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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 作者:年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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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异世大陆 骑士与剑 西幻

  【别放弃。以及不到最后时刻,不要用它们乱来。】阿巴斯照例离开城堡,继续随锡兵行动,他在扉页的留言十分简单。
  “贝儿,贝儿!”安开心地将书搬进她们的卧室,“我们来一起学吧。”
  她战战兢兢的姐姐摇了摇头。“不……不了,导师说过,我们肯定学不好这些,我们生来不适合……”
  “她放屁!我学得可好了。”
  “别说这种话。”安娜贝尔吓得忙去捂她的嘴。直到她们分别,安娜贝尔也没有翻看过那些书。
  那是自己第一次对父亲失望。
  安·萨维奇在黑章这个行当行走多年,人前战力优秀,但谈不上突出。可她总是能从导致全队死亡的灾难独自幸存下来——因为若非生命遭受威胁,她绝不会在人前使用奥尔本皇家的高级法术。
  她守住了这个秘密,时至今日,她也未曾破坏过和阿巴斯的约定。
  就算阿巴斯早已不在人世。
  得知噩耗那年,安刚好九岁。她的哥哥又一次从锡兵归还,带着“勇者”的称号,冰冷地躺在棺材之。这次她的阿巴斯哥哥再也不会离开,可他也再也无法给她们讲故事,或者偷偷塞给她魔法教材了。
  除了极少数成员,锡兵佣兵团几乎在深渊之底全军覆没。
  弗林特·洛佩兹带回了阿巴斯的尸体,以及魔王的头颅。可他拒绝了皇帝的赏赐,请求隐退,只要求和妻子平静地生活。
  桑普森爽快地答应了弗林特·洛佩兹的要求。
  安在晚睡时间后从窗户溜出来,钻进停尸的教堂,将自己窝在棺材下苍白的花朵之。她耐心地等着——他们都说阿巴斯是个强大的法师,哥哥或许只是和自己开了个大玩笑。
  她绝望地心想。
  安娜贝尔完美地遗传了母亲的姓格,成为新后的西奥多拉没有嚣张跋扈,反而小心到神经质的地步。见皇帝对两个公主没什么兴,她也吝于给她们书本提到的“母爱”,一颗心全在幼子艾尔德里克身上。
  阿巴斯是唯一肯以正常亲人的身份爱她们的人。奥尔本的两只夜莺衣食无忧,可也仅限于此。万能的神或许也不喜欢自己和姐姐吧,安麻木地用指搓碎娇嫩的花瓣。
  脚步声传来,她警地钻进花丛深处,轻声呼吸。
  “您答应他了?弗林特·洛佩兹可是位良才。他那个妻子国籍不明,很可能——”黑暗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应该属于某个老贵族,她分不太清。
  “我知道。”另一个声音属于她的父亲,“无妨,他会回来的。现在锡兵佣兵团遭受重创,弗林特有权利找个温柔乡舒缓一下。他那位妻子……嗯,我记得叫索尼娅·拉蒙?一个流浪舞女而已。弗林特·洛佩兹这种级别的强者和下贱的流民能过得下去?”
  她的父亲用谈论天气般的口吻继续道:“他不过是被那女人暂时迷晕了头,图个新鲜。等我们的洛佩兹清醒过来,他自己自然知晓轻重——公主们现在还年幼,等她们成年,弗林特也该收心了。到时候让他挑一个,剩下的那个嫁给厄尔利公爵。看着吧,弗林特不会离开首都太远。”
  “陛下,万一。我是说万一洛佩兹真的……”
  “不可能。”
  “如果真的……”
  “唔,那么让拉蒙小姐尽量自然地消失就好。”
  她应该告诉弗林特叔叔。安在花丛捂住嘴巴,愣愣地想道。
  可当第二天,当锡兵佣兵团的团长在她面前停留,冲她微微行礼时,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口——如果她说了,父亲会更加讨厌她吗?或许弗林特真的只是和现在的妻子随便玩玩?她只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女孩,弗林特会相信她吗?
  她……她真的该说吗?
  她抬起头,望向弗林特·洛佩兹脸上略带悲伤的笑容,最终保持了沉默。
  然而还不到一年,已经变成索尼娅·洛佩兹的索尼娅·拉蒙便因为急病去世,去世时尚怀有身孕。而她的父亲对此毫不意外,甚至在得知消息后露出一丝微笑。
  那是第二次。安想,她第二次对自己的父亲感到失望……以及恐惧。
  然后便是最后一次了——
  阿巴斯去世后两年,趁魔王头骨被偷的混乱,安成功地逃了出来。深谙皇家追踪之道,她一进树林就扯掉了满是蕾丝的裙子和装饰,并在泥浆里打了个滚儿,漂亮的栗色长发被腥臭的泥浆黏成一团。
  她牢记着阿巴斯讲给她的那些故事。事出突然,为了躲避追踪,她没有用皇室珠宝换钱的打算,干脆地将它们统统扔在树林。全身上下只留一身沾满泥浆的里衣,安跑出了树林——强大的法术装在她的脑子里,她有自信存活下来。
  十一岁的安没有太多概念,这场逃亡或许是伸向自由的,抑或是对亲生父亲的某种惩罚。
  如果他还对她怀有为人父母最基本的爱意,那个冷酷的父亲是否会为她焦急?
  就算里衣被泥浆弄脏,绸缎的细腻光辉依然扎眼。安跑到城镇边缘的一户人家,偷走了晾晒在院子里的麻布衣物,并将绸缎里衣裹满石头,扔进肮脏的污水河。
  到此为止是顺利的。可现实更为残酷的一面很快显现出来——
  麻布衣服扎痛了她的皮肤,从没穿过的硬底鞋将她的双脚磨得满是血泡。为了躲避可能的猎犬追踪,用法术屏蔽身上的定位魔法后,她咬着牙钻进臭气熏天的下水道。
  现况自此急转直下。
  安坐在硬邦邦的地上,坚硬的碎石硌得她浑身疼痛。她已经因为下水道可怕的臭气呕吐了四五次,本身就缺乏锻炼的身体不堪重负,疲惫的精神更是雪上加霜。她闭上眼睛,蜷缩起来,在下水道的阴影沉沉昏睡。
  她是被饿醒的。
  那是她这辈子第一得知什么是“饥饿”。一开始安还以为自己得了急病,吓得冷汗涔涔。胃部陌生的疼痛困扰着她,令她的头阵阵发晕。天已经黑了,他们肯定已经发现自己行踪不明。这份小小的胜利感支撑着小女孩站起身来——
  随后她惨叫一声。
  下水道的昆虫在她昏睡时咬破了她的皮肤,长发上的泥浆开始干涸,头皮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爬。她这么突然一起身,被扯动的伤口传来从未体验过的剧痛。安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她啜泣着顺着下水道游荡,直到找到被人遗弃的半边剪子。
  那会儿她管不了那么多。处尊养优的小公主浑身哆嗦,用剪刀还算锋利的金属刃削下头发,将带着泥浆和爬虫的长发尽数弄断,随后丢入浑浊粘稠的地下河。
  呼吸着下水道腐臭氵朝湿的空气,恐惧开始啃咬她的脚趾,顺着伤口侵入血液。冒险并不像阿巴斯口的那样简单。是啊,她明明知道其的区别——阿巴斯是个成年的男人,而她只是个孩子。
  要回去吗?安颤抖着思忖道。如果回去,父亲会怎么处罚她?
  不,当务之急还是先弄点吃的。夜已经深了,这些事情可以明天再想。挣扎着走了长长一段路后,安从下水道口探出头,小心地按了按变得一团糟的短发。胃部的嘶吼犹如雷鸣,吵得她两眼发花。
  这里应该是首都多鲁边缘的贫民区。
  一丝食物的香气从远处飘来,安循着味道而去,气味的终点是个半敞的破屋。屋子里没什么人,一大锅粘稠的热汤在火上咕嘟咕嘟冒着泡。说实话,那汤颜色浑浊,看不出用什么材料煮的,香气也寡淡得很。旁边汤勺的握柄上还黏有厚厚的黑色油污。
  尽管打心眼感到恶心,安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就吃一点。她想,就吃一点点。应该没有关系吧?
  那是她犯下的第一个足以致命的错误。
 
第182章 鸟笼之外
  小孩子就是这样。女战士垂下目光,将最后的酒灌进喉咙。她已经很少想起那段时光了——天真而愚蠢,错认为单纯的战力就能代表一切的年纪。
  当初她没有多想,扫了眼屋内简陋破旧的生活用品和墙角的干稻草,下意识认定这里是哪个流民的家。她就吃几口,安对空荡荡的房间行了个礼。是的,只要给空空如也的胃部加一点实在的温度就好,自己真的不会吃太多。
  行礼过后,安做了个简单的祈祷,颤巍巍地拿起沉重的金属勺。
  浓汤被搅动,汤面上还飘着黑色飞虫的尸体。一阵反胃感又涌上喉咙口,安强硬地将它压了下去。汤在沸腾,她从脑子里榨取有限的知识,反复告诉自己——只要汤在沸腾,吃下去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汤的味道不好。浓稠的汤在火光下接近棕色,有股古怪的腥气,尝起来几乎没有咸味。豆子似的东西滑过安的舌头,她甚至不敢咀嚼,生怕自己因为受不了那味道吐出来。里面似乎加了磨碎的植物块茎,她的喉咙都要被那些碎碴磨伤。
  但安还是强忍着不适,喝完了一汤勺。而后她小心地放下沉重的金属汤勺,胃部的空虚和绞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带苦涩的满足。
  安不知道现在是凌晨几点,贫民区大部分窗户都已经熄灭,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大哭,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咒骂。她从未在这个时间醒着过,更别提接触这类声音。年幼的公主抱紧自己的双臂,抖得像赤足站在积雪。她得找个地方,找个地方小睡一觉——安能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被昆虫咬破的伤口准是恶化了,痛痒难忍。她的呼吸又快又急,周围的温度冷得不可思议。
  自己很可能在发烧,安昏昏沉沉地心想。
  随后另一种麻痹感击了她。
  视野的事物开始出现不自然的重影,四肢的力气在缓缓抽离。安连忙猛掐自己,在模糊的视线能看到鲜血滴下,皮肤被她无意掐得皮开肉绽。
  可她感觉不到痛楚。
  有问题,哪里出了问题。可是黑暗不容拒绝地吞噬着她愈发缓慢的思考。安一步步挪到稻草堆旁,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埋了进去。
  ……
  不知多久后,当安再次醒来,首先感到的便是双腕上的绳索。
  她被人绑住了。
  双眼被布条蒙住,一片黑暗,巨大的恐惧击了她。安想要尖叫,随即便发现嘴巴已经被布条勒得发麻,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小声哀鸣。她只知道自己正蜷缩着,左臂的皮肤能触碰到着囚牢带着些许弧度的边界——感觉像是湿润的木头。
  酒气和霉味一齐钻进她的鼻子。如果她没有判断错误,这应该是个酒桶。不知什么人将她绑得结结实实,然后塞进了酒桶。酒桶在颠簸,她应该在一辆正在前行的马车上。
  不能慌,不能慌。年轻的公主拼命放缓呼吸,强撑精神,好让自己不至于因为恐惧而再次休克。她还有嗅觉和听觉,她必须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因为没有人会来救她。
  没有审判骑士骑着白马到来,将恶人斩于剑下。没有佣人帮她松开粗糙的麻绳,用热毛巾擦干净她脸上的污垢,替她揉开淤血。没有女仆为她准备好切成小块的甜点,温热的羊奶和温暖绵软的拥抱。
  谁都不会来。
  常规的追踪法术被安自己信心满满地破坏掉,而绣有定位法阵的衣物,和被标记过的珠宝也被她统统丢在教堂边的树林。没人知道她在这里,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泪水抑制不住地从双眼向外涌出,止都止不住。悔恨开始不可遏制地在心底蔓延——轻薄干爽的睡袍,带着香气的软和床铺,轻得像云朵一样的细羽毛被。她为什么要离开那里?
  可现在她甚至不敢大声哭泣。
  “……我们真的要这么干吗?”酒桶外,一个声音尖细的男人出了声。“说实话,伙计,我还是觉得把这小妞直接交上去比较好。多鲁城里都找疯了!要不是我们早就打点好了守门的兄弟,出来得及时,现在估计得被审判骑士摁死在地上。他们是认真,听着,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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