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子实无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皱着眉道:“我太爷爷的?”
王景石摸着胡子点了点头,道:“早听人说咱们潭府有件传家宝,我估摸着你太爷爷这件算盘恐怕就是了。”
潭子实瞥了瞥嘴,“什么传家宝,老头子怎么舍得把传家宝给我用,八成就是不想给我买个新的来,整天防我跟防贼似的。”
王景石颇无奈地将算盘放到他跟前,道:“还不是因为少爷你太过败家,这也怪不得老爷。”
第24章 真情假意,假意真情(三)
潭子实一脸嫌弃地将算盘推到一旁,道:“今日叫我来账房,可有什么东西要教我的?快些讲完,也好叫我回去补一晌觉。”
王景石轻叹口气,背着手转到灵玉和清谷跟前,敲着两个人的头道:“各处收支核算清楚写明白了吗?老爷花银子请你们来可不是叫你们来凑热闹的。”
清谷灵玉忙摊开账本,连声道:“是是是,这就算。”
王景石板着脸,又踱到潭子实跟前,将算盘推到他面前,细细给他讲解,“这珠算,实则没有看起来那么难,简单来说就是‘控带四时,经纬三才’。”
潭子实趴在案台上,不悦道:“不懂不懂。”
小鸽子忙在一旁劝道:“爷莫心急啊,听王先生讲完再下定论不迟。”
王景石深吸几口气,伸出手在算盘上边指边说:“刻板为三分,其上下二分以停游珠,中间一分以定算位。位各五珠,上一珠与下四珠色别,其上别色之珠当五,其下四珠,珠各当一。至下四珠所领,故云‘控带四时’。其珠游于三方之中,故云‘经纬三才’也。少爷现下可懂了?”
潭子实打了个哈欠,瞅着小鸽子道:“你懂了吗?”
小鸽子看看王景石,又看看潭子实,道:“爷,我大致上懂了。”
“那我也懂了,你且讲吧。”
潭子实歪着脑袋,随手在算盘上拨了拨。
王景石咬了咬牙,也不与他废话,背着手一板一眼道:“这算盘也是一门学问,我现在教你算诀。”
潭子实朝小鸽子努了努嘴,示意他拿出笔墨来。
“那就从最基本的“第一上法”开始说罢。“
小鸽子手忙脚乱的铺好宣纸,点了点墨,拿笔在纸上写着。
“一上一,二上二,三上三,依次类推至九。”王景石说着在算盘上一通拨弄,潭子实点了点头,道:“这个简单,我懂了。”
“ 一上一的口诀为,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二上二的口诀为,二下五去三,二去八进一,三上三的口诀又为,三下五去二,三去七进一……”
王景石讲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潭子实“咚”的一声倒在了案台上,呼呼睡了起来。
王景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也不叫他,权当对牛弹琴,对驴掏肺……
却说这潭子实就这么晃晃答答混了半月有余,一日坐在账房竟也能噼噼啪啪跟着打起了算盘珠子。
王景石的眼睛珠子差点没瞪出眼眶。
还未到中秋,王文翰就被他爹给塞到贡院里去了。
待众人都过了中秋佳节,王文翰这才又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骑着头雇来的小毛驴子,踢踢踏踏的从潭府后门进来了。
众人见他回来了,都忙去凑热闹。
王景石瞧他面如菜色,灰头土脸的蔫吧样,脸上也跟着蒙上层灰,犹豫再三开口问道:“文翰,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莫不是……”
王文翰嘴唇灰白,眼皮子耷拉着,一头从驴背上栽了下来。
众人惊呼,忙齐齐上前接住,抬到屋里,往床上一搁才发现,这小子原来睡死过去了,凭人怎么叫也叫不醒。
“众人都回吧,八成是累着了,没什么大碍,睡一天也就好过来了。”王景石怕人吵到王文翰,忙推着众人往外头赶,一面宽慰道。
“他这累的够呛,我看要是不考个状元,都对不起他这一跟头了。”常在一处管账的清谷笑嘻嘻地打趣儿道。
灵玉替王文翰盖上被子,也笑道:“也对不起那头累死累活把他拉回来的驴子。”
王景石瞪着两人,也没指望狗嘴里吐象牙,嘴上说着:“托两位吉言,但愿他能考出个名堂。”一面抬手将两个人往外头引。
王文翰整整睡了两天两夜,醒来整个人消瘦了两圈,也郁郁寡欢起来,不常往账房里去了。
这日潭子实在药库里举着脑袋听王景石一样样讲解药材,“你且先记住这些,滋补血气,当属人参党参当归熟地,白术干草白芍阿胶,太子参何首乌龙眼肉……”
昏昏欲睡之际,秦青一路急吼吼地奔了进来,摇着潭子实的肩膀道:“爷,快别睡,有要紧事儿要跟爷说。”
潭子实晃了晃脑袋,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你哪只眼看见爷我睡了?”
秦青笑道:“爷,小的一时着急说错了话,爷千万莫生气。”
“说吧,什么要紧事儿这么忙?”潭子实瞥了他一眼,问道。
秦青脸上带笑,看了看王景石,压低声音道:“少爷可知今日是何时节?”
潭子实摇了摇头,皱着眉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王景石闻言皱了皱眉。
小鸽子忙笑道:“秦青,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秦青忙道:“眼看就要到重阳节了,少爷莫不是忘了柳家大老爷的寿辰?”
潭子实不以为意道:“不曾记得这件事,往年都是我爹去的,关我何事?”
“这……爷,往年不去是可以,只是这次老爷吩咐了,少爷您到时候必须去,还要亲手给柳老爷奉礼,少不得还要……”
“啪”的一声响,册子撂到地上,潭子实敲断了秦青的话,恼道:“不去!”
潭子实说不去,到了重阳那天,还是被他爹好一通训,又细细梳洗一番,穿的出嫁似的新,塞到马车里去了柳家。
柳家是个世家大族,祖上在朝廷里做了官的,因功劳极大,衣锦还乡后子孙后代承袭了爵位。
到如今,柳家大老爷的两个儿子都在为朝廷做事,一个官封五品,一个官封九品,在临县做知县。
人人都道,潭老爷是个极有眼光的,早年就指腹为婚,攀上高枝儿当凤凰。
人人却都不知,潭子实与柳家的婚约,并不是潭家要高攀。
这还要从潭家太爷爷与柳家太爷爷时说起。
那个时候兵荒马乱,柳家还是一介庶民,因家乡发洪水,才居家迁至穗城。
潭家那时虽不是大族,却有几分资产,潭家太爷爷那时已经开着药坊,半医半商,日子富裕有余。
人年轻的时候就容易做些不着边际的混事儿,潭家太爷爷也是如此,说起来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比潭子实强多少。
却说潭家太爷爷一次喝多了酒,就跟郭家老太爷杠上了,这酒就越喝越多,三更半夜才从馆子里出来,扶着墙根往回走。
走到一个小巷子口,潭家太爷爷忽然觉出一阵尿急,忙解开裤腰带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就干了缺德事儿。
谁知潭家太爷爷刚提上裤子,就听脚下有人咳嗽了两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吓得他当时清醒了过来。
原来这柳家老太爷连日赶路,滴水不沾,渴的就剩半口气了,正要闭眼魂归地府之时,潭家太爷爷先是踩了他一脚,把他的魂儿给踩了回来,又哗哗啦啦浇了他一脸水,这才活了过来。
柳家老太爷实则是个心怀鸿鹄大志之人,就把救命之恩铭记在心,当下磕了三个响头。
后来柳家太爷爷进宫当了官,便来找潭家太爷爷,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与潭家联姻,永结亲家,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谁知天不遂人愿,潭家太爷爷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早年夭折了;柳家老太爷也生了四个儿子,硬是没做成这桩婚事。
柳家太爷哪里肯依,救命之恩岂能不报,临终定下条祖训,定要与潭家结为亲家才可。
可惜潭家子嗣稀薄,一脉单传至潭老爷,而柳家子嗣虽旺,却都是男丁,好不容易有了女儿,却先天夭折,这才拖到潭子实这一代,柳家好歹出了个小闺女,宝贝似的养着,才与潭家有了这门亲事。
只是柳家如今家族越来越昌盛,潭家几次三番的险些要败落,幸而得柳家扶持,才撑到如今。
时至今日,反倒成了潭家高攀柳家,为市井之人所不耻。
第25章 镜花水月(一)
潭子实别着脖子往窗外看,潭老爷坐在他对面,面露悲戚。
“混小子,你能有今天这荣华富贵还不都靠人家柳家,今儿你要是敢惹出什么乱子,我定不饶你!”潭老爷凶巴巴的训他。
“是,儿子不敢。”潭子实没精打采地挑起车帘往外瞧。
一路上二人也都未再言语。
潭溪单知道这柳家家大业大,却料不到如此之大。
却说一行人到了那柳家,双开的红漆大门上红绸绕梁,彩灯靡靡;高墙内瑶窗碧纱复榭重阁,参差起伏不见边际,富丽堂皇之态遥遥不是凡人能见。
潭溪咂了咂嘴,好个世家大族,拿潭府这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样的簪缨大族,一家之主六十大寿,前来贺寿拜谒,巴结攀交的自然不在少数。
大门外头,华盖车马一乘挨着一乘,堵得一条长街行人不通,路过的车马都识趣儿地绕路而行。想来看热闹的市井小民都被家丁驱至半条街外。
潭家的马车也远远停在门外,前头还有不少华光溢彩的大马车,车马边围满了前来祝寿的人,仆从怀里皆抱满了寿礼。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柳家那老头架子还挺大的,也不见他出来迎接。”潭子实从窗外收回视线。
潭老爷呵斥道:“混账东西,不得无礼!”
潭子实乖乖住了嘴,又把眼神放到马车外头。
“今天来祝寿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老爷,万万不要再混说了,你不怕丢人,你爹我这老脸再丢不起了。”潭老爷最后又苦口婆心地训了一通。
潭子实看也不看他爹一眼,懒懒地应了一句。
潭老爷又挑开帘角,唤道:“小鸽子?”
小鸽子忙笑呵呵的弯腰上前一步,洗耳恭听。
“进了柳府,一定要紧紧跟着少爷,行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都管你们俩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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