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涂 作者:御年糕
Tags: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灵异神怪
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便与我叙话。他讲修仙的妖精,天庭的仙娥,也讲尘世的话本子。
他讲了一个白蛇精的故事,听得我如痴如醉,一心幻想若我化形报恩,定也要与恩公成一段佳缘。
后来呢?断桥上相遇之后,发生了什么?
“后来啊……那许仙把白娘子娶回家中,生了个儿子,共度此生,一世圆满。”
真羡慕他们,我想。
“噗,有什么好羡慕的?白蛇精不老不死,许仙阳寿不过百年,等许仙阳寿尽了,你让白蛇精如何?”
能恩爱百年,那……那也是好的。
“是吗……”他淡淡笑着,抿了一口桂花酒,望着天边云霞聚散变幻。
那一日,他在洞口坐了一夜,直到翌日清晨露水打湿肩头。我不敢问他的心事,只隐隐觉得大约是与他要寻的那人有关。
人妖殊途……他要找的,是个凡人吗?
后来,他偶尔会离开终南山,带我到更远的地方转转,还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宓姑”。我也因此见识到了凡尘间的风土人情,这世间天地浩大,若非离开迷谷枝头,恐怕是无缘得见了。
可时日久了,我心中渐渐焦躁起来,他整天悠闲度日,哪里有寻人的意思?若是他一直找寻不到,我岂不是要一辈子困在这里,何时才能化形报恩?
若是凡人早就去投胎了,他还在等什么?
他抬头看天,笑道:“你放心,我要找的绝不是凡人。”
我心中疑惑,又存了焦躁的怒火,口气便不那么客气,对他各种冷嘲热讽。他也不恼,依旧闲散潇洒,只是去找老道下棋的次数日益增多。
终于有一日,他与老道下完一盘,长吁一口气,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老道受了这礼,也叹了口气,转过脸,挥挥袖子让他去了。
他回到狐狸洞,着手收拾行李,我欢欣雀跃,终于要去寻人了吗?他笑着点头,与前来送行的神仙话别。
这趟行程很是奇怪,他竟没有问我,认准一个方向施法疾驰,似乎对目的地再熟悉不过。幸好没过一会儿,熟悉的声音响起:“宓姑宓姑,我迷路啦!往须弥山是哪个方向?”
我给他指了方向,又狠狠戳了他一下。
等到了目的地须弥山下的舜若镇,他遇到一个人。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紧张到必须握住我,任由尖锐的细枝划破掌心才能勉强自持。我透过袖口朝外看了一眼,还以为是什么财狼虎豹,原来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和尚。
我这才知道,他要寻的人竟也是和尚。
他不再有闲暇时间理我,也不再给我说些趣事逗乐。他有了更好的倾听者,那人的喜乐悲欢,是他悬在心头顶顶要紧的大事。
只有一次,他站在舜若寺后山漫山遍野的春光里,对我道:“放心,你不会等很久了。”
明明是姹紫嫣红,草长莺飞的美景,我却不知怎地感到一阵凄凉。
我没说话,沉默地指了指方向,让他找到了当年住过的狐狸洞。
至此以后,他陪在小和尚身边,经历了许多人和事。我也终于知道,原来草木修仙难如登天,他所说的化形之法,不过是想在自己身销之后,把灵力传给我,助我成仙。
竹贤洞中,我从他袖口跌落,被如来佛祖点化成形。他面如死灰,还强装没事,伸手抚我的长发,宽慰我。
看着他,我心里有如千万根针扎,痛得落下泪来。一直念念不忘的报恩也被抛诸脑后,满心满眼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死了。
那我……我怎么办?
他道:“现下我心愿已了,若你也能早日达成心愿,否则我心中亏欠,无法安然赴死。”
我明白过来,他在求我。求我跟那小和尚做一世夫妻,可是他呢?他说他心愿已了,他的心愿,究竟是什么?
我看了看不远处小和尚的尸首,又转头看他。他要死了,面上却毫无不甘不舍。与其说他安然赴死,不如说他一心求死。
我含泪点头,应承下来。
他松了一口气,迈入竹贤池。池水翻滚,搅红了满眼的血色,我看着他显出原形,尾巴根根断裂,灵血长流,晕倒在池中。
佛祖把他的身体收入莲台,说要依他的心愿送他回须弥山。
我跪下来,求佛祖指明,到哪里寻我的恩人。
佛祖拈花而笑,答道:“你已经报了。”
我大惑不解。
“当年救你的,就是莲台之中这位施主。你陪他寻人,圆他心愿,已然报恩。”
我大惊之下又有些释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恍然间泪水模糊双眼,庆幸我早早遇到他,得以陪伴他许多时日,又心痛自己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他赴死。
恍恍惚惚下山,遇到那白花花圆滚滚的神仙。我告知他洞中发生之事,他与我谋划了一场,我成了舜若镇首富涂家的嫡女。
十五年后,涂家与吴府结亲,消息传遍了舜若镇。
我满心欢喜,坐立难安,唯有改制大红的霞帔时,才稍稍静下心来。
再见他,似乎又比上次衰老许多。借着化形丹的功效,他变得与往常无异。那双常年带笑的凤眼一眨,便流露出绝世的风华。
我心底早已软成西湖的水,强忍着潮湿的眼角,我抓起喜被上的霞帔当头盖在他身上:“你们快帮他更衣,尺寸我都改好了,我来为他梳妆!”
不能看,不敢看。这只有一日的昔颜,叫我如何自持。
终于,他得了一夜圆满。我去须弥山找他,他向我道谢。
他道:“一世太长,一夜恰好。”
我回舜若镇过完一世,一心一意当个寡妇。世人言我命苦,我想他们一定没有尝过真正的苦楚。
临终之时,我又见到了如来佛祖。
佛祖问我还有什么愿望未了,是否想投胎做人。我恭恭敬敬地叩头,希望回迷谷树上,再不做人,再不成仙。
重返枝头,我的姐妹们都很惊异。鲜少有迷谷树枝能活着回来,更别说我还是二度归来。我笑了笑,没有解释,只在心里祝福她们被折下的时都能得遇良人。
又过了很多年,那一日的夕阳尤其绚烂,映红了半山的皑皑白雪,迷谷树黝黑的纹理也被镀上了一层血色。
天际尽头,一只老狐狸蹒跚走来,卧倒在迷谷树下。
我心中一动,接着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他似乎累极了,闭眼伏在地上,靠着树桩喘息着。曾经火红的毛发像褪色成花白的枯草,黯淡无光。他躺了一阵,随着呼吸起伏的身躯渐渐安静下来,不动了。
我急忙垂下枝条,想唤醒他。冬日树叶落尽,枯枝在空中徒劳摇晃,只带来一阵寒风。我急得大哭,后悔当初为何没有让佛祖允我成人。
雪花簌簌落下,顷刻之间覆盖了他,与天地融为一色。我的枝头生出一个小小的花苞,雀跃着长大。
晚霞在雪上铺成一条煌煌大道,一位僧人踏雪而来,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
花苞绽开五色光华,如流星坠地,如朝阳腾空,流光从纯白的花瓣间倾泻洒落,照亮了整座山巅。
他抬头看了一眼,声音几不可闻:“你来了。”
“嗯。”僧人抚摸着他的毛发,面上无悲无喜。
他费力抬起头,在那僧人脸庞嗅了嗅,继而满足地闭上眼睛,身体化为点点荧光,随风而逝。
山风裹挟着荧光,吹落了我枝头的花蕊。花瓣散落在空中,伴着荧光飞舞,消散在僧人的掌心。
那僧人在树下静坐七天七夜,第八日在迷谷树下画了个圈,招来祥云,朝西方飞去。
此后,迷谷树成了坊间的传说,再也无人亲眼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大!结!局!啦!
换了个角度,宓姑眼中的狐狸精。
说好报社,就报社到底。感谢看到最后的读者们,能坚持到最后我都忍不住给你们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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