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师是条鱼+番外 作者:噩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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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嘉冷冷一笑,笑声苦涩哀伤:“你们没想过会这样,哈哈哈……可那又如何?我师父…她已经走了,你们难以为仅凭一个下跪,便能弥补一切吗?”
心头微微一跳,那些人中为首的一人缓缓抬起头,不安道:“那您想如何?”
阿黎嘉精致的面上皆是泪水:“我想如何?自然,是让你们血债血偿!”
此语一处,可谓是字字阴冷,声声带煞。
此时送葬的队伍中,不少是名门望族,听了阿黎嘉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的话,许多人不免纷纷皱起眉。
还有的人竟出声劝解:“嘉公子息怒,此事仅仅是个意外,他们也不曾想过柳仙子会突然出现,故此才酿成惨剧。所以此事虽还是怨他们,可常言道不知者无罪,他们也不是故意为之,因而他们虽有罪,可罪不至死。”
阿黎嘉眉宇一束,张口笑道:“好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你说他们也不曾想过,我师父会突然出现,故此才酿成惨剧。那照你的意思,我师父的死是她自己活该?还是说……因为死的不是你在乎的人,所以你才那么‘大公无私’?”
大公无私四字,他咬的极重,听着就极不舒服,好如讽刺嘲笑一般。
阿黎嘉曾经多是开朗活泼,哪怕别人再如何难听的话骂在他身上,他也绝不会出言反驳,反而沈清书几人要帮他讨公道,他还常常大方的说没事。
送葬的队伍中,有很多人都是曾经骂过他的。他们也都知道阿黎嘉的个姓,可叫他们没想到的是,阿黎嘉竟会当着那么多的人反驳他们,甚至语气、神态陌生的叫他们险些认不出。
被他暗讽的人脸色涨红,不悦的出言道:“阿黎嘉!你什么意思?柳仙子为人善良正直,我敬重还来不及,她出事我又怎会觉得无事?”
阿黎嘉道:“呵,这些东西,你自己最清楚不过!”
“阿黎嘉你……”说话的人站出来,神情气败,仿佛是很不敢相信阿黎嘉真的敢与自己争辩一般。
他一手指着阿黎嘉,像是想要上前与他争论,可才刚走了几步,就被沈清书当去了路。
沈清书神色淡漠,双眼沉似一汪冰封的寒潭。
他虽没说话,可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睛,已在不言中,表明了一切。看着他的眼睛,本想上前的那人像是突然被谁掐了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立在最前方的毕擎苍也手捧柳溪婉的遗物,面色肃然凛冽的厉声道:“家师面前谁敢放肆!”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寂静一片。
被沈清书挡着的那人,也畏畏缩缩的退回原位。
见他回到原位,沈清书才面无表情的又回到花惜言身后。
一切重新回到一开始的状态后,毕擎苍代领众人一步一步的走向祁州山,而从头到尾他都不曾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那群散修。
看着他带领众人前进,阿黎嘉狠狠刮一眼地上的散修,才跟上送葬的队伍。
这天的天气说晴不晴,说阴不阴。
一路上,皆是漫天纷飞的白色纸钱,配着周围的浩大山河,竟像是最凄美的一副泼墨画。
江殊殷至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跟随着他们,看着这场即将改变一切的葬礼。
他内心无比复杂,有些伤心,有些遗憾,遗憾天下的事物,不是尽如人愿。但更多的,是数不尽的担忧与痛心。
与寻常的人相比,江殊殷看似得到了很多常人无法得到的东西,比如荣耀,比如权势。
可只有甚少的人知道,他这一路上艰辛万苦,痛不欲生。甚至真的要算起来,得到的,要比失去的更多,也更痛苦。
也许真的是他经过这些非人的苦楚,他才更加喜欢完美欢乐的东西。
便不愿亲眼去看那些充满伤痛的过去,哪怕这些过往与他无关,即便看了他也不会痛。
可叫他不能理解的是,怎么世上会有那么多的人,莫名其妙的去羡慕他,亦或是白梅老鬼的一生?
江殊殷曾在无意间,听过很多人想成为他们这样的人,站在权利与荣耀的顶峰,享受世人的拜服与敬畏。
这曾让他感到可笑,可如今他却突然明白。
这些人看到的,只是他们在人前光鲜亮丽,被世人所敬佩的一面,而并非是人后,他们是如何站在这个位置的过往。
因而,不知道痛的人们,自然会盲目的羡慕。
第116章 魍魉魑魅(二)
师门中, 少了最核心的柳溪婉。
大家都提不起精神,总是一日又一日的悲伤下去, 茶饭不思,也再无丁点的笑声。
事出后的半月内,沈清书总是一个人坐在师门外的青石上, 一言不发的看着青石之下的石阶。
从日出等到日落,再到满空的星辰月幕。他仿佛在欺骗自己, 现在的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师父只不过是出去采药了。再等一会, 只要再等一会,她就会像往常一样, 背着小小的药篓, 穿着一袭素色的衣裳,手中提着各式的点心,抬起头清清一笑, 再柔柔的唤上一声:“清书。”
与之相比,花惜言也沉浸在不能自拔的伤痛中,时常将自己锁在屋中, 一口一口的喝下烈酒, 试图用烈酒的功效让自己醉生梦死, 记不得现实的残忍。
花惜言精通医术, 他的能力若与不救医九黎相比,只高不低。
也因如此,他自责自己当日为什么没跟柳溪婉一同上山, 假若他去了,那么悲剧便定然不会发生。
师门中如今活得最透彻,也最辛苦的便是继柳溪婉之后的顶梁柱,毕擎苍。
如今的他不仅要承受师父离去的痛苦,还要支撑起整个师门,照顾好同样承受着悲痛的几个师弟。
至于阿黎嘉……送葬结束的那天晚上,他同毕擎苍大吵一架:“为什么!为什么不为师父报仇!你们三个不是修为很高吗,难道你们几个加起来,还敌不过那一帮人!”
毕擎苍低着头,俊逸的脸深深隐藏在黑暗中,让所有的人都看不到他的神情。
他的声音仍旧是毫无波澜的,可若仔细听去,却能听出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他们,虽有错,可罪不至死。”
听到这个回答,江殊殷微微动容。他明白毕擎苍的道理——这个时候,他的悲伤定然不比沈清书几人的少,可正是因为如此,师门中必须要有一人清醒着,来维持今后的生活。
毕竟,柳溪婉死了,可今后的日子到底还是要过下去。
而这个维持头脑清醒的,便由他这个大师兄来承担。所以才只能表现的波澜不兴,才只能再如何恨,也必须明白是非对错。
另外也是最最讽刺的一点,他们三人是正道的仙首啊……这帮人虽杀了柳溪婉,可一来他们是误伤,二来,这些人并非极恶者,甚至还为仙门正道做出了不少贡献。
其次,假若真的要他们血债血偿,当时正值混战,究竟是谁丢出的火符,究竟是谁失手杀的柳溪婉,答案连他们自己都无法说清。
要报仇,找谁报?
难不成,将当时在场的人全杀了?
这样的事,毕擎苍做不出,花惜言沈清书也做不出。就是连阿黎嘉的亲弟弟伊赫,也不得不咬牙认命。
可他们四人认命了,阿黎嘉却怎样也都说服不了自己认命。
他恨他们,恨他们夺走了自己师父的姓命,恨他们毁了自己最最珍视的人!
江殊殷相信,毕擎苍四人,也是极恨的,恨不得将那群人碎尸万段!可偏偏身份提醒着他们,自己是正道,不是邪魔!断断不能做出这样的事。
显然阿黎嘉是意识到这一点,他狠狠抹了把自己的脸,将泪花抹去,眼中抛去最初的开朗,变得阴沉而狠戾:“好!你们是正道,是仙首,是百家百门遵从的正义!你们不敢去做的事,我敢!”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的向后退去。毕擎苍似是察觉到什么,一手抓住他绣着红色梅花的雪白衣袖,几近崩溃疯狂的大声道:“阿黎嘉!”
这一声喊,毕擎苍声内的颤意再掩饰不住。
阿黎嘉擦干的眼泪也再次留下,可剩下还未滴落的泪水却被他使劲憋住,在漂亮的眼眶中打着转:“我本就是仙门百家百门嘲笑讽刺的对象,因而我根本不在乎名节的好坏!”冷冷的笑一笑,那笑颜就好似在风中摇曳的红梅般清洌:“反正,我不论好坏,修真界中对我的嘲讽和嫌恶,何时断过?”
“师兄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清楚吗?我和你们三人不一样,我和你们不一样啊!我是苗疆之人,我是他们口中贫瘠之地早该死去的人,不论我做的有多好,始终不会有人喜欢我!曾经我不在意,我迁就他们,那是因为不想师父为我伤心难过,可如今师父死在别人手里,难道就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毕擎苍抓着他的衣袖不敢放手,就像是怕自己一个放手,阿黎嘉便会立马消失不见一样:“报仇?找谁报仇!那群人中,你又怎知究竟是谁杀了师父!”
听他说完,阿黎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抬起一手捂上自己的额头,在极黑的夜中哈哈大笑。
毕擎苍被他的笑声惊出一身的冷汗,更加用力的扯着他的衣袖。甚至极为失礼的用手揪着他的领口,逼迫他靠近自己:“笑什么?你笑什么?!”
“哈哈哈……”美艳的少年大声笑着,笑到流出泪,笑到几乎快要弯下腰:“师兄,你是有多傻?他们中既然一定有一人杀了师父,那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干脆全杀了不就得了!”
毕擎苍揪着他领口的手蓦然一抖,而后对着他撕心裂肺道:“你疯了?宁愿杀去一人而不管那么多人姓命的行为,跟邪魔有何不同?!”
阿黎嘉打断他,异瞳中闪现一丝暴怒:“对!我就是邪魔!我就是宁愿杀错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
“啪!”一声清脆的掌声,猛地打断他未说完的话。
毕擎苍原是被他气极了,才在暴怒之下出手打了他。
可这一巴掌,并非他的本意。
毕擎苍为人刚烈淡漠,可对自己这三位师弟,确实极为不同的。
他对他们,可以说,是纵容。纵容到极致,宁愿自己吃苦,也不愿他们三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这一巴掌挥出去,两个人都愣住了。
阿黎嘉不可置信的摸着自己的脸,一黄一蓝的眸中,满是惊惧。
毕擎苍此时,整个人仿佛突然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胸腔中的怒火,也瞬间燃不起来。
他这一巴掌打的很用力,只才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一道猩红的血丝从阿黎嘉唇角溢出。
感受到自己的唇角,阿黎嘉愣愣的用手指轻轻一抹,便看到在自己指尖,留下刺眼的红色。
毕擎苍也看到了这一幕,本就不善言辞,也不知如何安慰人的他,显得慌张而又笨拙。
“对不起,我,我……”
我怎样,后面的话,连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最后只能颤着手指,想要拂去阿黎嘉唇角的血迹。
然而却被阿黎嘉低着头,轻轻躲开。
余候,两人都不再说话。
最终阿黎嘉埋着头,默默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若从那时算起,阿黎嘉和毕擎苍,已整整有半月的时光,不曾与对方说过话。
阿黎嘉是不愿与他说,而毕擎苍,是不知该如何与他交流。
看着这一幕幕,江殊殷感触虽深,却也只这一切并非是自己能改变的。
的确,他如今能在这幻境中改变的,唯有沈清书。
今日又是个下雨的日子。天上纷飞着毛毛细雨,砸在满树的桃花上,显得即冰凉,又凄促。
顺着青石下的石阶幽幽往上,江殊殷一昂首,便看到了依旧坐在青石上的沈清书。
沈清书看到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惊讶,可这抹惊讶,却很快消散在他清澈的似如琉璃般的眸内。惊讶过后,剩下的也只有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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