了进去。
然后,没了动静。
潭溪瞧那窗子是开着的,十有八,九是清谷的房。
早晨天刚亮,潭溪便醒了,前院里仆人伙计忙成一锅粥。潭溪因在树上,远远便见潭老爷领着几个小伙计往游廊上拐。
潭溪忙从树上滑下地,去敲清谷的房门。
敲了三两声,清谷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东瞧瞧西瞧瞧,却不见人,咕呶着骂了一句。
潭溪往房内瞥了一眼,瞧见潭子实脸贴着地,睡的正酣,忍不住嗤笑,怪不得昨晚没动静,原来这小白脸翻下窗就睡着了,白白浪费了人家一番好意。
清谷刚要阖上门,潭子实一个机灵从地上坐起,衣衫不整地冲将出来,嚷嚷道:“坏了坏了,老头这会子肯定要过来了。”
清谷在后头嚷道:“爷,怎得没穿鞋就跑……”
清谷一嚷,隔壁剩余两间厢房也陆续敞开了房门。
潭溪瞧见最南边那间正是那个叫江涵的,另一个也是昨日从账房同清谷一道出来的。
清谷见人瞧,忙住嘴,尴尬地笑道:“……诸位起的都这么早,还真是……勤劳……”言毕,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潭子实光着脚丫子跑回房中,也嘭的一声甩上了门。
那边游廊上,潭老爷来势汹汹地朝潭子实房前去。
小鸽子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恭敬地迎上,道:“给老爷请安。”
一别十多年,潭老爷倒是保养得当,没像温管家那般发福,只是脸上多了几道褶子,火气也添了几分。
“昨晌用完膳,少爷可有好好在房里习字?”
小鸽子躬身道:“回老爷,少爷昨日午后一直在书房习字,小的亲自给研的墨。”
潭老爷点了点头,甚是满意,火气消下去三分,又道:“怎得今日不见他去前头找王先生,竟睡起懒觉来了?”
“回老爷,少爷昨个熬得晚了,又受了些凉气,临睡前稍有些咳嗽,所以今早小的也不敢妄自去叫。”
潭子实忙在里头咳嗽了两声。
潭老爷蹙眉道:“那先叫他歇着吧,一会儿叫秦青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小鸽子称是。
潭老爷看了眼潭子实的房门,转身走了。
小鸽子在后头泄了气似的坦下腰,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子,编瞎话也是个辛苦活儿。
刚没松口气,潭老爷又转回身,小鸽子忙直起身咧着嘴笑。
潭老爷道:“对了,既然昨日学了半晌,就叫他写张字来我瞧瞧罢,今日不用叫他去账房了,好好养着罢。”
“咳咳咳……”潭子实在房中不迭声的咳嗽,肺都要咳出嗓子了。
小鸽子苦笑着应道,潭老爷这才转身离去。
“呵……”江涵倚在门边一声冷笑,幸灾乐祸地合上门,另外两人也打着哈欠将门合上。
潭溪道:“自作孽不可活也。”也幸灾乐祸地出了院子,趁着太阳未出好四处溜达溜达。
这府宅很是繁复,穿山游廊一道连着一道,假山亭石又参差错落,将路一条条隔成了迷宫,潭溪晃了半晌,好悬没把自己困死在石头堆里,虽说是美石不假,太多了反倒迷人眼界。
潭溪抬手遮着太阳,气喘吁吁跑回小院儿,再不敢乱跑。
一进门就看见小鸽子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一手捏着柄狼豪,一手不住抹额头,笔尖往墨汁子里点了点,写出来的字也跟着打颤。
“莫急,慢慢写,写完了就送到老爷书房去。”潭子实悠里悠闲地侧卧在床榻上。
秦青在一旁端着羹汤幸灾乐祸道:“我说鸽子,往后编瞎话也要悠着点,也不能一味取老爷欢心,好歹也要顾及咱主子不是……”
小鸽子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继续埋头写。
潭子实懒懒坐起身,潭溪瞧见他压在地上的半边脸还是红的,自己也未察觉,伸手接过早羹,凑到嘴边。
还未喝上一口,潭子实别过脸,一连咳嗽了数声,手中那碗汤水险些打翻。
不想竟弄假成真了。
“爷,您这是真病了吗?”
潭子实擦擦嘴角,脸胀的通红,将碗又丢给了秦青。想是昨晚在地上睡了半夜,寒气渗入体肤才招来的,秋夜的寒气最是不容小觑。
“爷,小的这就去请大夫来。”秦青忙搁下碗跑了出去。
潭子实又咳嗽了几声,小鸽子忙跳起来把他往床上按,“爷,快躺下暖暖罢,这么冻着更不好了。”
潭子实乖乖躺下,有气无力地吩咐道:“你别管我,快去把字写了,不然老头子又要骂了。”
小鸽子替他将被子掖好,重又趴到地上埋头写字。
不多时,秦青领来个霜鬓老头进了潭府大门。
这老头一身正经打扮,一手提着个救命匣子,一面急急跟着进来睡房瞧。
那老头先是摸了摸潭子实的额头,而后切脉,摸着山羊胡子说道:“体内积了些凉气,有些伤寒了,倒是不妨事儿,开几剂药,调养个三两天便可痊愈,只是要注意保暖。”
秦青松了口气,领着老先生去外间写方子抓药去了。
晚间潭老爷又来看他,见他一副病怏怏的可怜相不像是装的,倒是没了火气,只问字可有写好。
小鸽子颤巍巍托着纸交给潭老爷,潭老爷拿起来瞧了瞧,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一脸不满的将纸放下,在几案边坐了下来。
就这么僵僵坐了半晌儿,潭子实闭着眼不吭声儿。
潭溪暗暗发笑,看两人的架势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仇人。
入夜,潭溪照例往那棵树上爬,天上黑漆漆一片,无星无月。
外头寒气披了下来,冷风不住的在耳边刮着,树叶摩挲声索命冤魂似的聒噪。
潭溪爬下树,悄悄打开了潭子实的房门,独自坐在几案边,替自己倒了盅茶。
榻上的潭子实闻声,在帐子里咕呶了几句,翻了个身便又沉沉睡去。
潭溪这才松了口气,端起茶盅慢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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