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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默绅士的法则 作者:唇亡齿寒0(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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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奇幻魔幻 西方罗曼 报仇雪恨

  
  恩佐与朱利亚诺替重获自由的俘虏们做好安排,然后骑马返回庞托城。任务已经完成,他们也不急着领赏,于是一路上不紧不慢,花了比来时多一半的时间才抵达目的地。
  令朱利亚诺感到吃惊的是,德·朗绍古子爵身亡还没多久,庞托城城墙上的旗帜居然已经换了,原本的红底白百合旗换成了蓝底金百合旗。恩佐告诉他的学徒,百合花是第二皇朝皇室的徽记,当年慕卡尼亚的理夏德大公迎娶了皇朝的末代公主,他们的子孙便从母亲那里继承了百合花纹章,并骄傲地宣称自己才是皇室正统后裔。德·朗绍古子爵的母亲是慕卡尼亚女贵族,想必也是一位王族支系,所以子爵才有资格用红底白百合作为家徽。现在这面蓝底金百合旗约莫是另一个慕卡尼亚贵族的纹章。可惜雷希不在这儿,他对纹章学研究颇深,说不定知道究竟是那位贵族。总之,德·朗绍古的死讯已经传到了庞托城,而他的某位远亲幸运地继承了他的遗产。庞托城改弦易帜,以迎接新主人大驾光临。
  像上次一样,恩佐和朱利亚诺将马儿系在浪漫流放酒馆旁的树林中,然后爬上客房二楼,在最西边的房间会见委托人。
  委托人像上次一样,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抽着烟草,脚边放着一只上了锁的箱子。当恩佐和朱利亚诺跳窗进来的时候,委托人露出他拿手的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两位着实令我大开眼界,我和我的主人都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能收到喜讯。前不久几名子爵的部下逃回庞托城,传达了子爵的死讯,唉,真是凄凉,子爵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两位看见庞托城城墙上的新旗帜了吗?”
  “看见了。那就是你主人的纹章吧?”
  “不不不,这真是天大的误会。难道您以为我主是为了争夺这片小小的边境领地?那面旗帜属于德·朗绍古子爵母亲那边的一位亲属,依照公正的法律继承了属于德·朗绍古子爵的家产。当然了,那位大人和我主的确有些亲缘关系,但是贵族之间自古以来相互通婚,到了今天,谁和谁不能攀上亲戚呢?”
  “我不想听你的家谱学。报酬呢?”
  委托人将烟斗叼在嘴里,弯腰拿起脚边的箱子,放在膝盖上,袖子里滑出一枚钥匙。他打开锁,掀起箱盖,露出满满一箱金币。恩佐走上前拾起一枚,观察了一下成色。
  “依照咱们的约定,八百金卢斯。您还满意吗?”
  恩佐将金币扔回箱中,表示自己没有意见。委托人盖上盖子,将箱子交给朱利亚诺保管。
  “既然咱们的第一次合作是如此愉快,那么是时候谈谈下一步了。您答应接受一件新委托吗?”
  “您已经知道了我的实力,想必也该明白,我不会罔顾职业道德泄露您目标的名字。您何不遵照缄默者的规矩来呢?”
  委托人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我主听说了德·朗绍古子爵的死讯后非常高兴,也表示可以为一名如此敬业的缄默者让步。那么就依照你们的规矩,我先告知目标的姓名和报酬,您再考虑接不接吧。”
  “这样最好。”
  “我主正在谋划一件大事,其中有两块绊脚石不得不除去。但他们的死亡必须遵从某种先后顺序,不能颠倒,也不能同时。我先告诉您其中一人的名字,等他从世界上消失,咱们再对付另一个,如何?”
  “您就不怕我杀第一人的时候,不小心牵连到第二人?”
  “不会的,您大可不必担心。”
  “报酬是多少?”
  委托人竖起左手,张开五指:“五千金卢斯。”
  “五千?”恩佐微微动容,“我们缄默者内部对报酬有一个大致的标准,杀贩夫走卒是一个价,杀王公贵族又是一个价。五千金卢斯足够取一位国王的项上人头了。”
  “这第一人虽不是国王,却渴盼得到堪比国王的权势。五千金卢斯要他的命,岂不正合适?”
  “您到底要杀谁?某个在继承顺位名单上太靠前的贵族?还是手握兵权狼子野心的将军?”
  “都不是。”委托人诡秘地笑了,“两位既然来自约德诸城邦,那么肯定听过此人的姓名。”
  他吸了一口烟斗,缓缓吐出一缕烟雾。
  “我要杀梵内萨总督——博尼韦尔。”
 
 
第31章 分歧
  “你为什么不接下那件委托?!”
  一进安布兰庄园的大门,朱利亚诺便歇斯底里地朝恩佐大吼。刺客烦躁地挥挥手,表示自己要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他向书房走去,朱利亚诺咬着嘴唇,愤懑不平地跟在他身后。
  “你不是缄默者吗?为何拒绝委托人?”
  “缄默者拥有选择接受与否的自由。”恩佐脸色阴沉。
  “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委托人的目标是博尼韦尔,这岂不正好?他是我的仇人,也是你的目标,我能为家人报仇,而你能收取酬金,你为什么不接受?”
  “这和我最初的设想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原本计划花个几年时间,将你培养成合格的缄默者,然后由你自己亲手去了结仇人,我则完全不参与你的复仇。”
  “你已经参与了!你最初的计划是我付你足够的酬金,然后你替我杀死费尔南多和博尼韦尔,只不过我没钱,所以你才改变了计划。现在有人出钱卖博尼韦尔的人头,同我的目标不谋而合,你为什么不愿意?”
  恩佐推开书房的门,然后迅速关闭,朱利亚诺用脚挡住门,趁机挤进书房。
  “如果我接受这桩委托,杀死博尼韦尔,你又需要做些什么呢?你大仇已报,就永远不会成为缄默者了!”
  “我又不是闲在一旁无所事事,我也会帮忙啊!成为缄默者只是我复仇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但那是我的目的!”恩佐抓住朱利亚诺的衣襟,失控地大吼。
  朱利亚诺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恩佐这么恼火的模样。恩佐对他来说一直像一个神秘的符号,像一尊充满神性的偶像,一举一动都合乎某种凡人无法理解的规范,而那种规范无疑是充满美的。可现在恩佐自己打破了那种规范。朱利亚诺现在才意识到,缄默者的华服之下包裹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他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气愤、懊恼、忧伤。然而他们一旦戴上缄默者的面具,就会摒弃那些世俗的情感,摒弃身为人的一面,变成充满神性的符号。
  朱利亚诺从未思考过成为缄默者会有这样一层意义。
  恩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学徒的衣襟。一瞬间,他的表情有些茫然,但很快恢复原状。他推开朱利亚诺,走出书房。朱利亚诺追上去,他不耐烦地吼道:“别跟着我!”
  于是朱利亚诺气冲冲地甩上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片刻之后,他听见窗外响起马蹄声。那声音逐渐远去了。庄园安静下来,只剩下微风拂过树梢,吹落秋叶的沙沙声。
  有人敲了敲门。朱利亚诺还在生闷气,一声不吭。外面的人自顾自地开了门。是管家伯纳德。他端着一只木托盘,盘中盛着一杯冰薄荷酒。他鞠了鞠躬,将酒杯放到朱利亚诺面前。朱利亚诺本想说“我不想喝”,但他生气得很,干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薄荷酒像冰冷的瀑布灌进他胃里,令他咳嗽起来,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酒精使他更加愤怒了,但时间长了,怒火反到被冰冷的饮料压了下来。
  “恩佐呢?”他问管家。
  “刚刚骑马走了。”
  “他去哪儿了?”
  “老朽也不知道。”
  朱利亚诺不高兴地想,他还能上哪儿去?人在生气的时候,无非找个渺无人烟的地方待着而已。他才不愿傻乎乎地追出去。他自己还需要安静呢!
  他吩咐伯纳德去准备晚餐,并送到卧室,接着他回到房间,一头倒在柔软舒适的羽毛床上。他真搞不懂恩佐在想什么。博尼韦尔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是委托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他们大可以合作,他报仇,恩佐领赏,各取所需,一石二鸟。就算他不成为缄默者又能如何?他本来也没打算一辈子当一名见不得光的杀手。缄默者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阶段。等他的家族沉冤昭雪,他就会成为萨孔家族的新族长,带领家族走向复兴。为什么恩佐非要执着地将他拖进缄默者的行列中呢?
  恩佐一整天都没回来。第二天,朱利亚诺稍微消气了,他思来想去,觉得恩佐可能在他身上寄托着某种希望,就像老师总希望学生继承自己的事业。他应该早点把话说清,这样恩佐就不会对他抱着无谓的期待。他的人生还那么长,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一辈子当一名刺客。假如他要退出缄默者的行列,感觉又有些对不起恩佐。如果可以,两者兼顾自然最好,但一边管理家业,一边杀人,这可能吗?
  朱利亚诺无心练剑,也不想看书,一上午都坐在庭院里发呆。他时而想,要是没遇到那个委托人就好了,反正他的委托无人敢接,博尼韦尔还能苟活几年,等他成为缄默者再取梵内萨总督的项上人头也来得及,也不会和恩佐争执;时而又觉得恩佐简直无理取闹,这桩委托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简直就是命运把他们推倒风口浪尖,他不肯接,简直是疯了。
  浑浑噩噩度过了上午,管家伯纳德喊他吃饭。餐厅中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用餐。真古怪,从前也只有恩佐和他两个人而已,为什么那时他从不觉得餐厅这么空旷,这么冷清?就连饭菜都味同嚼蜡。朱利亚诺明白不是庄园厨师水平下降,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恩佐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朱利亚诺问管家。
  “没有。”伯纳德回答。
  “他走的时候带了什么?”
  “没带什么。两位刚刚回来,马夫还没来得及卸下行李,恩佐主人就骑马离开了,所以应该只带了马和原本的行李。”
  “他朝哪个方向去?”
  “老朽没看到。”
  “一定有人看到!比如马夫、仆人!快去问问!”
  伯纳德应声退下。下午时,他报告朱利亚诺说,马夫看见恩佐往北方去了。可北方那么大,他究竟会去哪儿?他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不……笑话,恩佐怎么会遇上危险,他那么厉害,遇上他的人才会有危险……
  第三天,朱利亚诺一起床,来不及洗漱,便问伯纳德恩佐是否回来了。伯纳德回答没有。于是朱利亚诺一整天都心情低落,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有好几回,他恨不得骑上马去追寻恩佐的踪迹,但那无异于海里捞针。况且倘若他们刚巧在路上错过了怎么办?
  他只能无精打采地度过一天又一天,不论是练剑还是读书,甚或去附近的小镇游玩,都令他提不起兴趣。直到又过了一周,他才猛然意识到:恩佐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和恩佐的意愿有着本质上的分歧,当恩佐发现他并非自己理想中的弟子时,心情会怎样?委托人肯定不会同意让恩佐先培养他几年,等他能够独当一面,再实行刺杀计划。但朱利亚诺催促恩佐接受委托,却是在违逆他的意志,得到的结果是恩佐离家出走。
  恩佐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抛下了他,再也不愿蹚这趟浑水,从此远走高飞?
  他要复仇,是不是只能靠自己?他还远远算不上一名刺客,只能说是半吊子的学徒,以他的能力,要怎么才能刺杀梵内萨总督?
  他做不到。但他必须去做。他不能在这座庄园中空等。既然恩佐不愿意帮他,那么他只能靠自己。
  朱利亚诺立刻命令伯纳德收拾行李,预备马匹。一旦准备停当,他就出发,返回故乡,去面对他的仇敌。伯纳德似乎看出他去意已决,所以准备得非常迅速,不到半天时间,就将旅行的必需品打包完毕,马匹也备好了。朱利亚诺自己收拾了“教室”,将那些五花八门的书放回书房的书架上。每放一本,有关恩佐的一段记忆就会浮现在脑海中。讲这一本《远征记》的时候,恩佐笑话了撰写书籍的学者;讲那一本《古代语法学》的时候,恩佐夸奖他基础扎实,几乎用不着再教什么……最令朱利亚诺伤感的是爱丽切·伊涅斯塔的著作。恩佐朗读过它们中的每一本。每将其中之一放回书架上,朱利亚诺耳畔都会想起恩佐清朗的声音,像一杯甘醇的美酒浇灌他的心田。他再也听不到那美好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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