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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剩一点，现在就剩那么一点……”

　　默默地看散成一地再也合不到一起的冰绿结晶，他的肩膀颤动着，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随之沸腾，视野里的景物模糊起来，隐约看见两个黑影向他逼近。本能地挣扎着不听使唤的身体想要站起来，却被早一步定住，一只微冷的手紧紧扣在肩膀上。

　　“结束了。”传来剑舞者疲惫却沉稳的话语，也许是感受到方才冲击的刺激，席肯慢慢转醒，由艾莲尼亚扶着前来察看战果。

　　“为什么杀我姐姐？她根本不属于战斗系，即使知道你打算背叛组织也绝对阻止不了你的，杀了她对你有什么好处？”艾莲尼亚紧咬着嘴唇问，虽然拼命压抑感情也到了极限。轻轻的说出最后一句话，下一秒声音就变成了咆哮：“虽然加入炽月，她只是为了抚养无依无靠的我长大……她对你根本造不成威胁！你根本没有必要杀她的！！”

　　谁都能为自己的无辜找到理由，弄得就好像所有人都成了受害者，那么罪该有谁来背？杀人者总有一天被杀，动手的自然不可能是已经死掉的人。拉瓦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他离得太远，还没来得及跑进一百米之距，在那之前一切从发生到完结。

深蓝梦魇

 

　　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伊狄斯抬起头，一股没有办法控制得了的狂躁力量从血液深处喷发出来，抵消了席肯加在他身上的压力。

　　席肯把艾莲尼亚挡在身后退出几步保持距离，因为在伊狄斯再次抬眼的那一刻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起初以为这是错觉，但从伊狄斯身上不断宣泄出来的东西，不是风的种子又是什么？若非亲眼所见，他绝对无法相信站在面前的人与初见时毫无魔力气息的小鬼是同一个。为什么会这样？眼光突然留意到地上碎裂了的匕首，席肯恍然大悟：也许某个人出于某种目的曾经给他加上了“盖子”，现在作为封印关键的物品毁坏，被压抑得快要疯狂了的元素就这样完全不受控制地冲出来。

　　“你究竟是谁！”席肯疾声问，最初的怀疑现在几乎成了肯定。

　　“还给我……”深渊行者从蹲坐的位置摇晃着站了起来，但是马上又失去重心，差点滚向面向孢子之海一侧的悬崖。他虽然连视野都变得模糊，元素力的来源似乎与体力无关，因为被封印雌伏太久的它们，在高空顿了一下猛地扩张成飓风，尖利地狂啸起来就要择人而噬。

　　艾莲尼亚在席肯的警示下，勉强来得及在最后张开冰冻之墙。死后依然立在伊狄斯身边的库吐克被掀上半空，在密密麻麻的风刃里瞬间绞成一堆肉泥，七零八落的好似下了场红雨。艾莲尼亚感到胃在抽搐，一直以来她并不认同虐杀，若不是危机紧逼分散了注意力，如此残酷的场面差点让她吐了出来。

　　冰墙是攻击咒语，作防御之用不够严密，并且精灵巫师惊恐地发现自己剩余的魔力低档不了多久，她想叫身边的人趁她尚能支持赶快逃走，却必须不停念咒说不了别的话。就在这时，席肯拾起地面上的长剑，奋力扑向伊狄斯，他知道不把源头堵上，危机便不可能解除！

　　“不要……！！”

　　精灵巫师和弓箭手异口同声的呼喊声中，席肯无视风刃在身上迅速增加着的切口，全力将手中的剑插入对手的小腹，直到没柄。两个人一起就着惯性滑出去老远，之后再滚落到悬崖边缘。一番激烈打斗加上飓风肆虐，早已不堪重负的岩石支持了几秒后塌落。

　　“芙里奇欧是你的谁？”

　　“去母神身边问吧。”

　　他们一起坠向下面终年漂浮着乳白色毒物的海洋。

　　

　　……

　　你可曾想过海是活的？

　　孢子之海并不是真正的海洋。霉、蘑菇，遍地都是散发气味的植物，数千年前那里是精灵和人类最后战场，经过那场大战，精灵被赶回出生的森林，人类才继下巨人之后登上大陆统治者的位置。由于战斗中使用了可怕的魔法，原有的自然生态遭到了破坏，形成了现今的孢子之海。在此，正常生物根本无法生存的，惟有各种可怕的变异生物活了下来。

　　为了阻止这片死海不断扩张，象牙塔的魔法师和精灵们在四周建立结界塔，它们的形状是一只只伸向天空的巨大手掌，互相之间用铁练拴住，每只巨手各托起一团紫色旋转的星云。从天空中看去苍茫的乳白色世界梦幻般美丽，仿佛永远下着雪的童话世界。

　　飞龙开始降低高度，优站在他背上静静合着眼睛，这是为了专心感应远处风中传来的缥缈波动。那迦风暴的封印粉碎时，他正和使魔们一起在象牙塔分离区附近搜索遗迹，距离孢子之海不远便立刻赶来了。不管封印为什么破坏都说明他的主人出事了，随着所能侦测到的波动越来越微弱，优皱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龙暂停翅膀的扇动，平展着快速俯冲下去。越接近地面能见度也就越低，造访者很快会发现展现出细节真面目的童话之海并不美丽。接近二十多米超低空，它开始谨慎地穿行在随处沾满毒蘑菇孢子、在腐烂树枯朽的枝干之间层层粘连覆盖的蜘蛛网之间。花花绿绿的崔沙林巨蛛爬动在它们的陷阱上守株待兔，随处可见恶心的甲虫、一跳一跳会行走的巨大蘑菇，破棉絮一样的食腐藻类。

　　不久之后在几棵巨大的枯树树干之间，一组至今为止出现过的最大的蜘蛛网横在眼前，它们围和在一起形状酷似巢穴，由几颗教堂钟楼一般高变异石木支撑着悬空在那。

　　找到他了，还活着。优终于睁开眼睛，不觉心头一宽，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原来巨型蛛网上方正对云雾山脉，席肯和伊狄斯虽然倒霉地落入怪物的陷阱，但也正是如此才没有摔成粉身碎骨。

　　正待接近不远处传来八只脚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非常庞大的黑影迅速笼罩他们，飞龙在半空打了个旋躲开袭击后升空拔高。

　　巢穴的主人回来了，霸在自己的地盘上怒号。

　　优听欧瑞的警卫提起过，少数途径孢子之海冒险者曾声称远远看见了会动的巨大女神像，却没有人相信他们。也许他们看见的就是这东西吧？

　　怪物双脚直立，拥有女性的形体，手臂的位置却生长了八条节肢，从肩部分长长地一直垂到地面，它浑身覆盖灰甲克，丑陋的脑袋上长着长角，足有二三十米高的体形颇具威压感，不过是对站在它脚下的人而言。

　　优俯视蜘蛛怪，发现它的形象有点类似于精灵村中的世界树守护者，之所以会演变成绝然不同的可怕生物，也是拜精灵与人类大战留下的魔法污染所赐吧？

　　蜘蛛向落入自己巢穴的猎物爬去，六只同样巨大的甲虫侍卫围在它身边。它动着八条节肢灵活地把网收拢，最后一下子提了起来。优感觉心脏好像也被他提起来似的。他不等飞龙着陆直接瞬移到蛛网中间，望着那怪物。

　　“把他给我。”优轻柔的说，却带着命令的语气。

　　怪物看了他一眼，似乎了解他的意思，怎么说都是炼狱里俯首称臣那一群的同伴。蛛网上垂下许多蛛丝茧，每一只里包裹着一具骷髅，露出的头颅斜斜的歪在茧的上部，非常阴森恐怖。优可不打算让伊狄斯也被做成其中之一。

　　“乖，听话。”嘴里面出来的声音更加轻柔了，优向前迈了两步，那庞大的家伙却在后退，它是这一带的霸主，并不想放弃口中的食物，但最后决定妥协。它把丝茧松开，快速地跑了，整个孢子之海都能听见它咚咚咚的脚步，优暗想这体积可真不环保，又耸耸肩：自己的表情哪里可怕了？为啥一个个都跑成这样。

　　解除陷阱后优意外发现被困其中的不只一人，无意间扫见一旁的剑舞者，认出他的样子来。席肯是当年与芙里奇欧一起受命前往卢云亡者森林挖掘凯沙默世录的骑士，后来因为芙里奇欧的变数，为了夺回秘卷，他追着狂咒术士一直到龙之谷，在与地龙的战斗中失去了目标，而后去了哪里优就不清楚了。

　　至于为何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与伊狄斯撞上，现在不是细想其中就里的时候。伊狄斯的状况很糟，优小心握住尚留在他身体里的剑，慎重地确认着每一个音调，念出净化咒语。治愈不属于优的专长，但他不能有一丝差错，因为现在的伊狄斯经不起那个冲击。

　　然后他横下心把剑拔了出来，无意识状态下的伊狄斯诚实地表露出痛苦，同时金色的净化光芒源源流入创口，很快止了血。在野外仅仅能做一些急救处理，优将几处主要伤口隔着衣服包扎起来，也许这个过程太难熬带来了噩梦，伊狄斯又沉入了红黑交织、没有尽头的世界。

　　血的味道，伤口被烧焦的味道，死者的呻吟之声……世界仿佛被死亡填满了。幼时的他一脚深一脚浅在红色沼泽里拼命奔跑，追着那个并不真实的幻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跟我来，好孩子，依照约定，追上了我就能得到阳光。

　　——等……等等我

　　——我一直在等你

　　——可是为什么我一直追不上你？

　　——因为我们的步伐不一致

　　小孩终于跌倒了，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那个人走回来，就站在他眼前，明明这么近触手可及，那明明不是父亲，只是一个陌生人，尽管如此那个人的微笑，那个人的轻声细语他不想失去。

　　可是，为什么一点力气都没有，被什么紧紧的束缚着，压制着，一点都无法动弹……

　　伊狄斯不安分地挣扎起来，努力抬起唯一能动的左手，在空中摸索着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优立刻按住他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那体温低得吓人。

　　谁知伊狄斯突然抓住优按着自己的手臂，开口说起胡话：“……捉到了。”

　　“嗯，是呀。”优俯身凑近他耳边轻轻的说着，动用了很轻微的沉睡之云，“你抓住我了，那么累了就该休息吧。”天知道伊狄斯这是抽哪门子风，优只知道如果他乱动挣再裂伤口的话，枢机主教在边上都没救了。

　　“消失……不要……带我一起……”后面的话完全听不懂。

　　优解下自己的斗篷仔细把伊狄斯裹好，但是伊狄斯仍然不肯放手，他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你真愿意一直追随我吗？永远不后悔？”

　　怀里的人远没有清醒，这一声却像记忆的回音隐隐约约与梦中情景融合在一起：小孩用力地点头：永远不后悔！

　　“以后我会一直在。”优试着用声音安抚，“相信我吗？”烦躁不安的身体，渐渐的平静下来，从来没这么柔顺过，优这才松了口气取出体力药水一点点喂他喝下去。

　　在这过程中，白雾缭绕的林子里嘈杂起来，抬头，前方能见度极限，五十米处先后蹦出好几只巨大蘑菇，飞龙在附近充满敌意地盘旋，警惕地看着不远处，发出呜呜的狂哮。

　　优大致猜到来者身份，嘴角弯成迷人的弧度，摸着伊狄斯柔软的头发悄悄说：“你的客人到了，让我来招待他们，不介意吧？”

猜心游戏

 

　　拉瓦和爱莲尼亚先后钻出腐烂树组成的林子。下山的路很不好找，进入孢子之海后崔沙林巨蛛和独眼甲虫更是严重阻碍了他们的搜索速度。这会儿终于进入一片空旷区域，当头就撞上一张挂满骷髅的巨型蛛网，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后走在比较前面的拉瓦先发现了他们搜索的目标，以及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不速之客。

　　大网正中间的人类法师，一身华丽的正式服装，却毫不介意地席地而坐。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黑暗精灵，如同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那样。

　　拉瓦露出厌恶的表情，咬牙切齿地叫道：“……路卡?杰拉菲尔德！放开你的手！”

　　接着艾莲尼亚也看见了同样一幕，不同的是她的注意力没多久就集中在优身旁躺着的剑舞者身上，随即大叫出来：“席肯！”

　　焦急的呼唤没有效果，对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死了一般。

　　艾莲尼亚转而怒视人类法师，尖声问：“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少安毋躁，那个男人还活着。”隔了半天优做出回应。

　　施法用的信仰手杖掉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优没有急着去捡的意思，似乎没什么事情比倾听臂环间的呼吸和心跳更重要。