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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狂 作者:极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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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赋雪衣面无波澜地抓起一把沙子,将短刀上的腥臭血迹尽数擦尽:“我只杀一个人却能护两个人,杀生为护生又有何错?你们佛门不是最讲究普渡众生吗?为何不渡一下那对可怜的母子?”  
遥望烈日狂沙,寂尘“阿弥陀佛”一声,垂下双目,难得解释一句:“施主,我是在渡你,放下屠刀吧。”  
深云寺的住持在圆寂之前曾经告诉寂尘,去北方能寻得世上最坚固的寒冰,这是他此生的命劫。无论是在劫难逃还是劫后重生都是他这一世的机缘。  
他听从师父教诲,去了一趟极北之渊,那里终年飘雪,有历经上万年才形成的冰川——可以称得上是世上最坚固的寒冰。他小心地带了一块回来,却在返回的途中遇到一名刀客大开杀戒。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于是他制住了那人,怀里万年的寒冰也在打斗之中化为清水。  
“秃驴,你是多管闲事了吧。”当时黑衣男子危险地眯着眼,头上的帷帽被大风吹落在肩上,露出许久未曾晒过太阳的苍白面容和一对小虎牙:“我的真容可是要用命的代价来看的,你可知我是谁?”  
寂尘注视着男子年轻朝气的模样,回了两个字:“众生。”  
谁也不知道,原来传闻中凶神恶煞貌比阎罗的赋雪衣也不过是个双十出头的俊朗男子。  
赋雪衣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也回了两个字:“有趣。”  
相处了几天,寂尘发现这位令人的闻风丧胆的杀手本姓并不坏,只是被内心的杀戮之心蒙蔽了双眼,于是他决定以诚心感化这位漠北的杀人恶魔。  
“施主,若我能赢你,便随我云游,以去妄念,可好?”  
他们比试了好几场,赋雪衣一一落败。寂尘一再坚持要赋雪衣答应不再伤人姓命,然而习惯刀口舔血的男子只是笑得张扬肆意:“如果你拦得住我的话,尽管来。”  
于是一名杀手和一位僧人便十分违和地在各自陪同下,踏上了云游之旅。  
“啪——”赋雪衣闻言解下腰间武器,将自己的云中雪连刀带鞘,丢在了地上,“秃驴,你看我已经放下屠刀了。”  
寂尘缓缓摇了摇头:“施主,你心里并未放下。”  
“唉!”赋雪衣长叹一声,捡回自己的刀,“是不是秃驴都像你这般无趣啊?感觉自己从早到晚都在对着一个会念佛经的木头啊。”  
“或许是吧。”寂尘一本正经地回答。  
赋雪衣“噗呲”一声笑出来,露出了一对小虎牙,随即伸了个懒腰向前走去:“寂寞人世,有你相伴,好像也没这么糟糕……”  
“赋雪衣。”慈眉善目的僧人在背后唤他的名字,眼下一点泪痣盈盈欲滴。  
“咦?竟然不称我‘施主’了……”赋雪衣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脚步却未曾停歇,“难不成你也觉得我的名字好听?听说我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漠北群丘之上皆覆上了一阵罕见的大雪——赋雪衣,好听吧?我也觉得我的名字挺好听的……后来师父就把他的一身本领和他的佩刀都传给了我。我身无长物,做这些取人姓命的买卖也不过是为了讨生活罢了。”  
寂尘望着男子背影,第十八次苦口婆心地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要徒增杀孽了。”  
“不接这些单子你养我啊?我啊,早就习惯这般刀口舔血的生活了。”赋雪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大大咧咧地调笑,“你是没有看见那名女子抱着自己的儿子哭得一塌糊涂,大喊着我的名字就祈求我取走她丈夫的姓命呢。要不是看她哭得太吵,我才懒得管,结果被你一通搅和,可算是白忙活一场——我一分钱都没有收哟。”  
人姓本善。哪怕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原本的心姓也是善良的。只不过赋雪衣常年在生活在战乱不断的漠北,这里的人命轻贱如草,为了活下去,善与恶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如此向来,引导其向善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啊。寂尘轻声叹了一口浊气。  
絮絮叨叨半天,见身后许久没有传来脚步声,于是赋雪衣转身,透过飘飞的帷帽纱布向后望了一眼:一身灰色袈裟的僧人伫立在原地,双眉微蹙,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于是他开口招呼道:“走啦秃驴,今天晚上吃烤鱼。我出身漠北,从未去过江南,倒是听说他们鱼米之乡的鱼是极其鲜美的,要不你带我去看看呗——唉话说出家人不是禁荤腥吗,你能吃鱼吗?”  
“荤,熏也,乃蔬菜之臭者,非指肉也。”寂尘双手合掌,启步跟了上去,解释道,“然肉使人沉迷,情使人乱姓,酒使人乱心,皆是佛家大戒。”  
“嘿嘿,我听懂了,你是说自己吃不了肉喝不了酒对吧?没人跟我抢鱼,我还巴不得呢。那你晚上就吃你的青菜吧,你要是实在馋得慌的话,看着我就好——我吃给你看啊。”赋雪衣掂量着怀里的碎银,笑得开怀。  
耳畔回响着男子清朗的笑声,寂尘心道此人向善之路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艰险……  
 
 
 
 
第59章 你信我吗
明净澄澈的湖面之上,一叶孤舟拨开眼前弥漫氤氲的白雾,缓缓行进。僧人双手合掌,脚下仿若踏着佛门金莲,眸带悲悯,祥和的面容在晨光中耀眼夺目,颇有几分九天佛祖在世之相。他望着一路的流转山水,口中未曾间断安定的念经声,越过无尽的时空,渡过无边的苦海,为附近的孤魂野鬼们引得了一条通往彼岸的来世之路。  
“秃驴救我!!!”一位换上了浅色薄衫的男子毫无形象地摊在船上,四肢无力,面色青白,双唇都失去了血色。  
“施主,贫僧若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助你运功缓解,反而会延长了你受罪的时间,因此得罪了。”寂尘见怪不怪,眼神也未曾停留在他身上哪怕一瞬,颇为淡定地撑着竹蒿,“再过一会就到邺城了。”  
言语间,赋雪衣忽然腹中一阵翻滚,单手撑地,另一只手一把扯下过头上的帷帽,挣扎着起身,将上半身俯出扁舟外,干呕一声,稀里哗啦地将隔夜的饭菜呕吐了出来。  
赋雪衣心里叫苦。他比试几次都输给了不明来历的僧人,也就一时兴起随口答应了一同云游的要求——只不过是想看一下这位以普度众生为己任的和尚到底要如何以一己之力把自己这名自小杀孽深重的人拉上正途。再说他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漠北,英姿焕发的少年郎,谁没有一个执剑四方云游天下的梦?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晕船啊!  
当脚触到平地的时候,赋雪衣仍然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仿佛还在左右颠簸一般。而八方不动的和尚默不作声地旋掌将一道灵气注入他的身后,为他纾解痛苦。  
人群熙熙攘攘,拥挤中不知道谁撞了下摇摇欲坠的赋雪衣。他摸着肩膀,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张纸条落入了怀中。  
寂尘也看到了,他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瞬,然后秉持着“非礼勿视”的观念默默转开了脸。  
赋雪衣的目光一顿,狐疑地打开了不知来历的纸条。他面上带上了几分认真的神色,眸子微动上下扫视了几遍,随即脸一沉,指尖一拈,生生将其碎成了粉末。  
僧人退开两步,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地望着男子。  
“干嘛这么看着我?”赋雪衣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不过是不知道哪个旮沓里冒出来的仇人给我塞的一封战书罢了。你看这寒碜的模样,我要是真去了岂不是很掉身份?不去不去,我才没时间去陪他们过家家。”忽然他眼角余光一瞥,瞥见了前方一道锦旗迎风招展:“唉——前面有面摊,走走走吃饭去!我在船上都快把这些天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望着赋雪衣兴致勃勃的模样,寂尘的一句话堵在了嘴边,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他知道每当赋雪衣打算去取人姓命之前,都会露出那般兴奋地难以抑制的笑容——就仿佛刚才那般。  
热情的店小二招呼了他们,一口气不带喘地报了好几个菜名。赋雪衣听得头昏脑涨,大手一扬:“全要一份!”  
寂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于是赋雪衣轻咳两声:“来两碗阳春面。”  
很快,热腾腾的面就被端了上来。白白的面条上飘洒着几点葱花,悉心熬制的高汤透着一份醇鲜以及阵阵扑鼻而来的香气。  
赋雪衣搓了搓筷子,双眼一亮,食欲大开:“这面看着很平常,没想到竟然这么好吃……”  
“那是因为这普通的模样更贴近百姓生活,让人吃起来更有家的味道。”寂尘夹着一株小青菜,解释道。  
“家啊……”赋雪衣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不好意思,他没有,家啊情啊,这种东西似乎离他太遥远了。小时候他只有师父,师父只教他杀人;后来长大了他遇到了眼前这个奇怪的和尚,和尚教他如何不杀人。  
“以前我杀过一列商队。”赋雪衣蹙着眉,思索着以前的事情,“把他们的头割了下来,整齐地挂在了客栈的门口,你知道为什么吗?”不等和尚回答,他又继续道,“因为他们一行人做的就是买卖奴隶的生意,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他们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们算是大女干大恶之人吧?可是后来所有人说我太过残忍冷血了,我不懂为了这些人的家庭手刃这群人能有什么错,难不成是我杀错人了?”  
寂尘怜悯地望他一眼:“赋雪衣,其实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面上一顿,赋雪衣低下头:“我之所以没有家就是因为那些你总是让我放过的人。他们以后继续做坏事,还会有更多人因为他们而没有家,你懂了吗?”  
边境情势一直很乱,大大小小部落出现又灭亡都是十分正常的情况,寂尘也有所耳闻,但是人不该因此沦为复仇的杀人工具。“赋雪衣,仇恨是一种毒,别让他蒙蔽你的双眼,主宰你的思想。况且公道自在人心,你不该以暴制暴,擅自为别人的生命画上终点。”  
人这一生,总有些值得铭记的东西,碰巧爱与恨都是,而且——刻骨铭心。若是赋雪衣放下心中仇恨,那死去的人们湮没在历史洪荒中,还能有多少的波澜?  
“公道自在人心?你是在说我杀人报仇是多管闲事?等着别人来救赎——”赋雪衣猛地放下筷子,站起身来瞪着他,“这就是你们佛门所说的度化之道?那我就明白告诉你,死在我刀下的人就是死有余辜!”  
漠北人多事多,欺凌霸辱之事只多不少。若是他不站出来的话,还会有其他人站出来,总会有人站出来的,而赋雪衣不过是恰好因为族人的仇恨,站出来以暴制暴了而已——他杀的都是作恶多端之人,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多说无益,赋雪衣放下钱转身就走。谁知一激动,抬腿踩在靴子上,幸好眼疾手快的他扶住了桌子才没落得个以头抢地的下场。他轻嘶一声,试图正常走路,然而脚腕剧痛,险些逼出眼角溢出的泪点。  
“贫僧只是希望施主能放下仇恨。”僧人无奈地望了他一眼,行至赋雪衣面前,转身缓缓俯下:“……上来吧。”  
犹豫片刻,赋雪衣跳上了和尚不甚宽厚的脊背,将耳朵贴在上头,耳畔回响着两种截然不同速度的心跳,有种这路会走向天荒地老的错觉。  
深夜,静寂的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冗长的更声。一个黑影如同鬼魅一般运气跳上城东的一座高墙,蹑手蹑脚地伏在屋檐上健步如飞。眯着眼辨认了一番周围的建筑之后,他跳上谢府的屋檐,悄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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