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 作者:滕沉沉
Tags: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小厮第一回回来,不屑:“料想是穷酸书生,王爷的帖不敢接。”
第二回回来,气愤:“一回也还罢了,两回都不开门,将王爷置于何地!”
第三回回来,对着上坐喝茶等好消息的王爷,都不敢开口了:“他……他还是没开门……”
素有爱贤敬士之称的永安王爷气得将茶盅扔出了门外去。
“什么东西!舞弊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倒给本王摆起款来了!”
从揭榜到殿试前的一月,顾兰亭成功为自己招来了来自名门贵族的怨气。
偏偏他还一无所知。
他已经快感到生无可恋了。
当他意识到,那个人是如此虚无缥缈,轻易从他生命里消失,未留给他半字真实信息,连寻觅都无从找起的时候。
一种从未如此剧烈的绝望击中了他,让他心口骤紧,眼睛发黑,快站不起来了。
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京玉就这样消失了。
真的,在那几天里,顾兰亭每日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能想太多,总会牵扯到那个人已经离他而去了,会不知所措,会喘不过气,甚至会突然落下泪。
顾兰亭从来不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他骨子里其实有种清高的淡薄。离家千里前来赴考,告别家中父母兄妹时,也未多几分感伤。小姐姑娘对他的爱慕,他全部看在眼里,也并不会生出多几分的怜惜。扬州名伎何相思,对他用情深重,远道而来的王族子弟也无不感佩,而他只觉得可有可无。
所以当年白十才会对他说:“顾郎,委实是无情了些。”
可现在他醉倒在树下,闭着眼,浮现的是那个人微微含笑的面容,睁开眼,瞪着院前柴扉,瞪着瞪着,似乎就看到那个人推开了门。
他从什么时候起,将一个人放到如此至深至骨的地位。
而那个人,对他作出暧昧不解的举动之后,就消失了。
殿试前一日,七白楼的女掌事,水月姬一身劲装,骑马来到西山,彼时天边云淡,小院荒蛮。
水月姬理了理耳畔鬓角,她脸色仍有些苍白,像是大病一场。
她看到了前面的小院,咬牙啐了一声:“痴人!傻子!还妄想使人类信你是妖,又信你不邪。”
水月姬讥讽地冷笑:“也罢,正好给我一个理由,看我如何杀了他。”
推开破旧柴门,一股荒芜的气味迎面而来,熏得水月姬连打几个喷嚏。以术法费心建造起来的屋舍,随着主人,都透出将死的气息。
水月姬挑挑眉,王都扬州相距几千里,那只妖精本来已是强弩之末,恐怕现在即使回了扬州,也怕是精元不保了。
顾兰亭听到有人进来了,他认得的,这不是京玉的脚步声。
他合上眼皮,抱着酒坛,蜷缩在树下。他不想看来的是谁,不是那个人,他谁也不想理。他的心好像被充满了,对那个人的怨和恨膨胀起来,把别的情绪全部挤出了脑海,他都已经想不起来该怎么和别人说话了。
整个脑子都拿来做无休的对抗。一边不停地让那个人充满自己的脑海,一边拼命要把那个人从脑海里挤出去。
水月姬看到树下瘫成泥的一坨(?)人影,眉心一皱。想到那个人如此称许他,为了他都不顾天下大不讳了。
而这个人,却为了别人要死不活。
水月姬冷冷看向顾兰亭,原想先戏弄他出自己一口气,现在只想一掌拍死他。
水月姬深吸口气,直截了当开口:“京玉临别之前,托我向你带话。”
顾兰亭没反应过来,睁开一只眼睛,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要听,便起来把自己捯饬干净给我斟上杯茶,不听,你且继续趴着,我转身便走。”
水月姬转身。
身后传来酒坛砸地,跌跌撞撞的声响。
“你等,等等!我找茶叶,马上就好!”
水月姬冷淡地接过茶水,低头一看,茶叶还是卷的,一点没泡开。万分嫌弃,直接放在了石桌上。
顾兰亭洗了把脸,头发来不及束了,全部往后拿缎带一捆,现在坐在水月姬对面,亮晶晶地看着她。
“……”水月姬莫名感到一种压力。真不忍想象顾兰亭听了她的话,会怎么想。
“……你还记得,你在扬州的家,门前有一株琼树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五
当天殿试。
顾兰亭出现在人前时,简直要闪瞎人眼。
本来已经是翩翩佳公子,芝兰玉树般的气度。现下特特着了身玉白色锦袍,衣领袖口以金线绣云纹,腰配杜若兰草所制的香囊,和半块白玉玦。所戴冠帽也是极尽精美,额间镶黄玉抹额。
坐上君王眼里抹过一丝诧异。这月里,顾兰亭有多么消沉他不是没有听说的,只是他太忙了,至今未抽出时间去看看他。
所以……消沉的人为何眼里充满兴奋?
因为他对殿试爱得深沉。
……
君王扶了扶额。
于此同时,同其他学生一起,在太极殿外拜完君上,然后在布起的露天考场坐下的顾兰亭,也偷偷瞄见了当今圣上。
只是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具体面容是看不清的,所以很有可能是看错了。
圣上怎么长得,有点像白十。。?
顾兰亭坐在桌前,低头盯着白纸,随着考官发放试卷,很快就将疑惑抛到脑后。
顾氏兰亭素有倚马成文的赞誉,在之前考试里,已有不少人见识过,往往是第一个交卷,然后拉上号舍竹帘,呼呼睡大觉。而今日,顾兰亭更是速度快到惊人,
有考生还在冥思苦想,顾兰亭已经搁笔,长舒口气,起身交上试卷。
余下的考生,全部惊恐地抬头,看了看香燃到了多少。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暗地咬了咬牙。
天才总是令人羡慕忌妒恨的。
顾兰亭并未察觉到自己多过分。他心里有一种焦灼感,这种焦灼感虽使他恢复思考的能力,却带入另一种自我的极端。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不同,他都感觉不到他人的存在。
只有找到那个人,感受到那个人确实的存在,他才能从这种自我封闭里走出来。
“他说,他在扬州等你。”
他都不想考试了,他想抢过水月姬骑来的马,一路飞奔回去。
水月姬凉凉的一句话,阻止了他:“他还同我说,他说曾想拼尽毕生修为,也要陪你考完最后一场,只是遗憾终究未能。如果你不安稳把殿试考完,贸然回去,你再别想见到他。”
顾兰亭又想起水月姬的话了,他缓缓地呼气吐气,尽力小心呼吸。心脏还在剧烈地颤抖,如果不放轻了呼吸,他怕他会从内到外,整个人都炸开。
本朝科举殿试,有格外的,与时政策论无关的一项内容——文赋。
君上现场随意出题,考生据此作诗作赋作文章,由君上品评,评出诗文三甲。这与正式考试录入倒是没有关系,不过如果文章作的好,得了皇上青眼,那可不是无冠状元的事儿么?
而且随着这项附加考试内容的延续,皇帝钦点的口头状元,已经是惯比考出来的纸上状元,高出一头了。
而同时既是纸上状元,又是口头状元的,那简直就是前途辉煌得看不见一点黑子了。
陆陆续续,所有考生交上答卷。
报时官鸣钟击鼓,考试时间结束,重新铺纸研磨,等待圣上金口御题。
“众生寒窗数十载,一朝登得天子堂。”君上缓缓开口。
顾兰亭的心却早回了扬州城里,这把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他还未反应过来。
君上继续道,“众生为朕而来,朕却不识众生,实不过意。是以,朕想听听众生心里,从未为外人道的心思。”
“……”
既然都是不为外人道了,怎么能说给圣上您听啊!啊!!啊!!!
咳。在座大臣面不改色接受众学生眼神控诉,默默说:咱们君上,就是那么有想法。
这次顾兰亭也反应过来了,他惊讶地抬头,向上方御座看去,那个人也正好看向他。
紫宝珠冠下,还垂着珠玉。然而看向自己的那张面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顾兰亭忍住了,没立即站起来指着白十的鼻子问,你怎么变成了当今圣上。
他僵硬地别过头,眼观鼻,鼻观心。
脑中噼里啪啦跑过许多画面,他渐渐醒悟过来。
难怪白十从来不同他说府中事,也不说自己真名姓。别的人提起也总是三言两语,不清不楚,又有莫名的恭敬。
“众生既都听明白了,这就开始吧。”
白十收回看向顾兰亭的目。
不足为外人道。
朕想知道,顾郎你的,不足为外人道。
作者有话要说: 改良版有所思要出来了!
写这篇文的初衷也终于要出来啦!哈哈哈!
☆、二十六
香炉里燃上香,重新计时。
兰亭提着笔,却像失了神,怔怔地看着白纸,黑墨从笔尖滴落,晕到纸面上。
不足为外人道。
顾兰亭,扬州望族顾氏嫡子,长辈恩宠有加,同龄欣赏不已,造就他风度才华皆上等,连他本人都说不出对自己的生活有哪里不满意。
若说有什么羞于启齿,难于见人的心思,顾氏郎君严肃地思索了一番,委实是没有的。
时间在悄然无息地流逝。
不管有没有,编也是要编一个我心忠诚,日月可鉴的不足为人道,兰亭心心念念要回扬州,内心焦灼,简直没心情写这劳什子诗文。
此时天和气清,清淡的云丝从东飘向西,风中弥漫细细的花香,御苑里的花匠,技艺自然是更加高超,精心调配种植在一起的花草,混合散发的香气仿佛能动摇人心。
兰亭正提笔欲写第一个字,这混合的馥郁花香吸入鼻腔,便顿住了。
他忘了。其实还有一样,是他求而不得的。
是他三番掩饰,最后仍旧长成心魔的,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思。
有所思。
坐上君王看见交上来的诗稿,墨迹犹带风流,像当年他认识的郎君,从容地拂开肩上落花,对爱慕自己的女郎,事不关己地微微一笑:“佳人如月,远望为美。”
他是欣赏郎君的脱凡气度。他自己做不到胸怀白云青山,便想从郎君身上得到些灵韵,渐渐又生出要困住这样风采的私心。
顾兰亭误会他了,他并不是将郎君作为知己。
心似流风,难以束缚的人物,如果臣服在自己身下,是比互道知己更能令人满足得多的。
然而,君王眉心微微皱起来。
有朝一日,这位风流的郎君,却用风流的笔尖,写下力透纸背的刻骨相思。
“有所思兮在远道,
大风兮绵绵。
落白梅兮寒窗,
佼人僚兮东墙。
有所思兮在荒原,
流水兮潺湲。
魂无所去兮,
愿为南头月兮。
有所思兮在天边,
轻云兮徘徊。
动莲叶兮田田,
湖光乱兮摇桨。
有所思兮在眼前,
晨霜兮未露。
魂无所去兮,
愿为佳人留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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